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婢女轻巧的用刀在瓜上划了几刀,然后取出一个细长的签子来,手指飞动,不一会就将一个寒瓜的红肉与皮分离了开来,更出奇的是她竟然将里面黑籽剔除的干干净净,只剩下鲜艳欲滴的瓜肉,然后这婢女将瓜肉盛进准备好的银盘,一旁的婢女则将切好的寒瓜送到了众人面前。 这寒瓜云黛倒是听师父说起过,原本两汉之时就已从西域传入中国,味甘性微寒,汁水充足,能解太阳、阳明中暍及热病大渴,清热生津,解渴除烦,功效如“白虎汤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魏晋以后就绝迹于中原了。 云黛看着这些寒瓜,捻了一块放入口中,果然汁水淋漓,满口甘甜。尤其是冬日瓜凉意透心,在暖室之中生啖,实在是享受。 “嗯,果然不错。若是夏日也有,用来消暑最是不错!想不到西域还有这样的出产。”李禅吃了一块,点点头,眼看着门外婢女流水价的上菜,银盘磁碟,漆碗金盏,不一会就放的满目琳琅,李禅停箸指着面前的案几笑道,“邗园果然不同一般,这菜色一眼望去竟有好几个看的眼生的,焦先生,可有什么说法么?” “那焦某就僭越了。”焦遂起身走到李禅身侧,指着李禅面前竹案上的几碟菜道:“殿下,这几道分别是煨牡蛎、江瑶炸肚、花炊鹌子、旋鮓、奶房签、生鲈鱼鲙,其实也都是江南的家常菜色,不过胜在新鲜,隆冬食来倒别有一番风味。” 焦遂虽然说的轻巧,在李禅听来可就大不一样了。这几道菜里面似花炊鹌子、奶房签这种菜也没什么,不过是做的精致细巧些罢了。但是那些牡蛎、瑶柱这些河鲜海货可就不一样了,这大冬天的,在洛阳这样的内陆哪里来的这些东西吃,况且还是新鲜的? 李禅微微讶异:“新鲜的?” “正是,邗园的海货都是用冰水从东海运来,鲜活肥嫩,整个洛阳除了宫里在没有第二家拿得出。” 李禅闻言有些咋舌,焦遂这话还是有些过谦了。大夏皇室总体还算俭省,冬天吃海货这等劳民伤财的事情就算是宫里也做不到。光奢华这点,邗园还真是做到极致了。 焦遂指着离得最近的一道菜道:“以这煨牡蛎而言,邗园的做法与齐鲁等地不同,料理之时并不用水,乃是用上好的琼花露并佐料煨之,待熟,牡蛎有酒香浸透而无酒之浊味。焦某听说殿下今天刚刚受过伤,不宜饮酒,不过这以酒烹味,当无忌讳。” 李禅闻言看了看云黛:“易之,这菜我能吃么?” 云黛一愣,她师父木心道人原本就是扬州人,传授她医术的时候就讲过不少江南的美食风物,像这样用美酒煨牡蛎的做法她也听说过,真的做好了确实是没有什么害处:“少吃一点应该可以。” 李禅点点头,小心的夹了一小块,刚靠近嘴边就闻到一股香气,顿觉口舌生津,放入口中之后略一咀嚼,只觉得鲜美异常之外,更有一股淡淡的酒香,便是李禅素不讲究饮食,也忍不住点头赞叹。 “至于这道鲈鱼鲙也是本店的特色,殿下不妨先试试与中原的鱼鲙有何不同?” 李禅看着眼前晶莹透亮的肉片,夹起一片笑道:“鱼鲙这等平常的菜色又能有什么说法?” 所谓鱼鲙就是生鱼片,大夏无论贵贱,都喜食鲙。但是鱼鲙极考较刀工,切不得法,非但没办法达到入口即化的滑嫩口感,根本就是味如嚼蜡。更何况一 般人家做鱼鲙,因为鱼鲙难得要物尽其用,盘边总会放一圈大大小小的边角料。此时众人眼前的鱼鲙却是晶莹一片,大小厚薄都是恰到好处,显然刀工极好。 李禅将鱼鲙放到眼前看了看,端详了片刻,又嗅了嗅味道,闻到一丝淡淡的花香,心中略觉奇怪,然后放入口中,只觉入口即化,一丝鱼腥味也无。当真是齿颊留香。 李禅虽没去过吴地,却也听人说起过各地风物,这鲈鱼鲙特产于松江,扬州东南都会,时常有人捕鲜鱼运至扬城大市,生剖作鲙,味极鲜美。鲈鱼虽美,但是毕竟是河鱼,略有腥气,所以鲈鱼鲙是要沾些酱汁吃的。可是这鱼鲙分明没有酱汁却也没有腥味。 李禅:“这鱼鲙……为何没有一丝腥味?” “殿下有所不知,南人喜食鱼鲙,但是冬时冰封夏季易腐,鲜鱼每不可得。于是渔民便练成了一门绝技,每获大鱼,一时吃不完,就在船上作鲙,去其皮骨,细切成块,然后在阳光下暴晒三四日,即成鱼干,然后用干燥无水的新白瓷瓶装好,密封泥,用泥密封。等到要吃的时候,将鱼干取出,以布裹,用大瓮盛水渍之,三刻久出,带布沥却水,则皦然。散置盘上,如新鲙无别。” “原来如此!江南饮食之精细,果然远胜中原。”李禅吃了两口,又赞了一句。
第351章 邗园夜宴(三) 似这样一一介绍,李禅一番品尝之后停下手中银箸笑道:“本来约子华见面是为了谈些事情,不想子华竟然设下如此精细的宴会,实在是生受了。加上‘犬子’云易之还在子华府上叨扰,我还真是有点过意不去了……” 他这话焦遂哪里敢受?连忙道:“殿下说笑了,云公子天纵奇才,千金玉体,能光临寒舍那是我们的荣幸,怎么谈得上叨扰呢?” 焦遂说话的时候特意咬准了“千金玉体”这几个字,看似好像是为了对应李禅戏称“犬子”之事,但是李禅却知道,焦遂分明已经知道了云黛的真实身份,甚而对于自己和她的关系也都猜到了一二,不过李禅并不担心焦遂会出去乱说什么,否则自己今天也不会来找他们。 至于焦遂,说完这句话他一直在细细观察吴王的脸色,说完‘千金玉体’后,吴王的目光几不可查的往云公子处偏了一下,之后眸中含笑。如此一来,焦遂长出了一口气,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 当日焦遂第一次见到云非墨的时候他就知道她是女子,焦遂是老江湖了,在这种时间,京城出现一个女扮男装的人物,还恰好姓云,不管怎么看都有些太过巧合了。当然到了后来焦遂也有些动摇,毕竟若她就是云麟的女儿假扮,未免也太过高调了,所以在焦遂心目中,云非墨就是云黛这件事情大约是五五之数。 只不过这事情无关大局,她是也好不是也罢,对与广陵会最大的价值还是“云非墨”及其身后的影响力,故而焦遂也并没有什么兴趣去探究云非墨的真实身份。 直到今日吴王相邀,又特地拉了云非墨来当中人,这吴王分明与云非墨关系匪浅。加上据焦遂所知,吴王自河东回来的时间恰与云非墨在京城出现的时间相同,这样一来云非墨的身份以及与吴王的关系就不言自明了。 焦遂私心揣测,云非墨十有八九就是云麟的二女儿云黛,她之所以女扮男装假装举子这事的幕后推手就是吴王李禅,加上云非墨那份精彩的行卷和她‘下下’的成绩,还有今日搞出这么大的乌龙,吴王还能和她开玩笑,焦遂心中盘算了一下,那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呼之欲出了。 焦遂定了定心神,不管如何这事情对广陵会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一来他们若有这层关系在,那么吴王能把云黛放在薛岳这里说明他对于广陵会、对于薛岳的态度是友善甚至信任的;另外再联系到今天吴王约见薛岳,很有可能就是云黛在吴王面前提到过薛岳和广陵会的结果,故而吴王今天寻薛岳见面就不是一个心血来潮的事情,而是有谋划的! 对于所谋者大的广陵会来说,一个深思熟虑的合作者,远比一个心血来潮的吴王要 有分量的多。 这边焦遂信念如电,那边薛岳和云黛正说着小话。 刚刚云黛刚吃了几口菜就给薛岳拉住‘审问’起来,他脑中实在有太多疑问了:“不是,易之,今天吴王不是头破了吗?怎么既没有包扎也没有伤口啊?” “为什么有伤就一定要有伤口的?谁说要治伤就一定要包扎的?”云黛得意的一拍胸口,“我是谁,我是云神医!我略施手段,直接给他黏好了!” “啊?黏?这根本看不出来啊!”薛岳瞠目结舌,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受伤断肢见得不计其数,可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头一回听说。 “还是能看出的。你要是凑近看,能看到伤口的位置有一条缝。”云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不对呀,你刚刚和他都勾肩搭背了,就没看到他额头有条伤吗?” “没有啊!那你为啥不早告诉我?”薛岳一拍腿,自己刚刚那么失礼,殿下不会生气吧? “我想告诉你的啊,但被崔博士叫走了,而且这能怪我吗?你就和殿下见过一面,那时候他带着幂篱还留着大胡子,谁想到你居然还能认出来。” “可、可我以为你爹要来啊,我、我以为吴王怎么样头也得破的吧……”薛岳是欲哭无泪,他下意识觉得吴王应该穿金戴银外加头上有纱布包着,所以看到李禅一身素衣面目无损,就认定他不是吴王,接着又觉得李禅面熟,一下就想起来他是之前公车馆站在易之身后的大胡子……特别是这几日云非墨天天在他们面前抱怨他爹如何如何,这不就误会大了嘛! 薛岳越想越觉得垂头丧气,看着站在李禅身后一言不发的郑楚忍不住小声埋怨:“那他身边的人怎么也不提醒我啊,他、咳咳,殿下怎么就认他是你爹了呢。” 云黛边和薛岳说着小话,边偷偷拿眼睛瞥李禅,发现他也时常有意无意的往自己这儿看,心里没由来一阵狂跳,想起中午的亲昵温存,让云黛老有意无意看向他的嘴唇。 此刻他的唇色不似中午时那么苍白,两瓣嘴唇被食物沾得润润粉粉的,不知这时候亲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云黛想到这儿小脸臊得通红,赶紧止住心头的绮思,回答道:“他是殿下,谁能知道他啊。” 云黛不知道,她以为自己说的平常,但声音里的甜腻都快能掐出蜜来了。 听易之语气怪异,薛岳扭头看他,一看之下薛岳如遭雷击,之前一切的怪异感觉都串在一起了:过于轻的体重,俊秀的面目,老爱哭鼻子,以及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喜欢亲近他。 薛岳想通这件事的第一反应是内心抑制不住的狂喜:易之他,啊不,是她,她是女子?难怪自己看着他老是忍不住想帮她亲近她呢,搞得自己最近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说真的在纨绔子弟甚至王公大 臣之中有龙阳之好并不算什么稀罕事,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丑事,但是对于薛岳来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所以这段时间薛岳还颇有些苦闷于怎么面对自己的这种“癖好”。可是现在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易之是女子,自己并不是断袖之癖! 一旦明白了这件事情,薛岳立刻反应过来,易之既然是女子,那么她的真实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成德变乱后出现在京城,对成德事变了如指掌,为云家鸣不平,跟几位亲王都有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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