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看来,吴王李禅再如何是贤王,也是个锦衣玉食的王爷,怎么会见过过堂的阵仗,只要威严震慑他一番, 再吓他一吓,不什么都给吓出来了?好审的很。 谁也没想到,第一次交锋,他们想好的招数吴王根本不接,从提审开始就给他们颜色看,左一句“孤新沐”,让一堂人生生等了一个多时辰,右一句“孤要吃饭”所有人都得跟着他吃饭。 审讯如打仗,讲究的是一鼓作气,如今三法司先前的招数都如同打倒了棉花上,那三板斧是再而衰三而竭,三人都憋了一肚子的气。 汪直去后堂前特地叫人把刚刚传令提审吴王的那个倒霉的大理寺司直给叫了进来。 那司直到了后堂之后先是依次见礼,里面这三位他可是谁都得罪不起:严厉之身为刑部尚书,身份之高本不待言,汪直是他的顶头上司更不用说,即便是御史中丞冯谏,虽说不过区区五品,可大夏开国以来御史大夫不常设,御史中丞往往就是兰台的主官了,一身肩负纠绳百官的职司,位虽卑,权却重,即便是左右仆射看见了冯谏也要礼让三分,何况他一个小小的司直? “你也不用拘束,”汪直想了想,还是刻意放缓了语气,“刚刚跑了一趟你也辛苦了。某叫你过来,是想问问你去提吴王过来,为何花了这么久时间,可是遇到了什么变故?” 司直一时只觉口舌发硬,半天才结结巴巴的说道:“下官封了廷尉的手令,酉时初刻已到华林园外,到吴王殿下所居的九华洲岛时不过酉时二刻。” 他这么一说法司的三位大人不禁面面相觑,既然酉时二刻就到了,就算吴王当时刚刚开始洗澡,也不至于一直到戌时才到啊! 严厉之轻声问道:“你到了之后吴王可知道了?” “应当是知道的。”司直想了想,迟疑了片刻。 冯谏气得搁下手里的银碗,喘着粗气道:“严相、廷尉,二位看看,这吴王是何等的跋扈狂妄?!分明是待罪之身,居然还明知使者到来故意拖延!单凭这一条我就要参他一条藐视法司!” “冯中丞,急是没用场的。”严厉之举手止住了冯谏继续发作,“九华洲岛与华林园不同,乃是皇室禁地,光拿着大理寺的手令是上不了岛的。你当时到了之后应当是先有侍卫通传,再有负责看管吴王的内侍总管回话吧?是不是这一节出了问题?” 冯谏也不是愚笨之人,立即惊觉:“对啊,看管吴王的太监是谁?” “内侍少监郑公公。”司直老老实实的回答。
第450章 三法司会审(三) “郑公公?!” 三人闻言都是脸色一变,严厉之是若有所思,汪直阴晴难定。 冯谏则是一脸的不可置信:“郑公公?他不是在慧妃宫里当差么?幽禁吴王的差使怎么回落到他的手上?这不用避嫌么?不行,我得上书陛下!”冯谏越说越气,“这郑公公是慧妃娘娘的人,也等若就是吴王的人,让吴王的人去监管吴王?哪有这样的道理?” “冯中丞不用白费力气。郑公公能去,必然是得了陛下的首肯。这里面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陛下是体恤优容吴王的。父子之间舐犊情深也是寻常。”汪直的口气显得有些生涩,但是片刻之后他又用力挥了一下,“但是陛下的耐心也是有限的,现在陛下是念着父子之情,如果真的查出来吴王德行有亏,意图不轨,就算再如何陛下也不会再回护于吴王了!” 严厉之看着一脸凛然之色的汪直心中有些好笑,他知道朝廷中许多人都不希望吴王翻身,更有人想置吴王于死地,汪直究竟是不是其中之一严厉之不得而知,但是严厉之知道的是,这位大理寺卿恐怕很难如愿了。 这次的事情进行到这一步,严厉之已经很清楚这根本就是一个局——一个吴王联合陛下布好的局:裴相此时出山,陛下又将他派来旁听三司会审,又将郑公公派去名为看管,实为照顾吴王,这局陛下怎么可能一无所知。甚而有可能,吴王殿下就是在陛下的授意下,布得这个局。 虽然里面有些东西可能出离了吴王的掌控,比如殿上的大打出手,比如城外的暴乱,比如张观主的死,但是这个局本身并没有变。 偏生朝廷中的官员竟然利令智昏到这种地步,这一层都看不清楚,就敢跟着对吴王出手,想来现在吴王应该也很头疼。倒不是头疼这个局没生效,而是头疼网住的鱼太大太多,反而失了最初的本意。 严厉之略带怜悯的看了看面前的两人,轻轻哼了一声:明明身在网中却还想着要对付织网之人。 既然已经认定了面前的两位已然是冢中枯骨,严厉之自然不屑再跟他们虚与委蛇,草草吃了两口宵夜,思绪飘飞间,却听见前面大堂甚是热闹。 薄薄的一道壁板根本挡不住裴相的声音:“哟,老二吃的不错啊!” 裴济号称千古名相,是说他才具超卓、横压古今,但是若说起品性行事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裴济不是一个以清廉著称的官员,相反,在永昌一朝的官员之中,要论起家产豪富,生活奢靡还没有人能出裴济之右,就连素来以有钱著称的太尉卢裕,比起裴济来也是远远不如。要说这么多的家产都是靠裴济的俸禄当然不可能,即便关中之乱后他居功至伟得到无数赏赐也是一样。 裴济家的书 斋名叫做“四爱堂”,并常以“四爱老人”自居。所谓四爱,却不是常人所道的梅兰竹菊之类,而是:爱美酒醇酿,爱佳肴珍馔,爱器物奇珍,爱绝色佳人。 有此四爱,裴济当然不可能是一个葳蕤自守的清官。自身如此,故而裴济为相之时同样不太在意官员的品格操守:并不是说裴济觉得德行毫无用处,而是他觉得相比较德行这种东西,一来无法考察,而来也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与其强调礼法德行这种东西,不如通过律令和制度来保障官员的行为不要偏离正轨。 裴济既然顶着一个“四爱老人”的雅号,对于美食自然有一份由衷的喜爱,洛阳城内大小的酒楼饭庄,偏狭小铺,乃至于名门家宴,寺观斋菜,凡有可取之处的裴济绝没有不知道、没吃过的。 此刻一闻李禅拿出来的几道夜宵菜肴,便知道这定然是宫里的小厨房的手艺,立刻食指大动起来。 须知皇宫内院人口众多,几千人的饮食自然是个大问题,皇帝的御膳自然有御膳房料理,但是后宫各个宫室的就不可能享受这样的待遇了,大多是由宫里的尚食局统一料理分发。几个位分较高或者比较受宠的妃嫔就会有特许拥有自己的小厨房。 作为常常被赐宴的大臣,裴济知道御膳房的菜很难吃:由于皇帝饮食的特殊性,所以不管是材料还是做法都规定的极死,能用的材料往往既不新鲜,也不应时。而且为了随时随地都能端上来给皇帝享用,所以常常是早早的就备好了所有的菜色,一直在火上温着。 这样一来上来的菜肴自然谈不上美味。相比较御膳房菜肴强调气魄、规模和形式的特点,宫里的小厨房的菜式没有那么多的禁忌,选料往往更加灵活多变,味道也更加好些。 只不过小厨房一般都是单供妃嫔皇子们的饮食,外臣基本没有什么机会接触,裴济也是当年在集贤殿做太傅的时候沾着太子和老二的光吃过几次,至今想到还是口舌生津。 此刻看到李禅的食盒更是眉毛耸动:“嗯,这可不像是华林园的厨子的手艺。倒像是当年在集贤殿的时候,慧妃娘娘送来的食盒……是郑公公做的吧?” 李禅看着裴济的模样也是一阵好笑,谁能想到天人一般的裴相公还有这样的一面呢? 李禅从食盒里又拿了一份出来,郑公公生怕李禅吃不饱,一应东西都备了双份:“裴相好眼力,这是郑公公的手艺,郑公公还特意托我给您带了一份呢。”
第451章 各出奇招(一) 裴济一看立即眼睛放光的结果,乐道:“哈哈哈哈,这怎么好意思呢,难得郑公公还记挂着我呢!”说罢也不跟李禅客气,乐呵呵的捧着吃食回了位置,大快朵颐起来。 裴济毕竟上了年纪,吃了一半已然是饱了,一面拍着肚皮一面笑嘻嘻的看着李禅:“老二啊,你现在是越来越会说话啦,郑公公又不知道我今天过来,怎么会专门给我带宵夜。是本来就给你小子带了双份吧?你小子该不是自个儿吃不完找我帮忙吧?” 李禅俊脸一红:“瞒不过裴相的法眼。” “嘿嘿,好你个老二啊,让我落个抢你吃食的名声,赶明儿进宫遇到你母妃我还怎么端师父的架子?”裴济笑意盈盈的看着李禅,“我这该说你是在贿赂于我还是陷我于不义呢?” 李禅习惯了裴济的打趣,回道:“裴相说笑了,这是学生孝敬老师的,哪里算得上是贿赂呢?” 裴济笑得打跌:“哈哈哈哈哈哈……你啊你啊……从哪里学来这般油滑了?” 李禅一低头,行了一礼:“是师父教的好。” “胡说八道,我何时教你这些了?”裴济佯怒道,然后左右看了看,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压低了声音,“老二,今晚只怕没那么好过,你自己留点心。” “我知道,”李禅神情一黯,看了看南边:“只希望他迷途知返,不要陷得太深吧。” 裴济点点头,将自己吃剩的那半食盒还给李禅:“喏,再吃点儿,在外面三年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见李禅一脸苦恼,裴济笑道,“我这可是替郑公公看着你呢,这里可没老三、太子帮你吃,也别往袖子里藏,听见没?” 李禅只能硬着头皮应下:“裴相,这都多少年前的旧账了,您还记着呢!” 裴济笑眉笑眼打量着李禅:“能不记得么,从小就不好好吃饭!” ——洛阳城·宜人坊·燕王府—— 天街西面的宜人坊,算是洛阳城一处极特殊的里坊:虽然是在洛水以南,又紧邻天街,照理说应当都是贵胄豪门所居,但是此坊内却颇多平民世居于此,相传这还是隋朝时流传下来的定规。 当年隋炀帝的幼子齐王杨暕极得宠爱,出宫别居之时一开始本来是拟把整个宜人坊都赐给他做宅邸的,但是后来大臣宇文恺劝谏,道是此坊既然名为宜人,怎么能因为要安置皇子就让他“无人”了呢?隋炀帝喟叹良久,最后决定只用半坊之地为王宅。剩下的就给当时平民居住,以符合“宜人”之名。 这一桩故事流传下来,历经隋唐及至于夏,都以为定制:这宜人坊内用来给平民百姓居住的半坊地就带了一些象征意味,不管谁做皇帝,总不能做的比残暴昏聩的隋炀帝更差吧?故而这一块地也就成了洛水以南一块难 得的平民世居的地方。至于皇子亲王所赐宅邸最多不过半坊,以示爱民,这就是所谓“半为王宅”的定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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