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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准署背后是太府寺嘛，”薛岳看着杜确也有些感动，这个杜确虽然长得有些抱歉，但是确实是个至诚君子，“自从永昌初年太府寺把钱粮的仓储管理职权分了一大半给户部，太府寺里油水最大的就得算是平准署了，孙雨鲁能在南市平准署令这个关键位置上一坐十年，定然是太府寺卿韦定湘的心腹。” 云黛一惊：“你知道还要过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再说了孙雨鲁能干什么？平准署可没有杀威棒。”薛岳笑着安慰云非墨和杜确。 说话间几人就到了平准署门口，平准署是一处并不非常宽绰的院落，从外面看上去甚至有一丝丝的破败，这跟周边堂皇竞丽的店铺相比之下更是明显。平准署整座建筑外观都很朴素，只有门口的影壁上榜书了两个巨大的楷字：平、准，足有两人高，显得气势迫人。 那两个差人引着三人进了平准署后却不去正堂，径直向内堂去了，过了中门之后，三人便隐隐听见里面传来丝竹管弦之声，云黛有些诧异，这不是官府么？怎么居然还有乐舞之声？ “这是什么情况？”云黛对着杜确比了个嘴型，杜确显然也是一脸茫然，她看向薛岳，却看他毫不吃惊，不徐不疾的走在前面，显然是早在意料之中。 到了后堂大门洞开，那两个差人将他们引进门之后便自外面带上了门。 云黛进了门之后才真的觉得大开眼界！平准署的后堂外表看上去就像里面所有的建筑一样，中规中矩甚至还有一丝破败，但是这后堂内却是无比富丽堂皇，云黛父兄都是位极人臣锦衣玉食钟鸣鼎食也是见惯了，成德事后一路进京，晋阳宫、雍王府、上阳宫还有薛霖的府邸也都见识过，但是这些皇 宫别院、王公贵胄的府邸论起精致豪华也远不及这一座看上去不起眼的内堂，薛岳的家里虽然也是极尽奢靡，但是很多钱还是花在不起眼处，绝不像眼前这般将所有的富贵全堆在你眼前。 整个内堂点满了近两人高的铜枝灯，那灯烛内显然混有各种香料，以至于整个内堂内都氤氲着馥郁的香气，触目所及到处都是金碧辉煌，随处都是绫罗绸缎，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堆的角落里满满当当，在皇宫里也要当做奇珍的珊瑚树在这内堂竟然只能放在角落。 在这堆珍宝之中十来个身穿各色锦袍的人围坐一圈，中间乃是一队舞姬正在场中胡旋起舞，为首的乃是一个高鼻深目，金发碧眼的胡姬，身材高挑舞姿曼妙，两边的观众不时地喝彩叫好，随手将手边的金银首饰丢向场中，整个舞台都被各色绫罗珠玉铺了一层，在烛火下整个地面都在闪闪发亮。 见云黛他们三人进来，坐在主位上的一个四十来岁年级的男子轻轻拍了拍掌，中间的乐舞应声停下，那男子坐正身子醉眼朦胧的看着三人：“有客人来了！不必拘谨，随意坐下就好。” 云黛和杜确从没料到竟是这样的局面，面面相觑之下有点不知所措。相比之下薛岳就坦然的多，笑嘻嘻的寻了一个位置坐下，看了看云黛他们示意他们放松，待他们坐定立刻就又人端上酒菜，薛岳看着面前给自己倒酒的胡姬忍不住笑道：“孙大人好雅兴啊！赵五家的菜，西域的葡萄酒，确实是得配上得月楼的舞姬才够有味道。” “嘿嘿，薛公子果然识货啊！”那男子便是南市平准署令孙雨鲁，长的浓眉大眼，鼻子高耸略带鹰钩。脸型稍圆，胡须不长但是修剪的很是整齐。一身绿色丝袍，因是坐着看不清楚身量，虽然有些醉眼朦胧，可也看得出乃是一个长相相当英俊的男子。 孙雨鲁笑眯眯的抿了一口酒，看着薛岳这边：“薛公子可知道本官请你过来干什么？”
第246章 各怀鬼胎（一） “可是因为我家贱卖粮食之事要找我训话？”薛岳遥遥举杯也饮了一口。 “不不不，薛公子误会了，孙某人受朝廷指派执掌平准署，为得就是核准物价，平高买低，哪有因为薛公子卖粮便宜就找你麻烦的道理？这话要是传将出去岂不是要被御史弹劾我贪赃枉法、玩忽职守？”孙雨鲁一番话说的慢条斯理冠冕堂皇，“孙某请薛公子过来，实则是为了给薛公子介绍几个朋友。薛公子初上洛阳，日后时间长着呢，多认识几个朋友做事也方便些。” “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我先多谢孙大人美意了，只不过薛某人出身草莽，孙大人的好朋友恐怕薛某高攀不起啊！”薛岳笑嘻嘻的回了一句。 孙雨鲁却浑不在意：“薛公子说哪里话来，来来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郑氏粮行的郑老板，这位是南市米庄的柳掌柜，这位是东街粮庄的韩员外，这位是……” 就这么一连介绍了十余位，全都是南市里各家粮行米店的掌柜、老板，这些人看着薛岳等三人也都是满脸堆笑，但是目光中却尽是满满的不以为然。 对方以礼相待，薛岳当然没有翻脸的道理，每介绍一位，薛岳也都笑呵呵的摇举酒杯一饮而尽，须臾功夫，面前银壶中的酒已经饮了个干净。 孙雨鲁笑道：“好！薛公子真是海量！不过这美酒虽好，也莫要贪杯。今日请薛公子过来呢，除了介绍朋友，也是因为这些朋友有些话要跟薛公子商量一下。” 薛岳故意打了个酒嗝，红着脸笑道：“孙大人客气了，既然大家都是朋友，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 左边上首坐着的那个韩姓粮商嘿嘿笑道：“薛公子快人快语，果然爽气！其实我们这些老兄弟今天借孙大人的宝地，就是想问问薛公子，如今洛阳粮价这么高，薛公子一出手就比市价低了两成，想来是有什么原因？” 旁边的一个姓柳的胖子附和道：“韩大哥的意思是，薛公子乃是商人，将本求利乃是天性，故意低价抛售必有原因。若真有什么咱们大伙不知道的消息，不妨拿出来分享一下，也省的大家伙到时候都折了本。” 薛岳还没来得及说话呢，杜确有些按耐不住：“洛阳粮价飞涨无非是因为大河以北大旱，待到来年大熟，粮价自然应声而落，斗米千钱必不能长久，各位掌柜的总不会不知吧？” “听公子口音不是洛阳人，也不像淮南口音，敢问公子是？”那姓韩的看了杜确一眼言语中略略有些不满。 “成都杜确！我旁边这位是广陵云非墨！” “云公子、杜公子！”那韩姓粮商抬了抬手，“两位公子都是名满洛阳的大才子，但是对于货殖之事只怕还是知之太少了。” 那姓柳的胖子打了个哈哈： “两位公子，我们这些卖粮的也不是黑心黑肺的奸商，整天就想着发国难财。我们提高粮价其实也是为国为民。洛阳人口过百万，平日里城内外的百姓大手大脚惯了，粮食又便宜，这浪费厉害得很。你想想如今洛阳本来粮食有限，要是还是按照以往那么卖，大家也按照往日那么吃那么浪费，不消多长时间粮食都吃完卖空了，岂不是要酿成惨剧？” “柳掌柜说的正是至理，所以咱们价格卖得稍稍高一些，大家看见粮食金贵，自然不敢浪费，不是必须的也就省了，原来那么多粮食可能只能捱到正旦，现在就可以等到明年运河化冻，这可是活人无数的功德！” “正是正是，咱们这样做其实也是防止了有些人囤聚居奇嘛！”一众粮商也都附和道。 云黛在薛岳身边看着这十几个洛阳的粮商还有主位上的孙雨鲁，内心突然一阵恶寒，这些人不知道囤积了粮食，坐地起价，牟取暴利，偏生嘴上还能说得这么漂亮，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来，当真是无耻之极。 “所以薛公子这下子突然低价出粮，我们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忧心城中那些无知百姓看见粮价回落，又开始浪费起来，到了最后缺粮的情况愈演愈烈，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那姓韩的似乎乃是粮商的头目，和声细语的说完，“我们忧心于此，所以想问问薛公子究竟是什么章程。我们心里有了底，也好事先做好对策。” 薛岳听他们厚着脸皮粉饰自己推高粮价的理由心里也是极为不齿。广陵会出身草莽，里面多的是穷苦人，经商之后渐渐有了钱财，也并不敢忘本。像这等牟利害民的事情那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只不过今天过来乃是他计划中的重要一环，决不能意气用事，当下装作醉酒粗声道：“我能有什么章程？各位掌柜的，我薛岳年轻德薄，做生意呢也就是仰仗家父的一点面子。这回上京之前呢我去江西、荆南、鄂岳、湖南一带转了一圈，诸位是不知道，今年长江以南都是大熟，米贱伤农，家父在当地的几个老朋友说什么都要我买点他们的粮食，帮他们解决一下问题，没办法，只能买啊。”
第247章 各怀鬼胎（二） 薛岳醉眼朦胧扫视一圈：“你们是不知道，南方今年的粮食那是真便宜，一市面上斗米也就两三文，买得多还能便宜。我想着买就买吧，这一圈转下来手里就屯了不少粮食，说真的我买这些粮食那就是当帮家父还个人情，没想着挣钱。这粮食我已开始都没打算王京城里边运，我当时想这洛阳城粮食那么多，我再往这边运那不是缺心眼儿嘛！” 听薛岳这话，当时韩姓粮商就坐不住：“薛公子别说笑了，月初您们广陵会明明从建春门运粮进京了啊！”薛岳建春门运粮这么大动静，耳聪目明的粮商们怎会不知。 薛岳摆摆手：“啊呀，那就我随身带的口粮！” 柳姓粮商也忍不住诘问道：“口粮需要十万石这么多吗？” 薛岳嘿嘿笑了两声：“诸位，我是南方人，这一上京考完了说不定就得长住京城了，北方这些米面实在吃不惯，所以多带了些，原本打算呢是存着慢慢吃，不打算卖，”薛岳说着苦下脸来长叹一声，“唉，可老哥哥你们也知道，我这上京那是来考恩科的，咱京城那些官老爷胃口有多大？门有多难进？这一个多月我是花钱如流水，净是花钱没有进项啊。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手里没钱了那是寸步难行，我一看手里也就这点粮食出手最快，所以才打算赶紧出清，周转一下。” 薛岳又打了一个酒嗝，压低声音道：“我这些粮食买来就便宜，加上运费损耗，运到洛阳成本……卖五百文一斗都赚大发了！我呢也不求赚多少，主要是想快点见到现钱。” 那一众粮商闻言面面相觑，那姓韩的略一点头：“原来如此，薛公子无非是想快点出手换点缗钱好周转？” “是啊！”薛岳一拍大腿，“可不是嘛！但是这一上午也没买多少出去，按这个速度我得卖到啥时候去？我来的路上都在想，现在我就是要银钱流转，实在不行我明天再降降价，大不了成本价出售，总得把这些粮食出掉才是！” “还要降？”厅中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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