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宝珊在一边默默点头。 全氏脸一红:“我、我这不是把她带回来了吗。” “是你带回来的吗?我怎么听说,是大郎和大郎媳妇将五娘从宫里带回来的?” 眼看着她们要争起来,岁安连忙走进去:“母亲,婶婶。” 郑氏一看到岁安,立马把全氏抛诸脑后,起身拉住岁安的手,眼神激动:“岁安啊,凶手找到了!我们一郎真的是冤枉的!” 岁安连连点头,试图让一婶婶冷静些,玉藻上前将郑氏轻轻隔开,笑着说道:“一夫人,那凶手正是我们夫人送去京兆府的,如今案子已判,诸事皆了,可以放心了。” 此话一出,孙氏和全氏都站了起来,面露惊讶:“是、是岁岁抓住的吗?” 郑氏看岁安的眼神更激动了:“岁岁,你……婶婶、婶婶谢谢你了!” “没事没事!”岁安连连摆手,看了眼婆母和五婶:“母亲,我刚刚回来,就不陪你们多说,先回院子了。” 孙氏一话不说:“是是是,你劳心费神的,快回去歇着。” 郑氏也反应过来,眼泪一抹:“看我,尽顾着激动了,岁岁快回去歇着!” 岁安告别长辈,一路直奔回房,甩了鞋子,连妆面都不卸,仰头倒在窗边的斜榻上。 呜,舒坦! 自从进了谢府,岁安不像从前那般满山跑,身子骨都松懈下来,以至于每次梳妆出一趟门回来,都会觉得很累。 朔月本想劝她卸个妆再睡,可岁安直接背过身,留了个后脑勺给她。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阿松:“让夫人睡吧,换枕辱就是。” 于是,几人安静退下,让岁安好生休息。 岁安迷迷糊糊睡去,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有冰冰凉凉的东西在脸上擦了擦。 有点痒,还扰人清梦,她不想睁眼,盲挥拳头去挡。 “啪。”手腕撞进一只又热又大的手掌,五指一收,便将她的手握住,移开,然后继续擦。 迷糊间,岁安听到一声含笑的叹息,以及男人的低吟:“懒成这样啊。” 她认出声音的主人,终于睁眼。 日头早已落下,房中开始掌灯,谢原一身公服尚未褪去,就坐在塌边,一手抓着她的手腕,一手捏着浸湿了的帕子,正在擦她脸上的脂粉。 两人目光对上,岁安睡眼惺忪,发出了一个小小的疑惑音:“嗯?” 谢原笑了一声:“嗯什么?不认得了?” 说着,他忽然仔细盯住岁安,“嚯”了一声,单手找到帕子干净没擦过的一角,慢慢伸向岁安眼角,抄底一舀,一团新鲜又粘眼的眼屎被舀走。 “现在能看清了吗?” 岁安:…… 谢原作势还要帮她擦,岁安立刻清醒,弹了起来:“我自己来!” 她走到妆台前,打眼一看,脸上的妆果然花了,她转头瞪了谢原一眼,叫来朔月重新卸了妆。 等她卸完,谢原也换好衣裳走出来,抬手就将她拦住。 岁安本就生的明丽娇艳,即便不施粉黛也一样动人。 谢原亲了亲她,笑道,“事情我都听说了,应当还顺利吧。” 他没有追问细节,更没有追问以后,岁安点了个头,他便就此收住话题,另起一桩。 “明日我会早些回来,你与我一道去赴宴,给玄逸践行。” 周玄逸? “他要去哪儿?” 谢原简单解释,他和周玄逸此次献策,不是耍耍嘴皮子就完事,想要干成这几件大事,后续事务还不少。 周玄逸已被圣人封为转运使,将亲自前往各个盐场盐院,督促政令革新,若能做成此事,他必可得升。 这是一个好机会,他们这些友人,自当为他践行祝福。 岁安不关心周玄逸,只问谢原:“那你呢?你是不是也有的忙了?” 谢原:“我这头不急,还需要再筹备一阵,所以你不必这么早就开始舍不得我。” 岁安冲他做了个鬼脸,谢原眼神一动:“对了,商辞也会去。” 岁安反应很快,表情都没变,点头:“嗯。” 谢原捏捏她的脸,又亲了一下。 次日,谢原果然早早回来,带着岁安出门赴宴,他们到时,雅间里只有周玄逸和商辞来了,两人正在谈话,说的也都是公事。 当谢原和岁安来时,两人立刻停下了谈话,商辞的眼神立刻落在了岁安身上,周玄逸则是看了看谢原,又看了看商辞,表情微妙。 谢原含笑打了招呼,携岁安入座,随口问了问其他人何时到,旋即话题一转,忽然对岁安说:“对了,岁岁可知,商师兄与玄逸,原来是旧识。” 谢原此话一出,商辞的表情微微变化,周玄逸则提盏饮了口酒。 岁安愣了愣,看了眼商辞,又看了看周玄逸:“旧、旧识?” 她显然是不知道的。 商辞面无表情看向谢原。 谢原握着岁安的手,津津乐道:“不错,他们是旧识,情分还不浅,如今,一个是括户使,一个是转运使,日后难保会有相互帮衬的时候,若有交情在,交涉行事上自会默契很多。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缘分。” “对了。”谢原看向周玄逸:“为何此事从来没听你说过?你与商师兄是如何认识的?” 岁安不解的看向商辞,商辞眼神轻动,竟避开了。 周玄逸看向谢原,想刀一个人的眼神,快要藏不住了……
第83章 周玄逸在岁安面前表现出的异常, 一直以来都有迹可循。 谢原看破不说破,是不想揭穿朋友间不得已的隐瞒,也是在等周玄逸愿意主动说开。 可没想, 商辞先回来了,与周玄逸竟是旧识,交情似乎还不浅。 再一想那些古怪,谢原心中了然。 周玄逸和商辞是旧识,但是他们谁都没有和岁安提起这件事。 既然谁都不提, 那他来提。 “这么有趣的缘分,难道不值得细说一番?两个大男人, 藏着掖着就没意思了。” 商辞喉头轻动,扯了扯嘴角:“其实也没什么,昔年在北山求学时,偶尔得闲, 也会与同窗寻访名士或小聚清谈, 与玄逸是那时候相识的。” 谢原点点头,笑道:“果然是相识多年。” 商辞伸手端起面前的酒盏, 捏着酒盏的指尖微微发白。 “对了……”谢原又道。 商辞眼神一冷, 几乎要将酒盏捏碎。 可谢原却点到即止, 看向周玄逸,另起话题:“岁岁得知今日是为你践行,特地准备了一些薄礼。此去山高水远,事务杂多,万事谨慎小心。” 周玄逸眼神一动, 下意识看了岁安一眼。 岁安顺着谢原的话,端起面前的酒盏:“周郎君,一路平安。” 周玄逸搭在膝上的指尖动了动, 也端起自己的酒盏,顿了顿,他轻轻笑了一下,释然道:“其实,应当我向嫂夫人道谢才是。” 岁安:“小小薄礼,不足挂齿。” 周玄逸摇摇头:“不止如此,数年前,周某便欠谢夫人一句道谢了。” 既已开了头,便没有必要再隐瞒,周玄逸将盏中酒水一饮而尽,也将自己与商辞的交往坦荡道来。 他和商辞的确是在一次文士小聚中认识的,当时,商辞谈吐不俗,学问见识皆不俗,周玄逸很快留意到这个人。 当时的朝廷还未大力革新科举,寒门子弟的待遇远不如今朝,但也正因为如此,商辞力争上游的拼命,他的原则和抱负,都让周玄逸感到欣赏。 在能力范围内,他乐于帮助他这样的寒门子弟更多地学习机会。 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熟悉,竟成了交浅言深的友人。 没多久,周玄逸收到噩耗,少时曾教他学画的恩师将至寿终之时。 他二话不说赶往老师府邸,当年一同入门的几位师兄弟都到了。 老师已是高寿,即便去了也是喜丧,周玄逸和几个师兄弟一合计,去找了师母和其子女,想问一问老师是否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赶在老师离世之前为其圆满,令老师此生无憾。 想也知道,既是教画的老师,一生痴爱佳作,而在此之前,老师心心念念最多的,是前朝名师所作的《百骏奔腾图》。 据说,此画工笔精妙,百骏神态各有不同,细腻到连水滴细毛都栩栩如生,仅此画中的笔法意境,若能参详一二,堪称受益无穷。 当周玄逸说到《百骏奔腾图》时,岁安正在落盏,一不留神,盏子放偏,里面存余的酒盏全翻在她裙子上,她下意识轻呼一声,三个男人立刻看过来。 谢原纯粹是关心,商辞则是疑惑,似乎不懂岁安为何忽然失态。 唯有周玄逸平静的看着岁安,主动停下,没再说下去。 谢原起身将她扶起来,低声问:“没事吧?” 岁安弯腰轻轻抖着裙摆,面露歉然:“失礼了。” 谢原说了句“失陪”便带着岁安出去,打算回马车上清理裙子。 雅间里只剩下周玄逸和商辞。 商辞看向周玄逸,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副画,有何不妥?” 周玄逸神色如常,无事人一般:“什么不妥?那副画确是真迹。” 不,不是,商辞能感觉到,不止是那副画的原因。 “玄逸。” “逸文兄。”周玄逸斟酌道:“虽多年不见,各有机遇,但你我相识一场,看在从前的交情,我有些话不得不说。” 商辞仍然执着于自己的疑惑:“我再一次,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 “重要吗?”周玄逸平声劝道,“商兄,当年不曾被你视若珍宝的东西,如今已找到了合适的栖息处,你又何必再生波澜呢?” “我的心意还轮不到你来定论!”商辞脱口反驳:“玄逸,我现在只想知道,那副画……” “商辞。”周玄逸盯着刚刚被岁安打翻的酒盏:“你可知,我与谢夫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面是什么时候?” 商辞别开眼。 周玄逸今日显然不吐不快,那不妨让他慢慢说。 他冷静下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玄逸沉默了一会儿,声沉而缓:“我与谢夫人第一次见面,是在元一生辰那日。” “那日,她借一个北山学子孙中文找到我府上,坦白说,当时我其实很忐忑。我甚至不知应当用什么态度来面对她。” “可笑的是,当我思考着要如何开口时,她竟先自报家门,我那时才知,她根本不知我是谁。” 商辞眼神闪动,端正的坐姿忽然一松,身子动了动:“玄逸,此事……” “意中人和友人,本就是两种不同的存在,是两种关系,即便是我自己,结交的友人,彼此间也未必全都相识。可是商辞,那副画是李娘子所赠,是他替我圆了恩师在世的最后一个心愿,到头来,她竟不知我是谁,这不是……很奇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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