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连蔡尧一贯以闺怨诗著称也不禁击节赞叹起来,举起面前的酒杯笑道:“谢君好才学,好诗意!为君词句,当浮一太白!!”说罢一饮而尽。他虽然一直听妻子夸耀这个本家侄儿有诗才,可却从未细看过他的诗作,之前帮他也多半是看在亲戚关系上。此刻乍一听来只觉惊才绝艳。自己这个内侄还真是名不虚传,也不枉自己费心费力的助他扬名。 “学生实不敢当尚书大人此赞。国朝重诗赋百余年,代有宗匠,但若论宫词又有谁能比得过尚书大人呢?”谢祎连道不敢,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卷装裱精细的卷轴来:“学生一向倾慕尚书大人文采风流,心慕手追,将今年所作诗选为一卷,还望尚书大人斧正。” 此时自然就有蔡尧的家人过去接谢祎的行卷,递到蔡尧手上,蔡尧笑容可掬的接过。 谢祎骨子里还是有些许自矜和傲气,来自己门下行走时只是叙了交情,学业诗文之类请教全不涉及,连这份行卷他也是头一回看到。蔡尧因着刚刚那首七绝对谢祎愈发喜爱,打开行卷一看,咦了一声,竟是越看越奇,到最后直至喜动颜色,朗声笑道:“谢君当真是才华过人啊!这数十首诗,具属佳作,实在是咀之留香啊,快快快,如此佳作怎可我一人独览?快传下去与诸君同赏!!” 既然是尚书大人都激赏不已的诗文,在座的举子们不捧场的道理,众相传阅之余,善于音律的已经拿着筷子敲打节奏唱起里面的佳句来,一时间当然是热闹非凡,谢祎本人则是看似谦逊的不停地向周围的举子们致意,但眼中却流露出无法掩饰的骄傲和兴奋。 房准与杨安然对视一眼,笑道:“蔡尚书真是用心良苦。” 杨安然点头:“这等背景,岂是我等能比得的。” 两人说的虽轻,云黛却听了个分明,忙问:“怎么说?” 杨安然悄声说:“蔡尚书这是欲扬先抑,前面叫起来的举子都是给谢公子造势的。” 房准道:“云公子你看,这流觞转了好几轮,蔡尚书却刻意让谢祎到此时才头一回被选,一则两人毕竟有些关系 ,偏袒过甚难免日后为人诟病,表面上还是要表现公允;再则所谓欲扬先抑,先挑一些人在前面,此所谓为王前驱,到最后再教谢祎出来一鸣惊人,效果反而更好。” 云黛恍然大悟,看着无限风光的谢祎,再反观房准和杨安然二人,他俩都是世居长安,早已登科的进士,二人的才学品行在举子中也颇有名气,却因为没有门路一直还未授官,若不是遇到薛岳帮衬,日子清苦的都快过不下去了。 她本对文会并没有什么恶感,刚才最多也只是有些倦怠,此时只觉得这一切恶心的不行,当卷子传到她手上的时候她只是象征性的扫了一眼就递给了一旁的房准。 房准、杨安然与云非墨不同,二人此次过来也是为了能结交达官显宦,以利日后守选,此时看到谢祎诗赋精彩,还在很认真的在学习品评。 这个时候一个人影走近,房准和杨安然以为是其他举子凑过来同看,倒也不以为意,为了方便那人还特意举高了一些。 没想到看了没一会,身后那人突然大声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不要紧,把房准和杨安然给吓了一跳,这人笑声极为粗哑难听,听在耳朵里只觉得浑身都有些发麻。 云黛、李乐和薛岳他们循声一看更是吓了一跳! 这人看着年纪并不甚大,手里拿着一把扫帚,身着一件僧袍,头发束成一个发髻拿个灰布条缚住,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更叫人惊奇的是他的长相实在有些骇人,半张脸上都是青黑色,一双三角眼,加上现在笑的龇牙咧嘴,怎么看怎么像是寺庙里地狱变相图中的厉鬼!得亏这是白天,要换了晚上遇到这么一位,保管得做噩梦。 李乐身边的侍卫也是唬了一跳,生怕是歹人怕伤了晋王,连忙上前。 那灰衣青面的年轻人毫不在意,依旧狂笑不止。 场中众人听他这一笑都渐渐安静了下来,心中纳罕:从哪里冒出来的?这怪人看着就是个洒扫的下人,怎敢在文会上这般无礼? 云黛一开始也被这青面人吓了一跳,但是旋即反应过来,那人不过就是面有胎记,形状吓人罢了,至于声音嘶哑难听更是寻常。她在河朔行医时,再面目骇人的病患也见过,比起那些少见多怪的举子们自是淡定得多。 她见那人还在发笑,但是场中一两百双眼睛全都盯着他,尤其是谢祎和蔡尧更是目露愠怒,有些为此人担心,小声道:“兄台,你别笑了,当心招惹祸端!”
第171章 谢祎很忙 那人显然没想到有人会来劝自己小心,一时有些讶异,停下笑声,一双三角眼打量了一下,发现说话的竟然是名满洛阳的云非墨,心下生出了些感动,对着云非墨点了点头。 那边蔡尧本来听到有人大声发笑已是心中不悦,定睛一看发现发笑的竟是这幅长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看打扮这明明是铜驼寺的杂役之类,怎么居然这般不懂事,敢来自己的春会上撒野? 蔡尧心中怒极,但他是讲求风度仪态的人,咳嗽了一声,仍旧笑着问道:“不知发笑者何人?” 那青面人闻言拖着扫帚向场中走了两步,抱着扫帚向蔡尧行了一礼:“尚书大人在上,在下成都杜确,也是今科的举子。” 他这一说场中一片哗然,这个怪人居然也是举子?他既然是举子,怎么不穿白衣参加文会,却一身僧袍拿着扫帚出现在铜驼寺?莫不是失心疯了么? 蔡尧一听他自报姓名倒是一愣,恩科的名单他自然清楚,剑南节度使令狐宛推荐的恩科举子名字就叫杜确,据说是大夏开国元勋杜默的后人,才华过人,只是生具异相,所以只能借着恩科才能入仕应举。 本来自己收到令狐宛的信还在好奇这个人究竟是何模样,可是一直没等到此人入京拜会,不曾想竟在这里见面。只是这个生具异相实在是有些过于有碍观瞻了,这幅尊容就算是中了进士吏部的守选也绝对过不了。 不过终归是官宦之后,又是剑南节度使推荐的人选,蔡尧还是保持了风度:“哦?原来是杜君,杜君既然是举子来参加春会原属应当,作此奇装异服还是有些孟浪了。”蔡尧一副敦厚长者的模样淡淡揭过,“只是不知杜君何故发笑呢?” “学生失礼了,”杜确微一躬身,“刚刚学生是看见谢祎谢公子的诗文,心有所感这才不能自已。” 蔡尧眉毛一挑:“哦?是谢君的诗作入不得眼否?君若有佳作亦可呈上,大家共赏之。”心说你便是剑南节度使推荐的又如何?能被推荐参加恩科的哪个背后不是封疆大吏?就冲你这幅尊容还好意思笑话别人?因此问他诗文,有意想要考校此人。 杜确听蔡尧发问,笑道:“尚书大人,学生的诗才拙劣,是比不上谢兄的。” “那你因何发笑?”蔡尧也有点好奇了,既然不是嘲笑谢祎的诗作的不好,那他笑个什么劲?谢祎的诗文又不是笑话,有什么好笑的?难道这个什么杜确只是一个蠢人? 杜确一双三角眼瞥了一眼那边脸色铁青的谢祎,笑道:“谢兄的诗作当然是好的,只是学生觉得谢兄这一年未免忙碌了一些。” 他这一说众人一时不知其所指,就连蔡尧也是怔愣了一下:“杜君何出此言?” 那杜确一双三角眼转了一圈,朗声 道:“谢公子卷中第四首诗题为‘四月初一日送故人归京’,看诗中景色当是在河朔海滨。” 云黛出于好奇,也凑过去看谢祎的卷子,第四首果然便是这首诗,诗中有一句提到了‘魏武歌咏沧海地’,魏武歌咏沧海指的是曹操的名篇《观沧海》,那这歌咏之地自然就是“东临碣石,以观沧海”中所说的碣石山了。 倘说是别处云黛或者还不甚了了,这碣石山就在卢龙,云黛爬都不知爬过多少回:“这应是卢龙的碣石山吧?” “好见识!”杜确赞了一句继续说道,“卷中第六首诗题是《赠海客归蓬莱》,小序中点明是四月初十作于浙江天姥山。然后是第七首《月下独酌》,只写了是四月作于江西滕王阁,但是诗中有‘且趁酒意拂玉盘’句,月圆如盘,当是四月十五日夜所作了……” 他这一条条说过来在场众人离得远的还不觉如何,原本坐在云黛他们附近的举子都惊诧莫名,刚刚这个杜确才看了谢祎的试卷多长时间?竟然能把里面的内容记得如此分毫不差!这个人长相虽然怪异骇人,竟然过目不忘,真是不可小觑! 只是他这样一首首数过来,众人除了惊叹他记忆过人,却还是不懂谢祎究竟忙在哪里。 终于有人忍不住打断还在说个不停的杜确:“杜君,你这说了半天,我们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说谢公子很忙呀!” 杜确狡黠一笑:“诸君试想,碣石山在卢龙,天姥山在会稽,两地相隔两千余里,谢君只花了九天就已经往来其间;接着又五日间,已经从会稽到了千里之外的豫章故郡,晚上在滕王阁上饮酒赏月。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里,西到蜀中,北走阳关,东及大海,南抵百越,谢公子往来神州各地名山大川,迎来送往,皆是倏忽而来,倏忽而去,算起来一日少说也要走三百里,岂不是很忙么?” 他这样一解释众人尽皆明悟过来,这些书生日日攻读圣贤书,对于这些地理方位大多没什么概念,他们之间的路程远近就更不知所谓了。 可是这些举子再没有常识也知道一天三百里行程是不可能的,正常人行路一日六七十里已是极限。就算是朝廷驿使,一日也就一百五十里。 因而有人笑道: “原来如此!这样看来谢公子那是日日按照朝廷马上飞递的速度在赶路,佩服佩服!” “诶,朝廷马上飞递一天能走三四百里不假,得换人换马昼夜不停,谢公子那可是亲身前往,到了之后还能饮酒送客,吟诗作对,比起马上飞递可要厉害惬意多了!” 云黛此时也按捺不住,起身憋笑正色道:“诸君错了,杜君也是一样,你们都误会谢公子了。”
第172章 神行客谢祎 众人听云非墨发言皆是一愣,怎么这里面还有什么错处么? “愿闻其详,”杜确也有些奇怪,他刚刚在一旁观察,这个云公子跟谢祎他们明显不和,怎么此时反而帮他说话? 云黛从房准那里取过行卷,翻到卷首处指示众人:“诸君请看,谢公子前四首诗写的都还算正常,为何到了第六首突然就日行数百里了呢?原因皆在这第五首!” “第五首?”众人皆是大奇,均想听听这名满洛阳的云非墨有何见解。 云黛正色道:“你们看,这第五首叫《恒山寻仙人不遇》,谢公子四月初一在卢龙送完朋友,就到了定州,在北岳寻访仙人。这诗名虽然写了寻仙人不遇,不过我觉得谢公子其实是遇到仙人了,不光遇到,而且这仙人看谢公子天赋异禀骨骼清奇,应该还传授了谢公子仙法,类似神行缩地、御剑飞行之类的。故而自打这首诗之后,谢公子便能飞天遁地,一日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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