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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姓韩的试探性地问道：“敢问薛公子打算卖多少粮呢？” 薛岳想了想：“众位都知道薛某运了十万石进京，我们自己吃喝得留一些，所以，我打算拿五万石出来卖。” 众人神色顿时一松，不少人吁了一口气，还以为有多少粮呢，区区五万石粮食，对于洛阳的粮价并没有什么大影响。 那姓韩的和坐在上首的姓柳姓郑的几人低头合计了一下。 那姓韩的笑道：“原来是这样，薛公子的难处呢我们也知道了，咱们既然是朋友，自然应该互帮互助，断然没有看着薛公子为难的道理。你看这样好不好？薛公子这些粮呢，我们几家一口气都给你包了，你也不用满市场吆喝 零卖了。薛公子是要考恩科的，整天出入南市也不方便，对不对？” “那感情好啊！”薛岳一脸喜出望外的表情，旋即又有些迟疑，“那诸位想出什么价格……” “这个薛公子你放心，我们都是朋友，当然不会占你的便宜，你叫价五百文一斗，”他伸出两只手来，各比了一个手势，“这样，我们四百五十文一斗，如何？” “实在！既然大家看得起薛某，愿意交薛岳这个朋友，我薛岳也不能不识趣儿，既然是包圆买，那就按规矩来，市价的八成：四百文，如何？”薛岳一副豪气干云的样子，胸脯拍的啪啪响。 粮商们相互对视交流了一阵：“好，薛公子这个朋友我们交了！” 价格谈定，薛岳挠了挠头：“诸位也知道我现在手头紧……所以这买粮的钱，希望还是……” 一般大宗货品交易，钱货会分批交割，像薛岳这般一笔交易二十万贯的，断断续续交割一年也是常有的是。 柳姓粮商哈哈大笑：“薛贤弟请放心，咱们现钱交易！你一手交粮，我们手交钱！” 薛岳如释重负：“好！那明日我便带诸位去点货。” 粮食交易不同其他财货，搬运不易，一般都是将买方带去存粮的仓库，盘点完毕将整仓交割，岛并不需要人力搬来运去。 此时韩姓粮商插嘴道：“薛兄弟，别怪我们谨慎，您呢是第一次来京城，我们也是第一次与你做生意，五万石粮也不是小数目，我们总得谨慎一些。” “说的是，说的是。” 韩姓粮商道：“这样吧，你们先运个五十石过来平准署，由孙大人见证验验货，若是没问题，便可交割。” 五十石听着多，其实就是两辆牛车的事儿，薛岳连忙点头：“如此甚是合理，今日我便让人送过来！” 商议已定，薛岳众人便告辞离去。 云黛跟在薛岳身后还在暗自咋舌：好家伙，人家本来开四百五十文，他自砍一刀，降到四百文，这一进一出足足少了两万五千贯钱！云黛不是那种足不出户不明白“钱”是何物的“大小姐”，薛岳抹掉的这个“零头”可是李禅这个亲王整整五十年的收入啊！看他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的样子，这薛岳到底得有多有钱啊？！ 难怪他看不上考恩科当官、回归薛家这件事情呢，云黛私下想想要换了自己，动动嘴皮子就能有一个王爷几辈子的收入，自己怕是也不惜的当官。
第248章 各怀鬼胎（三） 薛岳等人离开之后没一会，孙雨鲁就将后堂中的胡姬等一干人等清退出去，只留了那十余个粮商。 “诸君以为如何？”孙雨鲁笑眯眯的看了看众人。 粮商们相互看着，脸上均带笑意，过了一会竟是哄堂大笑起来。 那韩掌柜笑得抹了抹眼泪：“广陵会在南方好大名声，俨然东南一霸，但这薛岳身为少东就这么贸贸然跑到京城里来，也忒看轻了我们京畿之地的同行了吧。”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就他那点小心思还想瞒过我们？他进京那么大动静以为我们都是瞎子聋子么？带十万石只为了吃？糊弄鬼呢？分明就是看着京中米贵要来分一杯羹。” 但还是有人担心：“韩掌柜，那姓薛的说的可是真的么？在南方买粮当真那么便宜？” “南方粮食便宜不假，但是要把南方的粮食运上京城谈何容易？纵使是运河还没封冻的时节，漕运从南方运粮上京要花多少代价？我家相公是跟我们说过的，南方粮食上京，运费至少要翻五十倍！南方二十文一石，运到京城就得一贯缗钱，此刻运河封冻，陆运只会更贵，便是再翻几番也是常事，若非如此洛阳米价这么贵，朝廷为什么不从南方运粮？” “原来如此，这我就放心了。”那问话的粮商喜笑颜开，“我还担心他要真是从南方运了天量的粮食过来怎么办呢。” “担心个屁，南方地广人稀非只一日了，为什么南方的粮食却一直运不来？说白了还不是不划算？这个薛岳又不是圣人，千里迢迢运粮到京城来做善事么？就算是他为了名声做一回两回，这种事情终不能长久，真要是让朝廷尝到了味道，他广陵会再大的家业也填不上这个窟窿！”柳掌柜笑骂道，“要是放在平日，他从南方运粮过来卖也好吃也好，我们都不必管他，左右不过是败家子。可是今年情况特殊，不能由着他胡来。咱们好不容易把这粮价控制住，他这出来乱搞一通，最后不好收场就糟了。可笑这小子还想在我们面前装神弄鬼。” “柳老板说的是，这姓薛的小子这五万石粮卖得这么痛快分明就是有问题，我们出价四百五十他自降五十，以为我们不知道他的缓兵之计么?以为我们都是傻子么？” “总之咱们就是一个章程，无论如何不能让这小子胡乱卖粮，坏了我们的大事！” 这时候孙雨鲁轻轻拍了拍手：“这事情大家还是不要掉以轻心。这个薛岳或许不足为惧，可是他这个时节跳出来卖粮还是要小心应对。” “孙大人担心的是遇真宫那位么？”韩掌柜笑着指了一下东面，“你放心，吴王无能为也！” “吴王不比别人，大家伙还是谨慎些好。”孙雨鲁咂了咂嘴。 “就是，孙大人也 忒小心，若是三年前，吴王辅佐东宫，大权在握，还有裴相公的支持或者还有可虑的，如今三年过去，太子不在京中，东宫官星散，裴相公更是一年到头进不了几次城，他能有什么作为？大家伙还不知道吧？堂堂的吴王，为了几万石粮腆着脸到处跟和尚道士们化缘，就这才弄了五万石搀着沙土的粗粮，简直就是一个笑话！”柳老板笑道。 “何止？初一大朝会吴王从陛下那里讨了救灾的差使，火急火燎的就要到处找粮找钱，堂堂吴王整天就拉着裴大尹、户部萧尚书不撒手，初五那天还过来找过我家韩相公，美其名曰查到一些朝中大臣亲信故旧哄抬粮价、囤聚居奇与民争利，问韩相公有何良策。”那韩掌柜啐了一口，“弄得初五韩相公大晚上的把我叫到府上，让我赶紧把手上的粮食卖掉。” “其实韩相公也是有苦衷的，他做到仆射不容易，要真是给御史弹劾罢相可就划不来了。这吴王不光找了韩相公，柳相公、裴大尹、吕尚书……都找了，名为请教，实则是敲山震虎，”那姓柳的粮商摇了摇头，“这吴王殿下别的能耐没有，这种阴谋诡计那是和裴相公一脉相承，真是小狐狸！” 孙雨鲁其实也是头一回知道这些事情，不禁有些好奇：“各位老板，既然各位大人都说要卖粮怎么大家反倒……” “孙大人，相公们处庙堂之高不清楚下面的情况，您还不知道？洛阳如今斗米六百钱，有几个人吃得起？就算是我们想出便能出的掉？那些大人们早就把本钱赚回去了，可我们兄弟们也不能往里搭钱，里外里还得回本不是？” “就是，这洛阳的粮价也不光是我们炒起来的，在座的老兄弟进场掺和的时候粮价就已经不低了，孙大人想想，四五百文一斗米，一般人谁吃得起？再者说了，洛阳人自来喜欢储蓄，寻常人家谁不存个几石粮食以备不时之需？若非如此粮价这么高洛阳城内早就乱了套了。” “就是就是，相公大人们也不知道究竟，其实说咱们与民争利那真是冤枉。这粮城里的人根本就吃不起，咱们这些人屯粮本来也不是为了零卖给百姓的。咱们这些人进的早的还能说赚了一点，进场晚的那粮食进价就得近三百文，卖家六百多文能算黑心么？” “别看现在洛阳城里粮价这么高，其实也就是个价格而已，真正有几个人来买？就算你上门来买我们还不乐意卖呢。”
第249章 各怀鬼胎（四） 那孙雨鲁做了这么多年平准令，这些事情他还是清楚的，当洛阳的粮价高到三四百文一斗时，市面上就没有什么交易量了，全靠粮商们自己买进卖出：洛阳城内的居民大多自有储蓄，不少人还在城外留有田地。那些官宦人家就更不用提，每月的俸米根本吃不完，买粮的需求本来就不大。就算真的没什么储备，需要每月买粮度日的，在年中粮价还没那么高的时候该储存的也都提前买了。 到了后来粮价看上去高的吓人，但真正指着这种一千钱一斗的天价米过活的人并不多，要不然就靠洛阳城里那些寺庙道观和河南府的放赈哪能支撑那么久？真乱到那个地步朝廷的兵马早就封锁南市全城索粮了。 之所以根本没人买粮，粮商们却还都囤聚粮食，为的目的只有一个，等着朝廷和买。按照规矩朝廷和买粮食是市价的八成，如今洛阳的粮价是斗米六百钱，八成和买就是五百文，粮商们最少也能赚一两百文一斗。 孙雨鲁跟这些粮商喝酒时聊起过此事，十一月底的时候粮价已经到了三百二十文，和买价也有二百五十多文，以当时他们屯粮的进价来说已经是稳赚不赔，所以当时粮商们也并不想再涨价了。 朝廷西北用兵本来就银根紧张，要价太高把朝廷惹急了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可是太子的捷报一来情况可就完全不同了，世人都知道西域诸国那是富得流油，故老相传那些藏在沙漠里的王国都是金银香料堆积如山的国度，太子此次大捷将突厥残部一举荡平，西域小国望风而降，用小指头想都知道这回能从西北带回来财货乃是天文数字！ 朝廷有了这样大一笔进账，一点粮食稍微贵一点也就无伤大雅了。所以太子大捷之后粮价应声上涨，不十日间几乎翻了一倍，已经突破了六百文钱。 粮价这么高，众人心中谁不慌？可粮商们背景深厚，背靠的不是仆射尚书，也是侍郎寺卿，朝廷一有什么风吹草动这些粮商早早都能知晓，而且不少朝中大人还是真金白银的出了本钱在这桩生意里的，朝廷真要低价和买或者抄没，不也等于是要从那些大人们身上割肉？ 孙雨鲁不是圣人，进了他口袋的银钱，等若入了他碗中的肥肉，况且朝中那些大人们的胃口只会比他更大。孙雨鲁吃定了朝廷内有一半的公卿都掺和在这件事情了，才敢这样肆无忌惮的坐看粮商们哄抬粮价。说到底，他这是在帮那些大人们赚钱，自己不过喝点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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