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楚环看了眼房间方向,刚刚凝固的怒气值又开始增生,起身就朝房间走了过去。 霍岭神色一紧,岁安朝他抬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 稍安勿躁。 果不其然,魏楚环只在房门口站着盯了片刻,又转身回来坐下,直勾勾盯住岁安:“你说,她是为了她父亲才一个人来到长安搞这些事?” 岁安点头:“千真万确,万劼的案子如今还压着未判,她就是万劼的女儿。” 魏楚环气的笑了一声,狠狠翻了一眼:“简直愚蠢!我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人?她这么做,怕是她父亲死了都能气活过来!” 岁安赞同的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魏楚环难得没有呛声岁安,她默了默:“那杀她父亲的凶手呢?找到了吗?当真与那几个混账监生有关?还是他们背后……” 岁安:“尚无确凿证据,任何猜测都无意义。元一还在查这件案子,他答应过她,会让她看到父亲沉冤得雪,手刃仇人。所以,环娘,此事我告诉你,可能还需要你稍稍保密,若外人知道有她的存在,恐怕会打草惊蛇。” 魏楚环沉着脸打量岁安,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少顷,她转眼打量周围,一指霍岭:“那他是什么人?我怎么没见过。” 肯定不是北山的,打扮又不像谢府的, 岁安:“他是万娘子的未婚夫。” 霍岭一震,张了张口,想说自己还不是,可话没说出来,脸却红了。 岁安和魏楚环同时看向霍岭,霍岭嘴巴一闭,认了。 是,我是未婚夫。 “你是哪门子未婚夫?!”魏楚环破口就骂:“未婚妻家中遭变,你竟让她一个人跑来干这种蠢事,没用的男人!” 霍岭冷不防被骂了一通,微微茫然后,选择默认。 是,是他的错,是他来晚了。 岁安:“可是他知道消息就赶过来了呀。你先别急着骂他,里面的人,你想怎么处置?” 魏楚环:“还能怎么处置?她趴在那儿都快死了,我将她最后一口气掐了?等等……” 她眯了眯眼,盯住岁安:“李岁安,你是不是故意的?” 岁安:“什么?” 魏楚环指向里间:“你倒是替你们谢家讨了公道出了气,到我这就丢个奄奄一息的人,你要我怎么处置?你这么有诚意请我来,怎么没看你先让我处置,再去给你们谢家讨公道?你是来跟我交代的吗?你是来给我添堵的吧!” 霍岭慢慢移目,看向转移怒火的初云县主,还能这么计较吗? 岁安:“是我想的不周到,我也不知官府会判这么重的刑。她人在这里,是跑不掉的,不如你先等她养养,看这伤势,大约也就五六个月,等她养好了,能经得住罚,你再追究也不迟。” “五六个月?”魏楚环像是听了个笑话,脸色一肃,冷然道:“凭什么?” 不等岁安说话,她已吩咐随从:“去把她弄醒!” 霍岭:“县主!” “滚开!”魏楚环谁的面子也不给,起身就往房内走,岁安和霍岭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万柔被弄醒,虚弱睁眼。 入眼是一抹张扬的艳色,她缓缓抬眼,看到魏楚环时愣了愣,很快又反应过来,闭了闭眼,苦笑一下。 魏楚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叫万柔?就是你企图谋害本县主?” 万柔气若游丝:“是。” 魏楚环点点头:“好,算你敢作敢当。”她上前一步,身边的侍女担心此女再使阴招,本想阻拦,魏楚环却已蹲下,与趴着的万柔平视。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可怜,很委屈啊?” 万柔盯着魏楚环,没有说话。 面前的少女凌厉张扬,与岁安相比,又是一副模样。 “万柔,本县主现在不是在和你解释,但因你的无知,本县主少不得要多说几句。你有点本事,在长安城潜伏一阵,侯府的亲眷关系都被你摸得清清楚楚,但可惜,长了一双耳朵,却没长脑子。” “不谈全家和袁家那两个废物,单说侯府,我婆母那位兄长,本可以不用丢掉京中高官之位,更不用在松州最混乱、无人可用时,带着家眷只身上任。” “除非他能保证自己不犯一个错误,否则,下一次等待他的,会是更偏远,更糟糕的任地,直到他这一辈子都在不断地转任和奔波中消耗殆尽。” 魏楚环挑了挑眉:“你猜,是为什么?” 万柔瞳孔一震。 这和她在坊间听到的说法并不相同。 那些官员文人们都说,蔡家有武隆侯府和桓王府同时作保,松州又大有可为,只要蔡鸿志能立功,随时还能回到长安继续当大官。 魏楚环:“万娘子,蔡鸿志是我婆母的亲兄长,你尚且会为你父亲泄私愤,就算我婆母真的想要求情,即便不占理,至少合情吧?至于本县主,从头到尾没有为蔡家求过一次情,我不喜欢这种贪污受贿之流在眼前晃来晃去,更不可能胡作非为去损害自己父亲的清誉!” “亏得本县主命大,若那日真叫你得了手,本县主何其无辜,你又占多少道理?” “你出此下策,到底真是因为道听途说得到的真相,还是你心里就想找个目标泄愤,对方无不无辜,真相到底如何都不重要?” 万柔张着嘴,半个字都吐不出,也不知是被魏楚环的话噎的,还是被伤耗的。 魏楚环看了眼旁边的岁安,情绪忽然大动,猛然起身:“所以我最讨厌你们这样的人!整日捏着自己卑微的出身当作你们尖锐敏感又不讲道理的挡箭牌!一旦遭逢不幸,就像是全天下都负了你们!仇视富贵、权利和所有比你们好的人!你们没想过改变自己,反而想将旁人都拉下来,变得和你们一样、甚至更加不堪!” 岁安眼神微动,看向魏楚环。 魏楚环态度凛冽,冷声道:“你不必费神去理解,就你这种脑子,也想不明白你见识之外的事情。你只需要知道,本县主不会放过你,你且好好养养,等你觉得自己受得住罚了,主动来跟本县主请罪,咱们再好好算这笔账!” 说完,魏楚环深深地看了岁安一眼,扭头出去了。 霍岭看了看走出去的初云县主,又看了看岁安:“谢夫人……”这就算完了? 岁安走到万柔面前,也蹲了下来,与她平视。 她面目温和,柔声道:“听见了,县主不会放过你,你得好好养伤,等做完你想做的事,记得要去请罪。” 万柔眼眶泛红,开口第一句却是:“夫人,她说的……是真的吗?” 岁安想了想,说:“再多的惩罚,都不及逝去的生命更令人惋惜。与其纠结过去,不如着眼当前,你想报仇就去报,你想弥补就去做,你不希望令尊在九泉之下因你的胡作非为而不瞑目,甚至名誉受损,那你就用往后的时间,去做些有意义的事,证明你已不同,让他放心。” 魏楚环走出小屋,在窄旧的小院里喘了一大口气。 她近日都在为别的事烦心,若非岁安忽然将她找来,沁园的事她早就忘光了。 身后有细微的动静,魏楚环回头,岁安站在门口,冲她笑了笑。 魏楚环眼神一转,竟避开了这个笑。 她背过身去,半晌才开口:“商辞回来了,你知道吧。” 岁安:“嗯,知道。” 她的语气很平淡,并不像还拉扯着什么旧念。 魏楚环默了默,低声道:“也是,你已成亲了,若连这点数都没有,日子可就不安宁了。” 岁安没说话。 两人在院中站着,一个面对,一个背对,气氛却在这份沉默中有了波动。 忽的,魏楚环回过身,走到岁安面前,扬声质问:“所以,你还觉得我错了吗?” 岁安眼神一动:“什么?” 魏楚环:“当年,你不是怪我拆散了你和商辞吗?你别告诉我没有,你若没有,又岂会故意坏我的事!” “李岁安,你现在嫁了谢原,不是很幸福吗?你和谢原越幸福,就越是证明了我当初没有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和商辞不是一类人,即便没有我,你们那种不堪一击的感情,也会被其他人其他事破坏!” “我没有做错,可我还是为我做的事付出了代价。你知道一直以来,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岁安神色慢慢淡下来,示意她可以把想说的都说出来。 魏楚环扯扯嘴角:“我讨厌你为了一段根本不值得的感情要死要活,我讨厌你自己自暴自弃,还要按着别人的抱负,让别人跟你一样窝囊懦弱!你只会让我觉得,你一直在报复我,即便你已经证明了我没有错,还在继续报复我!” 魏楚环又进一步:“我没能得到机会更上一层楼,如今三十年河西,商辞回来了,以他的小人德行,难保不会报复我,还望表姐看在,若非有我,你也遇不到谢郎君的份上,别让我死的太难看。” 岁安:“什么死不死的,你这话过了。” 魏楚环自嘲一笑:“谁知道呢。” 她不再多说,唤了随从转身离开。 “环娘。”岁安叫住魏楚环,魏楚环已走到门口,闻言站定。 岁安顿了顿,说:“别怕,没事的。” 听到这五个字时,魏楚环的眼神有片刻的庆幸和松懈,像是得到了什么保证。 然下一刻,她又撑起原先的气势,头也不回的走了。 处理完万柔的事,岁安让霍岭好好照顾万柔,需要什么药只管来找玉藻。 霍岭沉默片刻,冲着岁安行了一个大拜:“多谢夫人。” 岁安笑笑:“霍郎君客气。” 从霍岭的小屋出来,岁安回了府,刚进门便被告知,夫人们正在正厅说话。 岁安习惯回来给母亲请安打招呼,遂去了正厅。 还没进厅门,她已听到了里面的热议声。 张骁被打一案,消息已传回府中,早散开了。 一婶婶郑氏算是苦主,可她话里话外竟无太多怨怼,反倒倍生感叹:“你说这当娘的,明明是爱儿子,最后竟害了儿子!人心歹毒,你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盯上,防不胜防!” 谢宝宜抚了抚母亲的背,以示抚慰。 孙氏稳重的劝道:“所以还是要慎言慎行,弟妹,往日公爹说你对一郎操心太多,其实不是没有道理,虽说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但也该有分寸,否则爱溢成害,多么可惜。” 全氏难得帮腔:“说的是啊,圣人这恩科一开,国子监也是什么样人都有了,你想想那些寒门子弟过的多苦,一郎成绩已经很好,若吃穿上都惹眼,被莫名其妙的仇视上,一嫂你后悔都来不及。” 郑氏心有余悸,是有些反思,可听全氏这么一说,她立刻反击:“弟妹,你还是好好反省一下你自己,你以为咱们不知道,五娘这么小,你就把她往宫里送啊!那后宫不比国子监更复杂,你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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