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芙依言抬头,四目相对间,她看清了嘉宁帝的长相。 出乎她意料的是,不同于太子和靖王的俊美,嘉宁帝的长相十分普通。若除去一身贵气的龙袍,倒与街头那贩卖柑橘的老翁一般无二。若论像,三个皇子中唯有恭王在容貌上有些许他的影子。 嘉宁帝停止了咳嗽,抬起惺忪的眼皮,将姜芙上下打量了一番,赞道:“长得倒是挺俊。” 姜芙垂首: “多谢陛下夸奖。” 不知为何,这皇帝瞧着也不过四十多岁上下,却总给她一种暮气沉沉,行将木就的感觉。 姜芙回完话后,却久久未曾听到丹陛上的回应。她微微抬头一瞧,却发现嘉宁帝不知何时竟已打起了盹儿。 看来他的精神头似乎真的不大好。 崔贵妃见状也十分有眼力见地劝道:“陛下,您昨夜咳得狠了些,一宿没睡。今安的媳妇儿您如今也见着了,不若让臣妾扶您回去歇息吧。” 嘉宁帝闻言迟钝了一阵,随即回了句“如此甚好”,两人便相携离开了。 二人走后,靖王转头对姜芙道:“本王送你回府。” 姜芙拒绝了:“多谢殿下一番美意,只是民女此前便是与兄长一同入的宫,亦约好了一道回府,是以…还容民女先行告退了。” “凌云兄…”靖王沉吟道,“上回在承安门,本王欲送你回府也是被他拦了…他对你倒管的紧。” 姜芙知道他指的是上回唐瑾向他告别后,还未等他回话,拉了她的手便走的事。 她虽然至今也未想明白他那时为何会有如此冲动,却也不愿唐瑾在靖王跟前留了话柄,遂找补道:“民女中秋前染了风寒,承安门风大,家兄是怕民女在寒风中久立,以至于落下病根,才急匆匆将民女拉走的。” 她低下头,摆出一副恭顺的模样:“家兄中秋那日的行为确实欠妥,却也是心系民女康健所致。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姜芙说完,靖王将她打量了许久,并未对她的这般说辞予以置评。 半晌,靖王望着她的瞳孔墨黑似深渊:“阿芙,你要记住,你不日便是我黎氏的王妃了。”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阿芙,在唐瑾将这个名字抖出来之前,他此前都称她“唐二姑娘”。 没由来的,姜芙有一种被蛇盯上的感觉,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方欲开口,靖王却先她一步道:“此番本王并非想要直接将你送回府,而是有事相求,需要你转道去趟本王的府邸。” 刺青一事她于去岁六月便完成了,此后半年再未踏足过靖王府一步。若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便只剩男子仪容方面的问题了。 既然要跑路,靖王这边必定得先稳住,万不可出什么岔子,一切皆顺着他来便是。 思及此,姜芙恭谨道:“民女谨遵殿下吩咐。” 靖王摆摆手:“你我都是要做夫妻的人了,说话不必这般拘谨。” 二人走出大殿,靖王淡声道:“你若怕凌云担心,自去东宫知会他一声便是,只是之后…” 姜芙十分上道:“民女愿随殿下入府,替殿下分忧。” 她回到东宫时,恰巧碰见唐瑾从里间出来,应是与太子才议完事。他瞧着神色极其不好,面似寒霜,呼吸间微有急促。 太子亦于此时追了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凌云!这是最好的办法了,若她能…” 唐瑾打断他的话:“殿下,若您执意如此,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唇角下抿,额露青筋,似是在极力忍怒:“您若是想借着这步棋逆风翻盘,请谅微臣恕不能奉陪。” 首次见到他这般模样,姜芙都不敢上前搭话。还是唐瑾察觉到了她。他敛了怒容,温声道:“回来了?” 姜芙点点头。 “那便回府吧。” 他方转身,姜芙靠近他低声道:“靖王有些仪容方面的问题,需要我入府为他打理…” 她有些为难,却仍是硬着头皮道:“阿兄,我此时…要去一趟靖王府。” 唐瑾听言回头,神情冷峻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姜芙解释道:“阿兄,你知道的,我不日便要…实施计划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凝视着唐瑾:“我知你不喜我与靖王走得近,但我亦不愿在最后的关头打草惊蛇!” 他还是不说话。 姜芙急了:“阿兄,你与祖母是阿芙在建安城最重要的两个亲人。你若心中有气,便直接说。最后的这些日子,阿芙不欲再与你这般疏远了!” 靖王还在等着她,姜芙说完便准备转身离开,临了却回过头来问他:“阿兄懂我的,对吗?” 恰逢天空飘起了雪,一点一滴落在唐瑾的眉梢眼角,冰凉而湿冷。 分明是寒冬腊月的天,他回答的声音却是那么温暖柔和。 “嗯,记得早些回府。”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最新的一章!章节错乱已更新,大家按照正常顺序阅读即可~ 第36章 花灯 时隔半载再入靖王府,姜芙却有了不同的感受。 府中的奴仆对她更加恭敬了。许多事她尚未说出口,下人们便已替她办妥。也是,毕竟她不久后就是这王府的女主人了。下面的人,任谁也不想放过这个在准王妃面前讨乖的机会。 靖王带她去的还是上回那个“蔚娘”的房间。 他将大氅递给家丁,径自走到最深处的紫檀钿镖床上坐下,褪下上衫,露出了精壮的后背。 …他这一言不合就脱衣的行径倒是一点没变…… 刺青早在半年前便已描完,她本以为靖王召她来是有些男子仪容方面的事要请教。可一路跟来后,他却兀自将上衫脱了个精光。 姜芙杵在门口不敢上前,询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靖王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淡然中透着威严:“过来,替本王将刺青洗了。” 这是才纹了半年就不喜欢了? 姜芙皱眉,却还是依言上前,耐心解释道:“回殿下,此刺青乃民女用墨汁,槐树汁,辅以银针描绘而成。单单‘洗’,是无法洗掉的。若要祛除,风险极大,且其过程中所要忍受的痛苦比之刺青时更甚。” “无妨。”靖王背对着她,声音平静,让人摸不透他如何作想。 “本王听闻,若以烧过的铜针置于皮肤上,或可用其表面的余热将颜色带走。” 姜芙回道:“您所言乃脱皮之法,民女亦有所耳闻。然此法太过冒险,若是热度把控不好,行针的过程中极有可能灼伤皮肤,甚至留疤。” 靖王问她: “你此前可有经验?” 还别说,她还真有。 曾有段日子,莳秋楼的姑娘间兴起过背后纹花的热潮,什么芍药、月季、秋菊,她都纹过。不过,那些姑娘们也就新鲜过一阵,隔几月便不想要了,便齐齐央了姜芙褪掉。 姜芙拧不过她们,便用铜针一一为她们祛除了。她的手法极好,于热度、深度、时间的把控上都是恰到好处的,基本不会灼伤到真皮。 总的来说,凡经过她手的,只要能忍,便不会留疤。 见她良久不语,靖王便知她于此一道并不陌生,遂吩咐道:“开始吧。” 姜芙只得让府中下人去准备铜针和炭炉,以及一些疗愈性的青草药膏。 靖王身后的刺青不算深,面积却有些大,姜芙用了三炷香的时间才将麒麟的纹路彻底弄干净。 此时,他的皮肉间已是血淋淋一片。 她涂上草药,替他缠好纱布:“为防止伤口溃烂感染,殿下记得每日让医官清洗换药。” 靖王点了点头,转过身来,朝她张开了双臂。 他的胸膛十分厚实,腰腹精窄,手臂如背后的肌肉一般健硕匀称。从这般身型便不难看出,此人平日里对自我的规束是极为严苛的。 他此刻手臂大张,显然是一副等人更衣的模样。厢房内此时并无下人,而她不久后又即将嫁他为妻,他的意思很明显了。 姜芙却只作不知,径自收拾起换下的草药来。反正她不过一维扬小户养大的寻常女子,从未有人近身伺候过,此时不懂也正常。 靖王等了许久,见她还在无知无觉地捣弄着那些药材,盯她看了一会儿后,径自走到前方的紫檀木架前,拿起中衣自己披上了。 呵,这不是有手吗? * 正月十五,上元节。 自打上回从东宫回来后,唐瑾连着好几日都心绪不佳,用膳时胃口亦少了不小。 沈知弈那边尚未来信。见他心情郁闷,姜芙便提议两人一同去逛夜市,替他缓解胸中抑郁。 她本是随口一提,原以为会换来他如往常般疏离的拒绝,可这回他却很快就答应了。 约定好后,两人各自回房换了衣,很快便出了府。 上元节的夜,建安城的街道上人流如梭。坊间花灯十里,星光点点,空中亦挂满了璀璨柔和的孔明灯,与莲池中的花灯互相辉映,连成一片山河清明的人间烟火色。 盛通街的街头亦是热闹非凡,商贩们相继支起了灯谜铺子。各色走马灯、兔子灯、荷花灯看得人眼花缭乱。 走着走着,姜芙被一盏黄色的纱灯吸引了注意。 那纱灯通体鹅黄,支架却是玄黑色的,黄纱间印有暗金色的蝴蝶纹装饰,底部的穗边亦饰以同色流苏,看起来简约而不失趣味,是姜芙喜欢的款。 纱灯上方最高处,还有一顶花纹更为繁复的兔子灯,应是本次灯谜的头筹,姜芙却对其兴致缺缺。 她文化虽不高,于猜灯谜一道上却是打小就在行,整个维扬都很难找出一个能与她势均力敌的对手。如今还有唐瑾这个状元郎在,她对那盏鹅黄色的纱灯更是势在必得。 两人交了钱,老板开始出题。 “水上有一铃,摇晃却无声。绿油油一片,满是大眼睛。” 这题不难。姜芙正准备答,却瞟见侧边的唐瑾正若有所思。 或许是第一次参与吧。为了让他有参与感,姜芙按下作答的冲动,改为沉思状,并出声暗示道:“长在水上的铃铛,还是绿色的,那必定是某种水生植物…好难啊,到底是什么呢?” 果然,经她提示后,唐瑾顿悟,脱口而出:“是芦苇。那眼睛,说的便是芦苇身上的刺。” 姜芙:…… 都说了是长在水上像铃铛的东西,芦苇它哪里像了?再说了…谜面说的是大眼睛,芦苇的刺密密麻麻的,哪里大了?? 原来…在在学习经商上颇有建树人,于猜谜一道也会天赋有限。 一时间,姜芙心里平衡了许多。 抢在老板回话前,她赶紧插话道:“是莲蓬。莲蓬似铃,摇晃无声,通体绿色,所结的莲子便是那大眼睛。” 唐瑾听了她的话,似有所悟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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