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明鉴,灾民最缺的正是粮食。”李禅赞了一句,“可是小王接手赈灾之事之后,却发现偌大一个朝廷竟是举步维艰,一没有粮,二没有钱,就是想要赈灾也是无从做起。” “不至于吧?”卢裕面色不变,“别处也就 算了,洛阳也会缺粮么?” 李禅点头:“确实,照理说洛阳光含嘉仓的存粮就足够洛阳城阖城百姓一年之用,何况除了含嘉仓,洛阳城内外还有常平仓、洛邑仓大小四五处粮仓,要说洛阳缺粮确实是匪夷所思。可是自永昌十四年开始,五年之中西北屡用兵,虽然都得大胜,但是大军在外,钱粮的耗费何等惊人想来太尉比我更清楚。” “嘿嘿,我清楚,要我说这还是裴济那个老狐狸教出来的坏毛病,西北距离京畿千里之遥,大军在外怎么可能全靠朝廷运粮?不说大军吃用,就是千里转运之费就是惊人的数字,到后来路上消耗的比真正大军用的还要多的多!”卢裕一拍大腿,“要按我说,客军在外,力求速胜,赌的就是一口气,带着一大堆辎重粮食,是去游山玩水还是去打仗去了?要依我的主意,大军最多带个五六日的口粮,急行军打到哪算哪,跟突厥人打仗,那些地方人家能找到吃的我们就找不到?没那个道理嘛!就算真找不到还不能抢他们的?裴济这样的文官就想着一定要准备万全,这根本就是胡扯么,战场上瞬息万变,哪有那么多万全之策……我呸!” 李禅静静地听卢裕骂了一阵,笑道:“太尉为帅讲究的是攻坚克难,战无不胜;裴相公则是讲求运筹帷幄,二者不可偏废。” “我就说你小子会说话吧?!”卢裕哈哈笑了两声,问道,“那没粮赈灾,不是能和买么?朝廷总不能连和买的钱都没有吧?” 李禅:“钱当然是有的,但是太尉也知道,如今洛阳城中的粮价飞涨,前日南市的米价高达七百文,按照八成的价格和买就要五百六十文一斗。小王粗略算过,要救济城外的灾民,少说也得有十万石粮食,这就是五十多万贯,现在年关将近,各处都在用钱,说什么都不可能一下子拨出这么多钱来给灾民的。”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借钱?”卢裕抬眼看着李禅,“要说有钱,我可比不上裴济那老小子。你要借钱可找错人了。”李禅闻言忍不住偷眼看了看周围,心知卢裕所言非虚。卢裕虽然位极人臣,但是他身为武将素来花钱大手大脚,又是个喜欢豪奢的个性,钱财都用在生活享受上了,要不然这太尉府也不会是这么个模样。 “当然不是来找您借钱。”李禅温言道,“我是想向您借粮。” “越说越离谱了,我这又不是太府寺,哪有粮给你?”卢裕眼睛一瞪,“老二,你该不会是拿我来消遣了吧?” 李禅笑道:“小王不敢消遣太尉。敢问太尉,是不是有一个亲戚叫卢能的在城内做米粮生意?” “卢能?”卢裕眼睛一眯,“他是我堂房大哥的儿子,怎么了?” “小王查知,这京城中囤聚居奇,推高粮价的人里面,就有 这位卢员外一个。所以我想……” “打住,”卢裕一抬手,“老二,照说呢你难得到我府上来,更难的开口求我什么事情,要是别的什么事情,我也不好意思不给你办。可是这事情那是提也不要提。” “这是为何?太尉应当知道,太子回朝之后必然要兴兵抵定成德,但若太子回京之时粮价飞升,城外饿殍遍地,朝廷便再有平叛之心,也断难成功了。” “这我当然知道。”卢裕点点头,“后方不定,任你是千古名将也绝难建功于外。但是此事实在是爱莫能助。” 卢裕说完之后看李禅一脸温和的看着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事也不怕跟你说,说穿了也没什么,我年幼丧父,母亲又有重疾,当时就是我叔父抚养我长大,我叔父的儿子比我大三岁,对我也是多般照顾。他便是这个卢能的父亲。我后来长成从军,阴差阳错做到今日地步,本想着能够补报我叔父一家,但是我大哥十多年前病死了,就只留下这么个儿子,你说我能不看顾好他?卢能这孩子虽然不是做官为将的胚子,但是他脑子活泛机灵,是个做生意的材料,我这才给他点本钱让他做生意。你说卢能他囤聚居奇,实话告诉你,他的本钱是我给的,买粮这事我也知道,你要说是我让他屯的也行。可是就他那点钱能囤几石粮?就是全抄了也不够你吴王塞牙缝的吧?但是这点钱粮,那是我给我故去大哥叔父的一点交代,你说我能好意思让他吐出来?”
第287章 陪老夫喝俩杯吧 李禅能上门来找卢裕,对这些事情当然知道一二,即便搞不清楚这里面的细微缘由,可是卢裕这个人慷慨护短那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要是手上没点杀手锏李禅也绝不会贸然登门了。他听完卢裕的话点了点头:“滴水之恩,自当涌泉以报,太尉真是至情至性之人,令小王感佩!”说完站起身来,“既然太尉为难,那小王这就告辞了,反正这事情裴相那边出面也差不多够了。” 卢裕本来刚准备起身相送,一听李禅提到裴济当时眼睛就瞪圆了:“你说什么?这怎么还跟裴济那老东西有关系呢?” 李禅一脸歉然的拍了拍额头,做出一副失言的样子:“太尉,一时口误一时口误,小王回去还有事情,先告辞了。” 卢裕一把拽住李禅:“等会,你不能走!给我把话说清楚,什么叫裴济那老东西出面?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卢裕一把揪住李禅,看上去就想要把李禅生吞活剥了一般。 “其实也没什么,”李禅又遮掩了一回,这才一副无可奈何的说道,“这些粮商里面除了太尉的堂房侄儿,还有一两个是裴相的亲属故旧,一个是他妻弟的儿子,还有一个曾经做过他的学生。我把这事跟裴相公说了之后呢,裴相当时就写了信,叫那二人立刻把手里的粮食平价出清,要不然就要让大尹直接上门查抄了。” 李禅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抽出两封信笺来:“喏,太尉您看这信我还带在身上呢,我待会就是去找这两家的。” 卢裕一把抓过两封信扯开看了两眼,恶狠狠的看着李禅:“嘿,这二人这七弯八拐的关系,看着也不像资本雄厚的样子,手上能有多少粮?” 李禅道:“这二人虽然手上的粮食不多,但毕竟是裴相的关系,裴相让他们清退了,其他那些背靠朝臣的粮商一看自然也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呸!说破大天不就是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朋故旧?这能有什么带头作用了?显得他大义灭亲了是不是?我呸!”卢裕恨恨的在房里踱了几步,又看了看手里裴济的书信,突然几下把信撕了个粉碎,“老二你后面也不用去跑了,我回头就跟卢能说让他把手里的粮全拿出来,你们城外不是缺粮么?我让他直接给你送到城外去!!” 李禅苦恼道:“这……太尉,这样不是让您为难……” 卢裕一脸的正气凛然:“这是说哪里话,我卢裕食君之禄,为国为民舍一家一姓之私利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这有什么为难的?” “多谢太尉,那小王就却之不恭了。”李禅长揖到地以示感谢,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是费了些周章,但只要卢裕这边能够说通,那今天得辛苦就没有白费。 他这边刚想走却又被卢裕拉住:“老 二你难得上门一次,说什么都得留下来陪老夫喝两杯,你该不会不给老夫这个面子吧?” 李禅一听卢裕这话当时额角就见了汗,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太尉出了名的善饮?要说武将的酒量都不差,可是卢裕的酒量那就当真是“海量”了。当年他封汾阳王时大摆筵席,硬生生把过来庆贺的十几个武将全都喝倒,一想起要跟这么一个人“喝几杯”,李禅只感觉整个头都疼了起来。 他是真的不喜欢喝酒,也确实喝不了酒。只是卢裕这样盛情相邀,自己实在没办法相拒,只得硬着头皮强笑道:“太尉如此盛情相邀,那小王就叨扰了,不过小王量浅,待会若是酒后失仪,还请太尉多多包涵。” “不妨事不妨事,酒场无大小嘛!你的酒量我知道,咱们就小酌几杯,碍不了事!”卢裕哈哈笑道,“你要真醉了就宿在我这里,我这太尉府住的地方还是有的嘛,虽然比不上宫里,那也肯定比你住在道观里强!” ——左仆射·韩胄府—— “什么,你们是说那个叫薛岳的,是薛霖家的?”韩胄冷眼看着面前的粮商。 粮商:“回相公,小的们的家人听到的确实如此,大高玄殿的张观主也这么说了。至于是不是真的就不得而知了。” “大高玄殿的张道长?”韩胄微微讶然,这个张观主可不是简单角色,在洛阳城中算是个很出名的高道,虽然是方外之人,但跟很多达官显贵都有交游,若是他说的,那多半就是真的了,他看了看柳承宗。 柳承宗道:“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一桩事来,薛霖在月前专门到我府上打过招呼,说在恩科时要多关照这个薛岳,当时我还觉得是不是这个南蛮子给薛霖送了钱,可是后来听说薛霖还找过礼部蔡尧,这才知道这个薛岳居然是河东薛氏的子弟,只是不知道怎么却做了商贾。” “这么说此时当时确定无疑的了。”韩胄这才转头向粮商道,“今天就说到这里,你们还是尽快把手里的粮食处理干净,别等到朝廷真要下手了追悔莫及,雷霆震怒哪里是你们这些肉体凡胎承受的住的?到时候谁也保不了你们!” 一众粮商低头唱喏,告辞离去之后韩胄苦笑着看了似乎在发呆的柳承宗一眼:“柳相公,现在连薛霖都搅和进来了,咱们还是好好想想后面怎么善后吧!” “善后?”柳承宗一惊,“不是让他们清退粮草了么?怎么还会有什么事情要善后?” 韩胄寒声道:“清退,这是冲着老二。可是你也听见了,这南市上冲锋陷阵的是薛霖的侄子!薛霖是什么人,那是东宫的恶犬!他既然闻着味出来了,不咬几块肉下来就能善罢甘休?再说了,等到太子回来知道这事情能不秋后算账?”韩胄摇摇头端起茶盏又轻轻放下,“这是山雨欲来 啊!也亏得老二今天走这一趟,只要跟你我搭边儿的粮吐干净了,起码东宫要找晦气找不到你我二人头上。至于其他人,那可就自求多福了!我看,这半年之内朝局必有大变!” 柳承宗:“怎么就没几天消停日子呢!” 韩胄:“这么大的天下,哪那么容易消停?再说了太子那个无事生非的脾性能容得了你消停?柳相你想要消停,除非……” “韩相是说易储?”柳承宗吓了一跳,“陛下心念甚坚,这事怕是……” “柳相想哪里去了?”韩胄连连摆手,“除非太子改了性,又或者有个人管着他。其实这听闻太子妃贤达,倒有个贤后的样子,带着太子这两年都沉稳了不少。可惜现在太子妃亡故,太子这脾气怕是吴王回来也未见得能收束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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