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直闻言先是看了一眼旁边听审的裴济,发现裴相公已然闭上眼睛轻轻打起了鼾,转头对着严厉之一拱手:“严相公,冬日夜长,这不过才刚刚开始,又何必着急呢?” 汪直笑着说罢,对着堂下道:“去请宗正寺少卿宋大人上来!” “宗正寺少卿?”严厉之和冯谏都是一愣,“宋少卿不是下午已经上过堂了,为何又要上堂?难不成宗正寺还有什么隐情是我们不知的?” “是这样,下午宋少卿询问完之后特意来找本堂,说了一些情况,某觉得事关重大,不能独断,所以特意请少卿大人在大理寺等候,等吴王来了之后再行对峙。”汪直轻轻笑了一声,“正好严相和冯中丞也一同听听,有些人是何等匪夷所思,肆无忌惮法!” “唔?” 严厉之闻言眉毛一皱,汪直说得如此严重,显然是说宗正寺这位宋少卿定然是掌握 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才是,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是说何人如此“胆大妄为、肆无忌惮”,此情此景当然是吴王可能性最大,但是吴王之前三年都不在洛阳,宗正寺少卿究竟能知道吴王多少事?他的指认究竟有何实证呢?可若说是指认别人,又实在想不出宗正寺能跟谁扯上关系。 严厉之正思索间,宗正寺少卿宋璟已经上了大堂。 汪直吩咐道:“给宋大人看座。” 宋璟赶忙欠身行礼:“多谢廷尉,只是严相、廷尉和中丞面前,哪有下官的位置?” 冯谏皱了皱眉:“宋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宗正寺少卿亦算是一寺副官,若论官阶,你比我还要高一级吧?身为大臣,怎么能这般轻贱自身,谄媚上官?今日若不是在堂上,本官就要弹劾于你了!” 他这一说宋璟竟是整个人就呆住了,嘴里不住的小声道:“是下官冒昧了,是下官冒昧了……” 严厉之看了看冯谏,冯谏倒并不一定是真的在乎宋璟的行为对错,只不过他身为兰台长官,看见宋璟这种行为如果不说两句,那么回头被弹劾只怕就是他自己了。只不过宋璟这样就算想问话也问不下去。 严厉之于是尽可能和声道:“宋大人不用在意,如今已是深夜,大人年纪比我们三个都还要大些,坐一坐无妨的,就当是敬老尊长了。” 谁知道严厉之平素冷言冷语惯了,这般和声细语反而叫人害怕,宋璟一听以为严厉之是说自己年纪太大,应当告老,反而更加紧张慌乱起来:“下官年齿虽长了些,但身体康健得很!” 宋璟今年不过六十出头,在官场沉浮几十年,本不至于如此失态,但是今天上堂心中有鬼,比起平日就有些失常了。 他这样慌乱的不行,汪直也是一阵烦恶,拍了一下惊堂木:“不坐也随宋大人。今日请宋大人上堂,是想请宋大人在严相公、冯中丞还有裴相公的面前再详述一下,吴王殿下在宗正寺违制之事的详细。” 他这样一问,宋璟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李禅,咽了口吐沫:“这……有些话下官不敢在吴王殿下面前……说。” “这有什么不敢的?!”冯谏不耐道,“我们三司乃是奉旨审讯吴王之事,你上堂指认,本来就要与吴王对质以辨真伪,你不敢当着他面说这要我们如何审法?吴王就算是你的上司,那也是以前,如今他不过待罪之身,若果然有罪,自然有国法惩处,与你何干?你又有什么不敢说的?!” “这……”宋璟这那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 严厉之终于忍不住道:“宋少卿有什么话尽可直言,又何必支支吾吾的?!”
第454章 三法司会审·宋少卿(二) 李禅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五味杂陈。这个宋璟是他举荐的,他年资极老,但是才具不足,为官几十年唯一可取的就是还算老实本分,当年自己也是看中他对于宗正寺的庶务熟稔于胸,又素来不愿与人争抢,这才举荐他做宗正寺少卿。 如今看来,人都是会变得。从宋璟进来之后都不敢与自己对视,以李禅对他的了解,知道今天他过来决计是所谋不善。 李禅对于今晚的三司会审之前有过各种推演,唯独没想到,最后对自己发难的居然是几年来一直勤勤恳恳帮自己打理宗正寺的宋少卿! 念着同在宗正寺多年的情分,李禅依旧温言说道:“宋大人又何必支吾呢?难不成我就是青面獠牙的魔怪?” 李禅此时好奇心占了上风:一来是宋璟究竟为什么出卖自己,二来就是,宗正寺这样的部门,宋璟又能如何指认自己?贪墨?违制?无论哪一条打在自己身上都绝构不成什么‘胆大妄为、肆无忌惮’! 况且宗正寺自己三年未归,在晋阳之时也是全然放权给宋璟,李禅心中默想了一圈,自己还真没什么能值得他,在这大理寺大堂上给自己来一口的。 宋璟:“严相、廷尉、中丞有问,下官不敢不据实以告。以下官在宗正寺所见所闻,吴王殿下却不是违制查账。” 宋璟原本确实有些紧张,但是听了李禅的话之后反而冷静了下来。 “哦?不是违制?那是什么?”严厉之有些好奇,难道汪直把宋璟弄上来,就是帮吴王脱罪的? 宋璟把心一横,一口气说道:“下官以为,吴王事涉谋反、谋大逆!” “宋少卿慎言啊!”他这一说就连冯谏都变了脸色,谋逆?谋反?这可不是一般的罪过,就算李禅是吴王,粘上这两条那也是至少要掉层皮,黜为庶民甚至身死那都是平常。 严厉之也是肃然道:“宋大人,这事非同小可,不可信口胡言,你说吴王事涉谋逆谋反,可有证据么?如若没有真凭实据,那就是攀污大臣,构陷宗室,这是什么罪宋大人不会不知吧?” 宋璟调整了一下呼吸:“严相公,廷尉,下官就算再糊涂,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是开不得玩笑的。照说当年下官能够作宗正寺卿,也是吴王殿下举荐,但是事关谋逆大罪,下官实在不能视而不见,这才不避刀俎而来!” 已然把最严重的话都说了出来,宋璟也就没什么好再拘谨得了,说话也变得流畅了很多。 “哦?那么想必宋少卿是有真凭实据的了?!”汪直笑着看了宋璟一眼。 宋璟凛然道:“正是!” 严厉之:“那就请宋大人呈上来吧!” 严厉之看了一眼旁边还在打鼾的裴济,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既然对方口口声声有 李禅谋反谋逆的证据,那自己也没什么借口不让他呈交。只不过以吴王行事之缜密,实在难以想象他会有什么把柄落在宋璟的手里。 李禅在一旁也是听得哑然失笑,他再怎么也没想到,宋璟最后居然是说自己“谋逆、谋反”?! 宋璟不会无缘无故的做这等事情,若背后没有旁人,他这样攀污于自己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那是谁要这样置他于死地?给自己安上这样的大罪……答案不言自明。 从云将军身死那刻,李禅就隐隐感觉到应该是自己的某个弟弟起了别的心思,但没有真凭实据,他一直也不愿意往这方面想。如今宋璟这往死里弄自己的架势…… 兄弟阋墙,竟至于此!李禅不觉有些悲怆,无论是哪个弟弟,都不是他想看到的情况。 宋璟从怀里逃出一叠东西交给堂上的差役,严厉之汪直冯谏三人接过翻看了一会,严厉之问道:“宋大人不妨详述一下,这几份东西与吴王谋逆谋反究竟有何关联?” 宋璟提高了声量,慨然道:“下官言吴王谋逆谋反事,行迹有三!吴王借赈灾之机,在洛阳城外私设营垒,汇集兵马,此不轨一也!” 严厉之和冯谏对视了一眼,忍不住皱眉道:“灾民营利用旧军营建设,那也寻常……” 宋璟沙哑的嗓音,在冬夜听来格外寒冷:“那敢问严相,在灾民之中拣选精壮,教授拳脚,操练阵图,也是寻常么?下官所附图谱记录,便是记载了吴王城外营垒以及聚集壮丁操练的记录!” 堂上三人都是一惊,要真是如此,确实有些嫌疑了。城外灾民现在足有数万之众,拣选精壮怕也有上万人,如今太子未归,城内守备空虚,如果真的意图不轨…… 宋璟这话出来就连李禅都是一愣,城外的灾民营还有教授拳脚操练阵图的事情?他怎么不知? 宋璟见众人俱不说话,紧接着又道:“吴王借赈灾救疫之名,广纳粮草,积储既厚,此不轨二也!” 冯谏虽然殿上也曾经就此发难,但此时还是忍不住问道:“此事毕竟是奉了陛下之意,非要说谋逆谋反,怕是有些牵强吧?” 宋璟全然没了上堂时的瑟缩,一派正气道:“诸位大人请看所附记录,城外灾民籍册所载数字与吴王近来征调粮草皆有数字,但是两相比对,吴王所征调之数远过灾民所需,且有近一半的粮食并未记录入库,这又作何解释?想吴王一个亲王,在大灾之年私储粮草,究竟意欲何为?望三位大人明鉴!”
第455章 三法司会审·宋少卿(三) 冯谏听完有些挠头:“这……虽然宋大人所说的这两条确实有些可疑,但是要说这就是谋反谋逆,似乎又有些……有些牵强附会之处。”冯谏想了一会,又道,“刚刚宋大人不是说行迹共有三处么?这第三条是什么?” 宋璟最开始进来时还有些惴惴不安,说到此时已全情投入,越发的情真意切。 宋璟乜了李禅一眼,叹息捶胸道:“此第三,更是令下官坐立难安,下官从城外灾民之中得知,灾民之中不但给吴王立祠塑像,更有僧尼道士,祝祷胡言,妄言天命。自从吴王回京之后,城外民谣四起,或言‘双龙临朝,河清海晏’,或言‘兵燹引旱,佛子救世’,总之尽是宣扬吴王救世度民,蛊惑人心。敢问各位大人,救灾之事朝廷之大恩,吴王指示僧尼,收恩德于己身,究竟所为何事?这不是昭然若揭么?!” 说着宋璟又从怀中掏出几张符咒呈上:“更有甚者,下官的下属还在城外发现了一些符箓咒术,我请城内的道士看过,说是禁咒邪术,乃是遮蔽紫微,近于巫蛊的毒术!” 宋璟说着又提高声音道:“这条条款款,联系吴王在晋阳之时久不在北都,而流连人迹罕至之深山庙宇,其心实不可测!” 听着宋璟接连说出的这桩桩件件,饶是向来冷静沉着的严厉之也被吓了一跳! 说实话,最初听到宋璟说吴王谋反,严厉之是很不以为然的。吴王若是有争储之心,前几年裴相还在,他声望正隆,那时候太子又年幼冲动,正是易储最好的时候,以吴王之明,若真有不臣之心,那时又为何要殚精竭虑的帮助太子打理东宫? 他本以为宋璟的话只是朝堂之上互相攻讦,言辞过激也不鲜见,想来这回也就是查无实证的诬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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