晚上关门回家,吃饭的时候沈润也知道了今天的事情。 胡珊兰当初找他问的时候并没说自己的打算,现下知道了,沈润陷入沉思。胡珊兰见陈婆子收拾饭桌的时候沈润还坐着不动,禁不住问: “沈二哥在想什么?” 沈润正色道: “昴城毕竟是陶知州的地界,即便抛开这些……” 沈润不知道胡珊兰生的什么样貌,但既然能让人因色生歹意,想必是十分貌美。这样的姑娘行走在外,保不齐就有不检点的人生出不妥的心思,陶知州就是最好的例子。 但胡珊兰身边却不可能永远有人保护。 “你得学些防身的法子。” 胡珊兰诧异的挑眉,沈润已开始思量什么法子适合娇弱的姑娘来使。 掰手指倒有用,但接触到的手对姑娘总是不利。他扭了扭脖子,觉着有个法子还不错。 “胡珊兰。” “嗯?” “这里。” 他指着自己喉管: “如果有人对你不轨,朝这里打。” 胡珊兰仔细看: “哪里?” 哪怕力气不大,也能短暂让人难受窒息,总能暂得先机,得个逃脱的机会。 胡珊兰认真的看,觉着位置很明显,沈润还是不放心: “你试试。” “啊?” 沈润坐正: “来。” 胡珊兰顿时畏怯: “这哪行?” 脖子这地方怪脆弱的,万一打坏了怎么办?还是遇上歹人的时候再使的好。沈润却不这么想,万一真遇上了,但没使对,那就什么都迟了。 “没事,来吧。” 胡珊兰踟蹰再三,仔细瞄准,攥着拳头就打过去了。 沈润觉着一股茉莉香风,颈子被人软软的触了一下,顿时无奈: “这不行。” “我,我到时候再用力。” “也不仅仅是用力的事,还有点歪。” 胡珊兰仔细看他颈子,觉着方才没打歪。沈润便点在自己颈子上,另一只手蜷起来,朝着自己颈子比划: “拳头这个地方一定要打在这里。” 胡珊兰也比划了几下,不得要领。 沈润朝着微风来的方向伸手,精准的隔着衣袖抓住了胡珊兰的腕子,胡珊兰吓了一跳,他已经把她的手拽过去,往自己的颈子上点了一下。 “这儿。” 凸起的关节抵在他的喉结上,胡珊兰觉着手一下僵硬,沈润大抵也没料到胡珊兰的手那样软,喉结敏感,他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二人之间忽然就沉默下来。
第三十三章 昴城 “我, 我知道是哪了。” 胡珊兰抽回手,沈润道: “知道是一回事,下手是另一回事。力气暂且能省检些, 但一定要多试试, 才能一击即中。你要知道你如果真的遇上不怀好意的人, 是不会给你第二回 下手机会的。” 胡珊兰觉着沈润说的很对, 但她唯一的迟疑是怕把人打坏。于是便凑过去仔细看位置,拿着手不住比划。 白姮与冬儿在旁边看着,胡珊兰一脸认真, 沈润满脸无奈。 “山岚,比划没什么大用,还是得试。” 她煽风点火。 沈润这孩子,她倒是很满意。人正派不说, 也有本事。但胡珊兰经了这么遭儿事,白姮也觉着婚嫁的事得暂且搁置,这人的心思哪能收放自如, 受了伤也总得给个时间让它长好。 胡珊兰没好气儿,阿娘真是的。她没法子, 往沈润颈子上试了几下,但力气都很小,触一下就离开。沈润也开始指点, 高了低了左了右了,倒也有中的时候, 只是不多。 “你别慌, 越慌越没准头。” 胡珊兰点头, 再度瞄准出手, 沈润一下咳了一声, 胡珊兰吓住了: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打坏了?” 沈润立刻就笑了: “哪这么容易就打坏?你又没使力。就是方才的地方,方才的打法,要是再用力些,能叫人瞬间失去战力,这个时机就刚好能够逃脱。来,再试试。等有了准头,再练行动间出手,为非作歹的人可不会站着不动等你打。” 他又微微抬头,朝着胡珊兰坐正。 烛火下那张人如其名润泽的面容,掩盖在往日冷冽的气度下,如今看着,却是这样温和。 可惜胡珊兰心无旁骛,只专心盯着他的颈子。 白姮微微摇头,有些惋惜。 瞧着多登对的人,可惜瞧着样子,郎无情妾无意的。哎…… 快要过年了,生意格外忙碌,连胡珊兰都操刀上阵给裁缝帮忙,做起量身裁剪的下手活儿。这日盘算着不能再接制衣裳的生意了,不然年三十都做不出来,只能卖布了。 大抵也知道布庄接的生意太多做不出衣裳了,腊月十五之后,铺子的客人就少了许多。 这日胡珊兰正在柜台后头算账,阿平脆生生的嗓音就响起来了: “客人买布还是做衣裳?咱家铺子暂且不接做衣裳的生意了,太多做不出来,怕客人新年穿不上新衣裳!” 胡珊兰抬头去看,打算盘的手就停下了。 郑蔚漠然着一张脸站在门口,直直的看向她。 胡珊兰就想起那天她说过如果郑蔚愿意,她要赔郑蔚一件衣裳。 “阿平,请客人进来吧。” 阿平诧然,郑蔚已绕过他走到柜台边上。 “大人选块料子吧,只是衣裳未必能在年前做出来。” “无妨,料子你定。” 郑蔚的声音也很冷淡,带着几分沙哑。 人是憔悴至极的,双颊凹陷,从前看上去温和的下颌这会儿斧凿刀削一般,便显得整个人沉郁异常。 一楼这会儿只有胡珊兰和阿平,沛青与展婆子在家,陈婆子和冬儿还有白姮都在楼上帮忙。 “阿平,看看谁有空,来帮客人量个身。” 阿平噔噔噔上楼,又噔噔噔下来: “老板,没人得空儿!” 胡珊兰恨不得捏阿平两下,这小崽子一点都不通透! 郑蔚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愉悦,但他只看着胡珊兰。胡珊兰只得从柜台后头出来,硬着头皮道: “我与大人量身吧。” 胡珊兰其实是知道郑蔚衣裳尺寸的,去年郑家裁衣郑蔚不在,是她拿着郑蔚的衣裳去让裁缝量的,还叫做长两寸。但如今看着,从前的尺寸显然是不行了。 她再三告诫自己,只当是寻常客人也就罢了,这才拿了尺子,给郑蔚量身。 郑蔚站着一动也不动,胡珊兰手也很轻,冬天的衣衫之下,郑蔚甚至感觉不到尺子落在身上。只有在量肩头时,后颈上隐隐有温热的气息。 只是这一丁点带着茉莉花香的气息,就让他攥紧了手。被裁纸刀割的伤口隐隐作痛,却无法掩盖心头的窒闷。 他是后悔的。 悔痛万分。 然而终究是无济于事。 他的喜欢廉薄,他的后悔也同样廉薄。至少在胡珊兰心里是这样的。 他从布庄出来的时候,正与沈润错身而过,他不觉顿足,很快听到里面传来胡珊兰轻松甚至带笑的声音: “沈二哥。” 郑蔚脑中顿时浮想她唤六郎时的模样,那时候的她,已经是心力交瘁了。经历过郑昶的事情,面对郑家的威逼责难,但她总会扬着那张憔悴的脸同他笑,从不让他忧心。 是什么支撑了她? 是他。 郑蔚顿时红了眼眶。 如今她再不会唤他六郎了。 南怀王府,陶知州坐在下首,白胖的脸满是委屈,眼角还有些微青色的痕迹。 “王爷,他初来乍到就敢这样造次,显然没将您看在眼里!” 慵懒俊逸的青年歪在椅子里,侧脸对着架上的鹦哥儿逗着说话。好半晌直等没了兴致了,才回头,温软的声调,好脾气道: “听说你瞧上了个女人,那女人去寻了你夫人。” 陶知州顿时局促,南怀王这才又道: “该谁的职责,就是谁的职责,该他分掌的庶务就交给他管。你堂堂知州,为这些事情与下属争斗,传到京中到底是谁落不到好?” 陶知州一下缩起来,没想南怀王竟知道的这样清楚。 “他,他也是为着那个女人。” 南怀王挑了挑眉: “美人?” 陶知州又笑了: “虽不说绝色,但也相差不多了,那通身娇媚之气,还有娇软语调,叫人心肝儿颤。” 南怀王也笑了: “你早晚死在女人身上。” 陶知州讨好的笑着,不敢再多言语了。南怀王笑过之后又道: “从前州府里的人都是被你拿捏惯了的,这位郑同知却是京中尚书府出来的探花郎,即便是在盛京得罪了人才落到今日境地,但也未必就是个无路可走能任你欺辱的人,收敛些。” 陶知州喏喏应声,心里却不以为然。 都得罪平章公府了,还能好到哪儿去?何况他还背靠王家呢,区区一个同知,新入官场的人,还想与他斗? 南怀王看他眼底的神色,想说的话最终没有再说。 郑蔚在州府的举动,哪怕能瞒过陶知州,却瞒不过南怀王。南怀王认真思量,陶知州确实做的不对,如今遇上个不懂变通的郑蔚,一副誓死要把陶知州弄下去的架势,他犯不犯得上去保这个人呢? 陶知州方才的反应已经给了他答案。 犯不上。 郑蔚在州府行事忽然顺畅下来,看来是他的行为已得到南怀王的允许了。 不管是真心的,还是迫于无奈的。郑蔚也不在乎,陶知州是个伪君子,几番不得之后,已怀恨在心,打消纳胡珊兰做外室的心思,但瞧着却并不像是彻底丢开手的样子。 新年在即,倘或再拖延下去,胡珊兰就越发危险。 郑蔚下手急躁了些,难免就露出了些许马脚,终究惊动陶知州了。 当陶知州得知郑蔚正在搜集他在泽安州任职期间的过错罪证,大惊失色,想着再求南怀王庇护只怕不能,这东西一旦送进盛京皇上御案,只怕南怀王并不会因为他是条听话的狗,就会与盛京那边生出龃龉。 所以解决这个问题最根源的法子,还是郑蔚。 明目张胆自然是不行的。 郑蔚行事贯来极有章程,急躁之前就已预料会被发现。他叫了荣寿荣阳到跟前,一人给了二十两银子。二人惊诧,还以为郑蔚要收买他们反叛郑尚书。 毕竟离盛京那么远,他们又已经是派给郑蔚的人,尤其上回郑尚书要责打郑蔚,而郑蔚没叫他们为差事为难的举动,叫他们心里有了点旁的心思。 这会儿拿了银子,还没等郑蔚开口,二人已想过许多,荣阳看向荣寿,荣寿皱眉,艰难咬牙的点了点头,二人算是达成共识,正要表忠心,郑蔚咳嗽了几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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