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较一般人的热烈讨论,那十余个被选中的人却异常的沉默。这些人固然也兴奋,心里却都有些忐忑,谁也不知道国子学里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云黛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薛岳和杜确,二人全没有了平时的玩世不恭和轻松,特别是薛岳,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张着嘴巴哈欠一个接着一个。 云黛满心想着李禅交给她的任务,故意凑过去起了个话头:“子华,你昨天没睡好?” 薛岳看着云非墨,微微一笑:“睡?我一夜没睡。” “啊?做贼去啦?” 薛兄又打了个哈欠,笑道:“嘿嘿,算账来着。” “算账?为了粮价的事情吗?”云黛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薛岳应该是在为完成他与薛霖的赌局而做准备。 云黛心里一喜,这样她就可以顺势告诉薛岳李禅的安排,她刚想问问薛岳打粮价究竟有没有把握,就听外面突然有人大喊道:“来了!!” 话音刚落,就看见一名黄衣使者带着一队人走了进来,那使者进来也不多话,展开手里的敕书尖声念了一遍,内容与今天早上已经传遍公车馆并无二致,就是朝廷为简拔贤才,考察学识,特召举子十余人入国子学随堂旁听,令诸生次日往国子学,参加入舍考云云。 因为不是给某个特定人员的敕书,也就不存在接旨之类的流程,宣读完旨意后使者就自管自离开了。 “入舍考?”一听入舍还要考试云黛就傻了眼,怎么还没进去就要考试?自己什么水平自己最清楚,本来还想着进去之后好好学习,好考得不那么丢人,结果没想到居然还有一个入舍考。 旁边早有喜欢卖弄的举子介绍道:“这国子学分为上中下三舍,每三月一次分舍考试,按照成绩等第进行分舍,并且根据分舍不同供给不同的禄米、上舍最优,等同六品俸禄,中舍等同七品,下舍就只有流外官的待遇了。而且若是连续三次都被分在下舍,管你是勋贵子弟还是宰相之子,都要被扫地出门。” 云黛吓得直咽口水:“还会被扫地出门?” “这么厉害?”有举子咋舌意似不信,“这国子学里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子弟,国子学有多大胆子敢把他们扫地出门?” “嘿嘿,你以为国子监是谁在当管?那是王介王大学士!”那举子对对方的质疑很是不屑,“王大学士身为士林领袖,学究天人,朝中多少官员是出自他的门下?就连如今的左右仆射都曾经向他请教学问,他老人家定下 来的规矩谁敢坏了?你还别不信,就连裴相公、卢太尉那样的人物也要敬王大学士三分,其他的官员谁敢不服气?” 一提到王介,一众举子无不钦服,显然对这位王大学士的生平事迹极是向往。不过云黛到有些不以为然,王介这个人她听父亲提起过,父亲说王大学士虽然道德文章举世无双,对于朝廷大事却并不擅长,很有些迂腐、固执,所谓“长于治学,短于治国”,云黛作为武将世家走出来的女儿,对于这种只擅长读书的多少有些不感冒。 不过现在可不是腹诽王大学士的时候,她现在最要担心的是,如何不连续考出三个下:未来的吴王妃,皇帝特准点入国子学,结果在国子学因为考试太差被扫地出门……这事儿别说陛下和李禅面子上过不去,云黛自己这儿都过不去! 她正想着呢,就觉得背后有一抹阴毒的目光盯着自己,转头看去就看见谢祎穿着一件蓝色的丝袍,头上带着一张冪篱远远看着自己,一双眼睛中充满了怨毒和恨意。 云黛这才反应过来,谢祎这次也被点进了国子学,因为春会的事情他跟自己结仇颇深,眼下要一起进国子学,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其实还是早点把这个矛盾化解了为好。 心里这么想着,云黛刚想走过去打个招呼,此时正好有个举子过来祝贺她得此殊遇,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云云。 等好容易寒暄完,谢祎已经不见了踪影。 云黛看着谢祎消失的方向一时有些落寞和愧疚,不过想到以后都要进国子学,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不急在一天,也就放下心来。 这么会功夫薛岳他们不胜其扰,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向他们道贺,巴望着能搭上他们几个自己也能平步青云。 拉着云黛好不容易从公车馆里挤了出来,薛岳出来之后看了看天色,嬉笑道:“杜兄、易之,要不要去看个热闹?” “看热闹?”杜确和云黛都是一愣,虽然道路上还有昨天留下的积雪,却完全不能影响人们的热情。 此时天近正午,南市人流汇集,连带着公车馆附近也是人头攒动。此情此景还要去什么地方看热闹? “易之你不是刚刚问我为什么昨天没睡么?等会一看就知!”薛岳狡黠的一笑,云黛一怔之下立刻反应过来,难道是去看“打粮价”?
第244章 平准署(一) 云黛瞬间就来了兴趣,对于食货之事她可算是一窍不通,虽然也曾帮父亲处理过一些简单的账目,自己救灾时采买药材也多有经手,可那些毕竟都是市价买卖,又有大都督府做后台,简单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可是像薛岳这样要把洛阳粮价从斗米六百钱打到一百文以内,就完全出乎云黛的想象能力了。 三人深一脚浅一脚的步行来到南市之内,老远就看见南市里的人流都在向一个方向汇集,三人顺着人流前行,不多时看见一个不甚显眼的门脸前面搭了一个好大的彩楼,上面缠绕着各色绸带,彩楼两端各挑出一张布幡来。上面写着斗大的几个大字:本店专营淮南新米、价廉质优欢迎品尝,几个大汉正大声吆喝着: “香喷喷的淮南新米!五百文一斗啦!!” “味道好便宜卖啦!买回去试试看,包您好吃啊!” 要知道昨天平准署所报告的粮价就已经到了一斗六百五十文,今日最新粮价已经到了七百文!这家店今天居然上来就卖五百文?! “薛岳,这就是你家的店?你想靠低价卖粮这样把粮价给打下来?”云黛有些难以置信,这个薛岳的法子不会这么简单粗暴吧?就靠自己降价就能把粮价打下来?而且这别说离开两百文,就是李禅的二百文都差得远。 薛岳笑嘻嘻的看着云非墨:“易之你稍安勿躁嘛,你且好好看着,过会就有好戏了。” 周围的百姓被这吆喝声所吸引的,有几个人凑上前来交了钱钞,众人见他们真的拿钱买到了白花花的大米,一时眼睛都直了:大河以北大旱,虽然洛阳作为国都粮储远比一般州郡为丰,京中又多是贵胄官员,洛阳城里的百姓还没有到没有粮吃的绝境,但是粮价高涨之后,很多中下之家确实很久不曾吃过精米,此刻看到这里居然有便宜的新米卖,哪有不激动的?纷纷拥上前想要买米,一时间整个店铺都被买米的人弄得里三层外三层。 正在云黛想要问薛岳究竟是要等什么好戏的时候,一边有锣声想起,几个身着皂袍的衙差走了过来,他们冲了进来大声吆喝着驱赶兀自向里面挤的百姓: “退开退开!平准署的!” “退开退开,想被抓起来么?!” 那些百姓散开之后,那为首的衙差看了看彩楼,扬起手中的短鞭抽在彩楼的木柱上:“这家店的老板何在?” 云黛眼睁睁看着薛岳笑容满面的上前两步:“我就是。” “你胡乱叫价,扰乱南市交易,可知罪么?”那衙差怒目横眉的喝道,旋即看了看薛岳的打扮装束倒像是个读书人,又略略放缓了语气,“劳烦你跟我们回平准署一趟吧!” 云黛和杜确生怕薛岳太过冲动吃了亏,当即上前两步:“买卖交易,商家要价定 价本就平常,怎么薛兄一旦卖低价你们就过来为难,难道这平准署就只准卖高,不许卖低么?” “放肆!你们是什么人?要你们来教平准署做事么?一道带回去!!” 虽然话说得硬气,其实那两个官差并不如他们表现出来的那样有恃无恐,他们平日里在南市里面虽然横行无忌,但是面对读书人心气还是短了一大截:今年可是有恩科的,凡是恩科中举的举子,几乎立刻就会被授予官职,三甲更是可以直接授正七品官职。要知道平准署的最高长官平准令也就是一个从七品。面对读书人打扮的人谨言慎行,否则就是给自己的上司招祸。 今天如果不是上头的命令一定要请这家粮店的主事回平准署,薛岳、云黛、杜确三个读书人在场的时候说什么他们也要收敛自己的行为。 薛岳对于两个官差色厉内荏的窘态那是洞如观火,微微一笑:“这事情我一个人就行了。何必叫那么多人回去,不怕给孙雨鲁招祸么?”他口中的孙雨鲁正是洛阳南市的平准令。 那两个官差听薛岳直呼长官名讳也是心头火起,你们日后再显达现在不是官身,胡乱横什么?再说了一个从事货殖的读书人能是什么正经人了?当下喝道:“少废话!扰乱南市,管你是什么身份都得回平准署问话!” 南市内原有一纵三横四条主路,后来店铺日多,纵向又多了两条辅路,洛阳人按照习惯按照方位称呼南市内的街道,纵向为东、玄、西,横向的由南至北则是上、中、下,南市内的市署和平准署都分布在中央的玄字大街上,市署在北边玄上街的交叉口,平准署则居于南侧下街的路口,从薛岳家的粮店到平准署说远不远,但用走的也需要一定时间。 平准署虽是官府,但并无司法职权,所以两个官差只是一前一后陪在云黛等三人身边,并不敢施加刑具或者束缚。云黛看着身边胸有成竹的薛岳有些莫名其妙:“薛子华你疯啦?你叫我们看戏就为了送上门给人抓?” 薛岳一乐:“易之你别担心,这好戏才刚刚开始。”见云黛和杜确二人明显一头雾水,薛岳轻声道,“你们觉得洛阳城内的粮价为什么会这么高?”
第245章 平准署(二) 云黛跟杜确对视一眼,有点莫名其妙:“还能为什么?大河以北大旱,今年粮食几乎绝收,粮价自然上升。加上西北用兵,朝廷仓库存粮优先供应西北,洛阳城内粮少人多,粮价也就上去了。” 薛岳嘿嘿冷笑一声:“道理是这样没错。但是你也见了,洛阳三市都设有平准署,为的就是核准物价,低买高卖平抑市场水准,数月以来粮价飞涨平准署做了什么?”他表情虽然嬉笑如故,但是话语中的意思却一点的都不轻松,“我上京之后四处奔走,私下也查过粮价高企的原由,易之你说的确实是粮价上涨的主因,但是这背后也少不了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的推波助澜。而这平准署,正是这一切的关键所在。我今天做这一场戏,就是为了让他们带着我去平准署,好去探探虚实。” 杜确有些担心的看看前后的官差:“子华切莫意气用事,平准署不是一般衙门,品秩虽低,但却是要害部门,能够担任主事的绝不是易于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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