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潭水乍然汹涌,像在沸腾, 冲刷着白石,也震荡着她的躯体,很有几分激越。 除却潭水,一切都还是平静。 她的心擂鼓似的跳起来,整个人被恐惧淹没。 谭中或许住着精怪。 她的膝盖微微地颤抖,牙齿也磕碰起来,可是身子却是热的。 更可怕的是,她突然想到,她根本不会凫水——幼时跌到水里,几乎溺死,此后她虽仍然爱水,但曾有过的濒死的经历,使她没有胆量也没有机会去学凫水。 瞬间她明白过来,原来她是做了噩梦。 人就此清醒了。 醒后还是热,更热了,还有一种难耐。 喘着气坐起来,她的呼吸忽然就屏住了。 她完全忘记了梦中的恐惧,只有震惊。 “你做什么?” 被问的人抬起了脸,很无辜的神情。 他给她看他的手指,湿淋淋的。 湛君其实知道他在做什么,她要表达的是一种激越的质问,而非疑问。 她当然知道他在做什么。 每一次都会有的。 只是一瞬间,湛君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极端。 体内遽然旋起风暴,然后由内而外,迅速地席卷了她整个人,灭顶的快感,还有被焚烧的痛苦。 躯体的挣动是无意识的,她无法控制,眼前是耀眼的白光,什么也看不清。 然而热。 许久之后她才终于又有了几分清醒,得到了清晰的感受。 他在她身上几乎算得上凶残,然而神色还是孩童的天真。 湛君因此意识到他仍在醉。 清醒的时候他不会这样。 做这种事情时他永远是讨好的姿态。 从他们的第一个夜开始便是如此。 湛君想起那晚的情形。 她答应了他,于是便听他的话,脱去了身上所有的遮掩,因为她是愿意的,所以没有羞怯,她的坦率使她呈现出一种凛然的美,双眼明净,好像她是一件祭品,心甘情愿将自己奉献。 她讲她是一点也不会的,但是她可以听他的,他尽可以教她,她会认真学。 然而他只是看着她,衣冠楚楚,神色肃穆。 她感到不对,但不知哪里做错,茫然的不安里,她去够自己的衣裳。 他不许,她被她攥进手里。 他紧紧地抱她,亲吻她。 他的衣裳是冰冷的凉,使她产生了一些细微的战栗。 他的吻又使她发热。 他几乎稳遍了她全身的每一个角落,很热,她感到发晕,有一种朦胧的浮荡的快乐,而且她觉得这晕和快乐都似曾相识。 于是她不再管他做什么,只用力地回想。 忽然她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心里猛然有了一种焦灼,是想要找到什么却发现找不到。 她终于记起,原来是当时林中的那片草地。 她有些惊怔,将正发生的一切都抛却了。 他就在这时进入她的身体,她并没有感受到痛苦,有的只是一些快乐。但是并不多,而且很短暂。 他覆在她身上颤抖,远比她剧烈,停下后,他坐起来,离开了她的身体,低着头一言不发。 湛君什么也不懂,她只是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些不适,叫她皱起眉头,那里湿到黏了,她觉得脏,很羞人,这绝不能给人知道,便想着悄悄地去清理,于是默不作声地站了起来。 他像猛兽捕获猎物一样狠狠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她感受到了剧烈的痛苦。 对于疼痛的反应是下意识的,她叫出声,转过头责怪地看他。 叫她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满脸的慌乱。 那时候他不过十八岁,身上还有少年人的影子,又是那样的神情,很像一个做错事害怕惩罚的孩子。 让人忍不住心软并对他产生怜悯。 他的慌乱是一种恳求,想说的话也是难以启齿,甚至嘴唇都在颤抖。 “我没想到会这么舒服……” 她完全不能领会他的意思,她甚至感到高兴。 “那很好啊,你是开心的吧?”她笑起来,也有点疑惑和感慨的意思,“原来这就是男女间的事……你高兴就好了,我就是想要你高兴,而且我也有觉到……” 她叫了一声,接下来的话便再没有机会讲。 他使她惊讶地明白,原来全然不是她以为的那回事。 难以承受的时候,她就推他打他,要他快停下。 他没有。 后来她开始哭。 他最怕她的眼泪,果然很快停下,紧紧地抱着他,一下又一下地飞快抚摸她的头发,从她的头顶一路抚到湿腻的脊背。 后来的每一次都是如此,她一直处于主宰的地位,他永远听她的话。 这一次却不。 因为他醉了酒。 渔歌站立檐下,仿佛一个庄严的守卫。 天色已经大亮,日头慢慢升起来,光是金黄的颜色,洒落她满身。 她一动不动地站着,额头慢慢渗出细汗。 旁的她什么也不关心,她在意的只有屋角处将要转出的人。 她听见笑声和说话声,紧绷多时的身体顿时松弛下来,从容地迎了上去。 元凌是有些迫不及待的。 父亲已经归家,母亲也答应了他。 美丽的日子,像潺湲的水,是舒缓的,流不尽的,滟滟的有金银光,还可以听到声音。 喜悦使他宽和。 渔歌拦住了他的去路,他抬起头,笑嘻嘻地问她怎么啦。 渔歌说:“少夫人还未起呢。” 鲤儿奇道:“姑姑怎么这时候还不起?” 渔歌答:“许是昨夜睡得迟。” 元凌就问为什么会睡得迟。 “二郎昨夜醉酒归家,少夫人不假他人亲自照顾,这才睡得迟了,两位小郎君可别去打扰,人若是睡不好,伤身的。” 鲤儿赞同地点了点头。 元凌也认可,但他不愿意走,几步绕过渔歌,笑嘻嘻地道:“我只是瞧瞧,不出声的。” 渔歌几乎吓掉魂魄,转身伸手一气呵成,将元凌牢牢地禁锢在手下。 元凌有点不高兴,“做什么?” “有件趣事……” 元凌愈发的不高兴,“哪件?渔歌你今天是怎么了?” “你听!快听呐!” “听什么?” “墙外头那两只狸奴又打上了!昨日也打了,好凶!就在凌霄花底下,我看了好久呢,有趣得很,扑成一团,我记得是小虎败了,拖着尾巴跑,后来钻进牡丹丛里,再找不见了。” “什么!”元凌大喊。 小虎是元凌的猫。 ”真是小虎输了?“ “当然真!小虎后爪带白,是不是?” “怎么就输了?好没用!”元凌生了气,不再管他的父母,一心想的全是那丢了他脸的无能小虎。 “不对!一定是渔歌你看错!我要亲眼瞧!” 元凌跑走了,鲤儿追了过去。 渔歌终于松下了胸中的那口气。 湛君醒来是在傍晚。 满室昏黄的光。 在她旁边的只有元衍。 他低着头,很诚恳,“是我不好,我以为是做梦……我当然以为是做梦……我自此再不饮酒,你原谅我……” 元衍的醉酒是他有意放纵的结果。 湛君释放了想要和好的信号,虽然极不明显,但元衍还是敏锐地抓住了。 他特地嘱咐了他信任的弟弟。 他太了解她,知道她一定不会拒绝。 他是要创造同她接近的机会,只要她有意,彼此心照不宣,便可就此含混过去。 亲近自然也是想过的,但也明白是奢想,不过是相想。 酒果然不是好东西。 人不能失去对自己的掌控,实在太可怕。 头那样昏胀,他真的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否则不会这么过分。 他确实舒爽得很,人如今还是轻飘飘,但如论如何抵不过心疼,以致于不敢看她。 湛君张了张口,喉咙虽然哑——她长久地发出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可怜的声音——但也还说得出话来。 “……旁的话先不讲……你听我的,我开一副药……你自己去配,不要给旁人知道……煎了送来给我吃……”她艰难地讲完了话,艰难地喘起气来。 “什么药?”元衍紧绷了脸,“你要吃什么药?” “滋补的药……” 元衍才缓和了神情。 湛君又道:“我也给你开一副,你也吃一些……” “你要我吃药?” 尾音高高地扬起。 湛君趴伏在衾被间,因为痛苦,她闭上了眼睛,轻喘着道:“……你不吃也好,别吃了。” 元衍听了,神色更加古怪。
第151章 元衍的药吃到第三天。 他趴到湛君躺着的榻上, 热气就喷洒在湛君颈上。 “……这几日我先不来……你的药吃得人太难受了……人仿佛要融的膏,腻得很……我简直不能看见你……真比死还难受……等我好了……我再来看你……” 此后果然许久不来。 再出现时已然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 湛君却还是蔫的。 他竟然敢提要给她喂药,还是笑嘻嘻的。 但是湛君点了头。 她撑着手坐起来, 腕上余痕未消。 元衍心虚极了。 湛君药只肯喝半碗,余下的无论如何不肯再喝, 嫌味道太重。 元衍去搁碗,回来仍是侧坐在榻上, 手掌盖到湛君手上。 湛君开口讲话:“我们以后再不要吵了。” 很久后元衍才答:“这回是真的吗?”很低的声音,又慢吞吞的。 湛君没有听清楚,问他:“你讲了什么?” “我讲我信你。”他笑着,“无论你讲怎样的话, 我都会信你, 何况是这样叫人听了会高兴的话。” 湛君有短暂的沉默,而后再开口:“我知道, 是我先前一直同你吵, 为许多人, 许多事……往后我再不会了……那些人已经不在, 那些事也早已过去……我现在什么也没有, 只有你和孩子们……我爱你, 你却伤害我,可我还是爱你……伤痛无法忘怀, 可什么也比不过我的孩子……我们再不要吵了, 我已经很亏欠他, 绝不能再给他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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