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君怕赶不及似的点头,脸上带了笑,一双眼睛闪烁地灿烂地看着他。 “要是他叫你离开我呢,你也听他的?” 像遭遇了一下重击,湛君咽了咽,十指慢慢卸了力。 元衍突然抬手反攥住她一双纤细玲珑的手腕。 是手腕不是咽喉,湛君却一下子喘不上气。 他深沉宁静的目光像针。 湛君被扎到,不愿意同他对视视,于是想侧过脸去,才稍稍转动下了脖颈,腕上猛然一紧。 “……我不走。”湛君狠狠摇头,用以演示她细微的颤抖,“我有错在先,先生怎么罚我都可以,我都受着,只要他肯原谅我,可如果他要是叫我走,那我就不听他的。” “我当然选你,我只选你……我怎么会走?我只是怕……” 元衍两根拇指轻轻摩挲她手腕内侧细嫩柔滑的肌肤,静静感受着那里脉搏的跳动,漫不经心地问:“怕什么?” “我怕先生伤心,他对我那样好,我却不选他……” “那就不要见他了。” “不要!”湛君大叫,双臂挂上他肩颈,贴紧了他,簌簌道:“怎么能不叫我见呢?我过生辰呀,英娘一定早做好了新衣准备给我……” “可是你说见了面会伤心,我不想你不高兴。” “不要紧的,先生至多只是气一时,最后一定会听我的,他最疼我,不会叫我为难的。” “可他若是坚决要带你走呢?譬如讲一些如果你不同他走他就不要你的话,你要怎么办?” “那……”湛君抬起头小心地觑了他一眼,抿了抿唇,坚定道:“那我也不走,你就在这里,我还能到哪里去?如果先生真的说出什么不要我的伤人话,那我也不要他!横竖我有你,你会对我的好的,是不是?我有你就够了。” 沉默了一会儿,元衍终于回抱住她,问她:“喜欢新衣裳?” 二十三日姜掩没有到,二十四也没有。 湛君度日如年,心里熬煎着,做什么都心神不宁,望向元衍的目光十足的哀怨。 元衍指天地为誓,告诉她二十五日一定会到,否则叫他立死。 湛君眼里只有姜掩,他死不死并不在意,因此并没有好起来,愈发凄楚了。 元衍抱住她轻声细语地哄,她也仍是怏怏,蹙损春山,望穿秋水。 二十五这日湛君早早起了来,反正也根本睡不着。只是她头不梳,脸也不愿意洗,穿好衣裳就开始求元衍带她到元府大门外等。 元衍满口答应,然后罔顾她的焦急按着她在妆台前从盆里捞了巾帕,拧干了后亲自给她擦了脸,又梳好头发,盘髻他是不会的,只能叫使女代劳,最后又接了羮碗,一整碗全咽了下去才叫他终于意满。 使女才接过碗,湛君就站了起来,要拉着元衍往外去。 两个人的手紧紧攥在一起。 元衍心情大好,于是任由湛君拖着他走,脸上带着柔笑。 湛君根本不识得元府的路径,她太急切了以至于根本没意识到这回事,所以只是一味乱闯,而且倒运到一次都没走对过。 元衍自是同她不一样,但是却不出声提醒,就这样叫她拉着他走到明天他也乐意之至。 可是怕她生气。 所以差不多时候还是开了口,没闹得太过分以致叫她察觉。 快到门口时他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脚步于是停了,反攥住她,拽住了她手臂。 湛君前行受阻,转过身一脸的疑惑和不满。 元衍稍用了一点力,湛君就惊叫着被他拽到了怀里,愣了一下后就开始狠砸他的背。 “你干什么!” 既气愤又委屈。 元衍下颌贴着她发顶,道:“我忽然想到,鹓雏如今长开了讨人喜欢的很,要不要把他也抱去?” 湛君身子一僵,不过立即道:“你一点都不心疼他,他才多大!万一吹着风病了怎么办?你难道能替他受?” 元衍懊恼道:“你说的是!” 还是儿子更重要。 湛君推了他一下,道:“快放开我!我要回去!” 元衍问:“回去做什么?” “我去抱鲤儿,他已然快会走了,吹吹风也没什么。” 元衍不大乐意,抱着她不肯松手,“不怕你回去抱他的时候你先生恰好到?那你一番心意岂不是辜负?叫她们去就是。” 湛君也顾虑起来,于是听了元衍的话,叫使女赶快回去抱鲤儿送到正门那里给她,使女领了命,才跑出两步,湛君又叫住她,嘱咐她路上当心,莫磕着绊着,使女连声应是。 使女已不见身影,湛君眉仍不展,喃喃道:“我还是自己去。” 元衍实在是怕她累着,揽着她肩膀把她往前带,“你只等就是,看他们两边哪个先到,要是一齐到了,岂不是巧妙?” 他真想怎么着,湛君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于是只能被他裹挟着往外去,没有丝毫办法。 到底鲤儿比姜掩先到。 湛君虽仍万分焦急,但鲤儿在身边,她渐渐的也能定下心来。 鲤儿正处于能走还不会走的时候,不必旁人扶也能自行站一会儿,而且站的稳当,只是他自己是很想走的,于是频繁地踢脚,这时候就要人搂着他两边腋下托着他两只胳膊,护好了他,再借他些力,他能摇摇晃晃走出好几步。 湛君气力不足,总怕自己失手跌了他,所以教鲤儿走路这事一直是莲娘并几个使女做,湛君只是一旁看着,笑得温柔又满足。 她愿意笑,元衍比她还高兴,只是她是为鲤儿笑,元衍心里便有些气闷。 这么喜欢小孩子,自己亲生的却不肯看一眼。 话讲的那么好听,很关心他似的,但其实根本没去瞧过他。 因为叫她太疼了,所以不愿意见,那怎么还这么喜欢这个?这个可是要了他母亲的命。 元衍愈想愈气,于是吩咐渔歌:“去夫人处将小郎君抱来。” 渔歌行礼应是。 “不准去!” “为什么?” “就是不准去,我不是早说过!” 此刻正是在元府大门外,人多眼杂,元衍到底没再继续讲什么话,只是胸口起伏汹涌如海,一双眼睛盯着湛君瞧。 湛君咬着唇,扬起的一张脸上满是倔强,明晃晃写着不肯屈服,瞧着竟有些委屈相,仿佛旁人欺负了她。 元家的二郎何时有过这般受窘的时候? 戍卫使女皆垂首屏声静气,只当自己不在。 只有鲤儿还踢着脚自顾哈哈笑着。 不知过了多久,元衍忿忿甩了下手臂,转过了脸。 渔歌轻轻呼出一口气,才抬了头,见遥远处一辆马车疾驰而来,立时喜上眉梢。 “少夫人快看!可是贵客来至?” 湛君骤然抬头。
第94章 湛君立在日头底下, 愣怔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从马车上下来,身上沾带着朝阳的光彩。 过去的事在这一刻又都回了来。 绿竹青翠逼人,风吹过宛如层层浪涛, 只是闭目倾听,就能轻易消磨掉半日的时光。 竹案上胡乱搁着书, 正中间是盛水的蓝色琉璃罐子,终年泡着花和叶, 夏天时会有指甲长短的鱼儿在里头游。要是书读的无趣了,手就伸进罐子里头搅,无论摸到什么,都摊在掌心里看一会儿再放回去, 要是鱼, 或许会突然跳起来,“咚”一声正好砸进罐子里, 溅起小小的水花, 淋出几点湿意在书上, 润出墨晕。 读书很容易不耐烦, 她最喜欢出去, 一个人走走停停, 看云看花看水,困了就躺在石或树上睡。她总是学不会小心, 经常弄脏或刮破衣裳, 英娘收拾时常常絮叨, 末了一定讲一句:“等我告诉先生去,这回一定叫他管教你。” 她是不怕的, 先生肯定不会罚她,连重话都不会讲, 他只会笑着叫她下次再出去要当心,衣裳不打紧,人千万不要伤着。 每次都这样,她看向皱着眉头的英娘,神情得意极了,英娘伸出一根手指,狠狠点她的额头。 于是她也皱起眉来。 风吹来不知何处的落英,沾到弯翘的长睫上,眼睛眨了眨,闭上再睁开,点她额头的人长着一张几乎算得上陌生的脸。 “你跑哪里去了!你是要我的命啊!” 声音语调却是熟悉的。 湛君以为自己会哭,可是没有。 她煎熬着支撑了这么久,为的就是这一刻。 脸发热,烫得很,牙却打颤,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 她不能行错一步。 于是眼神越过英娘,看向不远处的姜掩。 姜掩瞧着没什么变化,气度仍从容,或许眼角的皱纹更深刻了些。 “先生到了哪里?那么久都找不到你,叫我好等。” 英娘愣了愣,看着眼前的人,疑心她并不是那个自己养大的孩子,求助似的转过头去看身后的姜掩,满脸的茫然错愕。 姜掩只是道:“湛君,我来是带你走的。” 因着这句话,湛君觉到了莫大的满足,眼前起了雾,泪水在眼眶打转,她微微抬起了脸。 “我不走。” 她这样说,然后偏过头去看身侧的元衍。 姜掩也同她一道看过去。 “姜先生别来无恙?” 元衍面带浅笑,拱手作揖。 只要他愿意,他就还是那个风神高迈的元家二郎,旁人任谁也挑不出他待人接物上的错漏。 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煌煌日光下站在一起,单论容貌,再不能更配。 可是…… 两颗小小的浑浊的眼泪顺着眼稍的沟壑流进斑白的鬓发里。 这眼泪是为一个早已死去多年的人而流。 已经许多年过去了。 姜掩仍铭记着他的承诺,一刻也不曾忘。 “湛君,同我回去,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语气已是从来没有过的强硬。 湛君于是又去看元衍。 看在湛君的面上,元衍忍住了没有翻脸,笑容依旧得体,“姜先生一路颠簸劳累,想必倦极,还请入府稍作休整,待歇息罢,再叙不迟。” 姜掩冷冷道:“君家门庭显贵,岂是我等贫贱可以踏足?”又看湛君,“同我走,湛君,我讲过的话,旁的你皆可以不理会,但这句你要听。” 元衍伸手将湛君扯到身后,拦住了意欲上前的姜掩,神色冷肃。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52 首页 上一页 82 83 84 85 86 8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