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唯一变化的，就是粮商们仓库中的粮食一下子少了近一半，而朝廷的府库中却一夕之间变得宽裕起来。 就在城内的粮商们夹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聚在一起，或真或假的哀叹的时候，城外更多的人沉浸在悲痛之中。 今日是大夏故玄元广德真人的葬礼。 朝廷的本意是要风光大葬以彰张观主之德行，以宣教化，以淳民风，可是实际上这个葬礼还是太过简陋了。 其中最要紧的就是朝廷敕封的玄元广德真人，连法体金身都已不存。 按照惯例，像张观主这样得到朝廷敕封的高道，是可以按照大夫之礼，三月而葬。可是 张观主早在进入疫病营之时就已经留下遗书，道是时疫莫测，若其身故则尽快火化下葬以为示范。 是以张观主的法体连七日都没停满，在凶手抓获之后便即在疫病营中焚化。 所以这浩浩荡荡的葬礼队伍，从灾民营一路迎奉回大高玄殿的并不是张观主的仙体，不过只是一抷骨灰而已。 不仅如此，原本照例应该有的影塑金身，由于葬礼举办得如此仓促，加上又是隆冬之际，不管是彩塑、漆像都完全来不及赶制出来，张观主的弟子门人只能因陋就简，紧急请了匠人照着生前遗容画了等身的邈真影像，然后用道观中现成的塑像稍稍改动了一下当做影塑供奉，但是这些东西在道士们的眼中，又哪里比得了真正的法体呢？ 如此种种，虽然朝廷给了极高的规制，可是要论起细节来，张观主的葬礼甚至连一般大观的高道、僧人还嫌不如。 若不是站在送葬队伍最显眼处，身着一身隆重法袍的李禅，这场葬礼就真的太过寒酸了。 皇帝次子、吴王、宗正寺卿、佛子转世，这一系列光辉灿烂的身份，使得李禅身上那件镶金嵌宝的九色上清法服都有些黯然失色。 最初太常议礼的时候并没有吴王亲自主持这一条，别说张观主只是以大夫之礼下葬，就算是诸侯之礼，要亲王主持也是逾越礼制了。 最终在李禅的坚持之下，言明自己是以宗正寺卿以及张观主曾经的学生的身份参加葬礼，这才得以如愿。 此刻李禅身着法服，头戴芙蓉子午冠，手持牙笏，行在队伍的最前面。他一面在口中低声颂祷，一面追忆着张观主生前的点点滴滴， 从灾民营到大高玄殿的路上，不断的有身着白衣的百姓过来为张观主送行，他们或号泣跪拜，或在道旁设香案遥祭，或直接跟在队伍后面默默祝祷，回望官道之上，十里缟素！ 以身垂范传大道，三洞玄经彻天穹。笑论阴阳六爻术，未及墙外桑稼功。 身居道门意非空，玄元盛名动九重。常以此身比国士，十里白衣送仙翁！ 李禅抬头看了看灰暗的天空，心中不由感慨，想来这漫天的飞雪也是来向张观主送别的吧！ 送别张观主的，当然不仅仅是这些，大夏的朝廷也用另外一种方式，在告慰张观主的在天之灵。 今天午时，袭杀张观主的大河帮陶箭等三贼人，在洛阳南市最热闹的地方聚众斩决！ 几乎与此同时，大理寺监牢之中的宋璟，也收到了皇帝赐给他的那一份白绫。 这一天的洛阳，在白雪和鲜血的交织之中落下了帷幕。
第564章 生死两茫茫 ——城外·华林园—— 云黛终究没有能跟着李禅去送别张观主。 尽管云黛再三要求，李禅非常坚决地拒绝了一切商量的可能性。云黛现在的身份太过显眼了，送葬的队伍又太过庞大，里面鱼龙混杂，就算有禁军和不良人也难策万全，要是云黛又遇到了什么万一，那不是悔之无及？ 不过李禅拜托了郑公公，专门在灵泉殿前的月台上替云黛摆设好了香案与祭品，华林园不专门祭祀的所在，但一切在郑公公的操持下一切还是颇为隆重肃穆。 云黛此刻就跪在香案前，就着烛火给张观主上了三炷清香，面向南边大高玄殿的方向默默祝祷：“张观主，云黛在此给您送行了，您生前我没能以真实身份相待，您不会怪我吧？对了，您放心，朝廷这次借核查太府寺库藏的机会敲打粮商，洛阳的粮价已经落到一百文了，河南府一下子和买了二十万石精米，听李禅说太府寺的库藏也都补足了。现在粮也有了，钱也有了，城外的灾民今冬都不会有冻饿之虞了。对了，我跟李禅还拟了新的方略，明年正月十五以后工部就会启动以工代赈，灾民们就可以借此赚到一点路费盘缠回乡去了。您在天有灵，想来也会开心吧？” 仿佛是张观主在天上回应着云黛的祝祷，华林园的风雪突然小了下来，雪花温和的飘落，香烟与雪花渐渐融为一体，荡涤着这世间一切的脏污和不堪。 祭拜完毕云黛呆呆地看着漫天的风雪出了一会神，杀害张观主的凶手已经伏诛，燕王也被窜之远方，城外的灾民，城内的粮储、银钱也都丰沛了起来，似乎一切都在向好的一面转变，可是想着这些日子以来的一切，想着横遭灾祸的张观主，那些灾民，还有保护自己而身死的那两个不良人，云黛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本来想说去华林园里面散散心，可是想到李禅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云黛又没有了兴致，中午用饭的时候也没吃多少，之后就一直呆坐在自己房间，到了未时才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泡了个澡。 从灵泉殿出来云黛的精神略略好了一些，忽的想起那天裴耀卿讲的国子学年底大考的事情，也不知道李禅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干脆温温书打发一下时间也好。 既然是皇家园林，又是华林赐宴的所在，藏书自然是不缺的。这两天郑楚和郑公公按照李禅开好的书单，搬了满满一箱子书放在房间里方便云黛复习。 云黛看了看箱子里那码得整整齐齐的书册，暗暗的给自己打着气：裴大人说得没错，不管未来如何，现在她还是举子云非墨，还是国子学的监生，期末大考还是要去的。无论是给陛下一个交代，还是不辜负崔博士、王大学士对自己的看重。 更重要 的是，云黛从心底喜欢读书，喜欢上学。 醉里乾坤小，书中岁月长，云黛这一看便完全不记得时间了，就连晚膳送进来也是完全没想起来吃。等到好容易放下手中书卷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云黛伸了伸懒腰，又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眼睛，一问时间才知道已经戌时过了。 云黛忍不住有些担心，要知道今天李禅寅时刚过就出门了，到现在已经过了快九个时辰了，怎么还不回来？他身体好不容易才养回来一点，这样折腾怎么能行？ 正担心着呢，就听到远远的有人马喧闹，云黛知道该是李禅回来了，也顾不上穿衣换鞋，穿着中衣趿着鞋就匆匆奔了出来，到灵泉殿的宫门前的时候正好见到李禅穿着黑狐裘正往她这边走来。 李禅一整天下来，本来疲惫已极，远远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先是微微一愣，辨别了一下确认是云黛，下意识转换了方向加快了脚步，疾步向云黛走来。 云黛也小跑着迎上去。有内侍在，云黛强行压抑住心中的想念，定定打量着他，只见李禅眼角微红，鼻头和脸颊也红得不行，整个面庞都被冻僵了。 李禅眼神黯淡，俊目微垂，面对云黛的关切，他努力回了一个微笑。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往房内走去。 郑公公见此场景，即刻让人都散了，就留下郑楚单独伺候。 两人进了房间，云黛发现李禅的情绪有些不对劲，整个人都木然得很，头上还有尚未化尽的雪花，愈发显得憔悴，心中不由得一疼：“快把狐裘脱了把身上暖一暖，要是染了风寒就麻烦了。” 见李禅没有什么反应，云黛叹了口气，走到李禅身后帮李禅解下狐裘，刚想回身帮他挂好，却给李禅一把抓住衣袖，云黛吓了一跳，手中的黑狐裘哗一声落在地上。 云黛本想弯腰去捡，奈何袖子被死死拉住，她脸颊一红，想说什么。她回眸看见李禅双眉紧蹙，眼里含着她从没见过的脆弱。 云黛终于顺着走近李禅身前，两人之间不足一尺的时候，云黛伸出双手捧住他冰冷的面颊。 李禅像是被抽走了全部气力，人软软倚上来。 李禅比云黛高了不止一点，这个姿势对于云黛来说颇有些别扭，云黛任他这样靠着自己，不时轻轻地用自己的手摩挲李禅的面颊。 李禅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将脸更深的埋在云黛温暖的小手里。 不一会儿，云黛感觉手心有些湿润，她心有所感，发现李禅的肩头也在微微颤抖。云黛心中一痛，没有说话，也没有抽回双手，只是这么静静的让李禅靠着自己。
第565章 小朝会（一） ——十二月廿六日·宣政殿—— 因为前尚书左仆射韩胄之死辍朝之后，今天算是第一次燕朝，加上之前太府寺的事情，皇帝几乎把各个衙署的主官都叫上了。 诸位大臣进来之后发现皇帝居然一身素服全都吃了一惊，见裴济一脸淡然才略略放下心来，但是汪直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敢问陛下何故素服问政？” 皇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反问道：“昨日玄元广德真人下葬，朕既不能亲临致哀，今日素服临朝略尽哀思，有何不可么？” 群臣顿时哗然，冯谏起身道：“天子为一道士素服，于礼不合，臣请陛下更换常服！” 皇帝皱了皱眉：“他曾经做过吴王他们的老师，也给朕讲过老庄之学，勉强也算是帝师了。老二能以弟子身份去主持葬礼，我不过穿一下素服，有什么关系？此事不要再议了，大冷的天难道还叫我回去换衣服么。” 皇帝这么一说，冯谏原本满肚子的礼制典论都给噎回了肚子里，左右看了看其他的大臣也并没有想要附和他的，只得悻悻的退了回去。 “昨天太府寺的库藏也查过了，眼看就到年关，各部现在有什么打算？兵部和河南府的和买方略可有重新拟定么？现在不抢，到时候没有了可不要再过来向朕哭啊！”太府寺一下子“多”了一百多万贯缗钱，做起事情来自然能够宽绰很多，皇帝的语气也难得的轻松。 裴耀卿和薛霖对视了一眼，也是轻松的笑道：“河南府日前刚刚和买了二十万石粮食，足够用到开春了。” 薛霖则道：“兵部请和买共计一百五十万石的条陈已经送到了政事堂，就等着裴相公审完了给陛下画押了。” 裴济笑道：“兵部可别自说自话，这事光我可没办法放你们过关。户部那边不点头也是白搭。” 薛霖闻言故作夸张的看着萧慎：“萧尚书可不能不肯吧？眼下粮价已经不到一百文了，按照八成的价格和买也就一百二十万贯，这样还不批我的条陈，我可不依了啊！”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320 首页 上一页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