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给沈润做的衣裳? 他死死咬牙,嘴里很快一股血腥味。 强烈的情绪让他咳嗽起来, 一声接着一声,直到最后死死捂着嘴, 还是无法遏制。他很快咳嗽了一身冷汗, 额头颈间青筋绷起, 让他喘不上气的。 但这还并不是结束, 他看到二楼的窗口, 沈润与胡珊兰的身形同时出现,沈润微微仰头露出颈子,胡珊兰垫着脚看,满脸歉疚……然后,她轻柔的给他颈子上药,末了竟还吹了吹。 沈润在笑,那种笑容作为男人再熟悉不过。 他惦记胡珊兰! 郑蔚一阵心慌。 他很清楚,在胡珊兰心里他是远无法与沈润相较的。毕竟他带给胡珊兰的是无尽的伤害,而沈润自从出现在胡珊兰身边,就是以护卫的姿态。 如果沈润求亲…… 郑蔚不敢想,胡珊兰良善心软,她会答应么?应该会的吧,毕竟衣裳都给沈润做了。 郑蔚眼眶发热,滚烫的让他觉着眼睛快要瞎了似的。 沈润离开的时候,胡珊兰是站在窗口一直看着他离开的。 这日夜里,胡珊兰坐在窗下针线,沈润要的护膝得快些做出来,不然欠着人情总心里存着事儿。 院子里很快静谧无声,各下都睡了,胡珊兰等最后一针收好,剪断了线,自己套在手臂上试了试,针脚细密线头收在外头,唯一的不满意就是没找到轻薄保暖的好皮子。 南边就是这点不好,皮子不多。 她提了明瓦风灯去净房,只是才走出来,眼前忽一道黑影袭来,惊呼还没出口,她就被人抵在墙上捂住嘴,差点脱手的明瓦风灯也被人捞住,没有坠地。 但胡珊兰的惊慌也只是一瞬,那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胡珊兰的慌恐瞬间化作厌恶。 她挣了挣,却没挣开。 郑蔚在几次三番出事之前,虽瞧着是文弱书生,但实则本里健壮,力气不小。 “胡珊兰……” 郑蔚嘶哑的声音里还带着难掩的哽咽,但他只叫了这一声,就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想哀求,但凭什么? 他太怀念与她的亲近,但也只是捂着她的嘴,不敢松开,也不敢太靠近。因为他知道她厌恶他。他深深的吸了几口气,那股茉莉的清香钻入鼻息,让他躁郁的心平静舒展,让他只想让时光停留在这一刻,永远在这一刻。眼泪往下坠,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哀求: “别嫁给他,别……” 他的话没说完,忽然一道极大的力道将他掀开,郑蔚接连退开几步,狠狠撞在院子里的木架子上,那是前几日沈润才搭的架子,因为胡珊兰说喜欢开满架子的紫藤花,于是他就在院子里搭了架子,胡珊兰种下了紫藤。 狠狠的撞击让郑蔚觉着胸腔一阵闷痛,喉间瞬间涌上一股滚烫腥咸的味道,但他死死咬牙忍住了。 “郑大人,我与她的事,与你何干?” 沈润同样满身怒焰,他极少动怒,但夜里些微的声音以及他越墙而来时听到的话,都叫他怒海翻腾。 郑蔚靠着架子一动没动,他如今是狼狈至极的。沈润拉起胡珊兰,他只能依稀看到风灯里的光。于是握着她的双肩小心翼翼的问: “怎么样?” 胡珊兰这时候才醒悟过来,郑蔚说的话,以及沈润的反应。但郑蔚在,她就只是摇了摇头,没说话。毕竟沈润的话没说错,与她有关的事情,与郑蔚何干? 郑蔚看二人间如此姿态,忽然笑了一下但咳嗽起来,气息中的血腥味就被沈润嗅到了。沈润蹙眉,将风灯递在胡珊兰手里: “夜里冷,快回去吧。” 见胡珊兰听沈润的话就要离开,郑蔚那一刹那的绝望让他生出玉石俱焚的念头。这是再见胡珊兰后,他头一次的失态。 但他只是站稳,就狠狠攥住双手,想要做的事情被狠狠遏制,他咬着牙: “胡珊兰,你要小心。” 胡珊兰听出了他恫吓的意思,但他却咳嗽起来,一声接一声,搜肠刮肚,仿佛要把心都给咳出来的样子,却还是道: “他知道京中的消息了,只怕要对你不利。” “郑大人还是担心自己的好,陶知州落势之前最想让死的只有你。” 但郑蔚没答话,那涌到喉间的血让他废了很大的力气去忍耐,他匆匆的翻墙走了。 胡珊兰提着风灯站在墙角,看向沈润。沈润一派泰然,让她觉着自己想多了,郑蔚更是想多了。于是她道: “刚好,护膝做好了,你等我一下。” 墙外还未离去的郑蔚,正听见了这句话。 “呵。” 他低低的惨笑一声,踉跄离开。 沈润眉眼含笑等胡珊兰的时候,就听到外面隐约不对的风声,他神情一肃,一跃出墙,速度极快的朝郑蔚袭去。 郑蔚觉着背脊被人狠狠一撞,人便不受控制的往前倒去。撞击使他五脏六腑都觉着疼痛不堪,他喘.息着回头,就见沈润的刀下倒着两个彪形壮汉。 沈润再快,也总快不过已经跟上郑蔚的歹徒,郑蔚被狠狠击打这一下,再忍不住喉间的血,几口血涌出,很快将衣襟染红。 “你要是在胡珊兰跟前吐这几口血,保不齐她还会怜悯你些许。” 沈润并非嘲讽,而是确实不明白郑蔚的举动。 几口血吐出来后,郑蔚反倒觉着舒服了许多,他擦了擦嘴边的血: “多谢小沈大人了。” “不客气。” 郑蔚挺直背脊往自家院子回,才进了院子,一头栽倒。 胡珊兰取出护膝却不见人,正纳闷着,沈润又翻墙进来了,只是身上血腥味浓重。 “旨意估计很快就要到昴城了,刚刚有人去杀郑蔚。” 沈润会去救郑蔚这叫胡珊兰有点诧异,但也没说什么,把护膝递过去,沈润捏了捏,心情顿时就好起来: “早点歇着,外头还……我去处理。” 昴城的黄雀卫不多,也不敢多有动作,南怀王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这么多年瞧着谨守本分,从不踏足盛京,但昴城这地界儿却真是早已被他料理的先认南怀王府,再知朝廷的地步。 沈润招呼了两个人把死尸和血迹都处理了,南怀王那边也收到消息了。 身边的美人儿娇软动人,南怀王沉湎其中,好半晌尽兴才起,烹了清茶,一边品着一边淡笑。 陶知州有些聪明,但正是这些小聪明反倒误了他。总觉着天高皇帝远,他又手段高明遮掩的好,手脚也不大,更知今上是个秉持水至清则无鱼的人,但殊不知任何君王是都不会容忍鬻官这种事情的存在,哪怕只是八九品的小官儿。 “姓沈的查清了么?” “回王爷,那铺子是个江湖门派的产业,姓沈的也是从那门派出来打点铺子的,瞧着似乎因为那个女人,也暂且停留了。” 南怀王又笑了,指尖在美人脸上轻轻划过: “我瞧着,王妃近来的衣裳都很素净,听说那布庄的浣花锦不错,改日让她们送些料子来,给王妃做几身鲜亮些的衣裳。” 浣花布庄近来不太平,有人故意寻衅,只是正要闹事的时候,沛青刚巧来送饭,不过掀了帷帽,两个男人屁滚尿流的跑了,让胡珊兰觉着可笑之余,也不得不承认,郑蔚警醒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闹事是小,只怕那陶知州死性不改,暗地里对她下手。 但这日回去,才进巷子,胡珊兰就瞧见了心急火燎等在那里的阿瓜,莫名就觉着不好,低头绕路,才要过去,却被阿瓜看见了。 “姑娘!” 阿瓜顿时就哭了,一双眼睛红肿。 “姑娘,求您去看外面爷一眼吧,他,他……” “阿瓜!” 郑蔚带着怒气的声音从巷子深处传来,阿瓜惊慌,胡乱抹着脸上的泪跑去了。 这一来一去,让胡珊兰摸不着头脑,沈润心里有数,但没多嘴。等到晚上,胡珊兰正睡着,就听到屋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恍然惊醒,这声音倒不陌生,郑蔚住在客栈进贡院前一夜,孟夫人就安排了人上房顶泼油点火。 她忽的坐起来,要去叫人起来,就听到重物坠地的钝响,屋顶再没声响了。 看来沈润把人打下去了。 她悄悄错开窗户缝看,外面一片静谧不见人影,正要关上的时候,就瞧见月光映照着一道人影,踉踉跄跄从房顶消失了。 胡珊兰顿住正关窗的手,眉头蹙起。 这影子瞧着,不像沈润,倒像郑蔚。 正猜测着,院子外面果然又传来有人倒地的声音,虽然轻微,但在沉谧的夜里,还是清晰的传到她的耳中。 胡珊兰踟蹰,该不该出去看看。
第三十七章 昴城 胡珊兰听着外间动静, 终究还是出去了。才开院门,就看见了倒在院门外的人。 郑蔚是清醒的,只是没了力气摔倒, 如今正靠墙坐着。听到门响他下意识往周遭看, 见再没歹徒, 才松了口气。 胡珊兰探头的时候, 正看见他四下搜寻,然后松了口气就软下去的样子。 “郑大人?” 她试探着轻轻叫了声,然后就看见了他身边还丢着一把带血的短匕, 顿时吓住了。 “没死人,就是打下去了,人跑了。” 那几人也不是要杀人放火,陶知州还没放弃掳走胡珊兰的心思。他觉着一切根源既然在胡珊兰身上, 那就只有折磨胡珊兰才能让他出了这口气。 郑蔚吃力的想站起来,原本还能多坐会儿,但胡珊兰既看见他了, 他还是离开的好。用了几次力,总算站起来, 踉跄走了几步,忽捂住了嘴。 胡珊兰趁着月色看见他指缝里往下滴的血,哪怕不懂医术, 却也知道青年呕血,只怕寿数不长。果然郑蔚再次试图离开的时候, 晃了晃又要倒下, 胡珊兰几步上前把人扶住了。 才救了她, 没瞧见也就算了, 既然瞧见了, 总不好冷眼旁观。 郑蔚衣衫单薄,胡珊兰掌心的暖意隔着衣衫从他手臂传来,让他忍不住颤抖,想要汲取更多。他眼眶湿润的看向胡珊兰,却见胡珊兰目不斜视: “多谢大人了,我送大人回去。” “不用。” 郑蔚挣了挣,但没挣开。郑蔚怕她回去时再遇险,可胡珊兰却怕郑蔚连这短短的路都走不过去,万一死在路上,岂不成了自己的业障。 荣阳开门看见自家主子从外头被人扶着回来,顿时呆住了。 整道巷子的宅子格局大多相差不多,胡珊兰见荣阳呆着没接手,只得将他又往前送了送,一到屋门口,丢开手要走,却被郑蔚攥住了袖子。 “我,我有话同你说。” 胡珊兰沉着脸,他便道: “如果,如果哪日我有不测,这宅子,还有屋后小库房里的东西,都留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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