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夏藏起眼泪,不愿再沉溺于那些痛苦的过往中。 斩断了和从前的一切,她可以任凭自己去过往后的生活。 她抬起头问:“三哥哥在战场可有回信?” “都有平安信送来,你放心吧。” “与乌卢的战事如何了,乌卢怎有实力攻我大盛?” 许映如道:“你大哥在书信中说乌卢是有备而来,自先帝在世时就已经筹谋着这一天。” 许映如踌躇片刻,本不愿让刚刚病愈的温夏再知晓这些沉重的国事。但温夏杏眼中除了往昔少女的清柔,已多了一份坚韧。 许映如唤容姑拿出温斯立这些时日寄来的信。 温夏一封封阅着。 原来短短的二十天里,乌卢已攻下郯城,南上进军,似有神助般,每场仗都打得大盛节节败退,让往昔战无不胜的温家军挫了满脸灰。 戚延都在军营,很是震怒,说不仅郯城有鬼,恐怕南邦与京都中皆有内鬼。他彻查南关几座城邦,命温斯立彻查朝中。 太后凤体违和,上次那场风寒未能痊愈,太医说肝肺失衡,必须安养,但她每一日都忙于政务,根本不能好好养着。 温夏读着一封封信,担心战场,担心太后,担心三哥哥。 许映如道:“你大哥担心北地不安全,要接我与初儿入京,我本不愿回京都。我就听夏夏的,夏夏要回,我便回去,总不能让初儿一直见不着他爹爹。” 许映如目光温和慈爱。 温夏知晓她避着什么。 许映如从来都守着温立璋与太后之间的分寸感,从不会逾越,远远避在北地。母亲是不愿回京都的。 温夏道:“既然娘也是如我这般想的,那我们就留在北地,二哥哥如今自南屿海调回北地,家中也是一桩喜事。” “可我知夏夏思念太后。她毕竟带大了你,你若想回去,娘都听你的。” 温夏道:“我已不是皇后了,我不回再回去。大哥知我心意,也身为左相,会为太后分忧,宫中的人也会伺候好太后。” 许映如不再说什么。 可她们都知道温夏是记挂着太后的。 张太后待她如亲生女儿,她又怎会不担心呢。 温夏第二天便去了寺中诵经。 主持与温立璋是熟人,知她身份,辟出一间殿让她抄经。 温夏想做些事,抄经为太后祈福。 连续两日,她都会来此抄经到酉时。 今日总算听到些好消息。 二哥哥打算回来了。 他并未在信中提及与霍止舟如何解决的,只说“已归勿念”。 至少这证明霍止舟没有伤二哥哥,他仍平安。 温斯立的家书中提到戚延查出宣州郡守叛国,搜出他与乌卢勾结的证据,总算破获了些线索。 太后凤体日日养着,病情可控。 温夏抄写完手边经文,弯起红唇停下笔,起身走动久坐的双腿。 香砂见她娇靥凝笑,终于不似往日揽愁,也才开心道:“院子里开了腊梅,小姐出去吹吹风,闻闻花气。” 温夏漫步腊梅树下,白皙脸颊微仰,被午后暖暖的日光照着,心情终于松快些许。 她想道:“白蔻与著文如今都如何了?” 她这也是喃喃自语,香砂哪里知道,也很记挂白蔻,想得湿了眼眶。 温夏道:“我想去一封信给太后,请她赐白蔻与著文回北地,可我都没有回去看她,走时也瞒着她,她会不会生我的气啊?” “小姐,太后待您比谁都亲厚,若见到您的信她应该只会高兴吧。” 温夏望着这馥雅的腊梅,心间想通,终于回屋中提笔写信。 她不能因为戚延就与太后生分了,她们之间如同母女的亲情比戚延更重要。 太后明明一向很是健康,胃疾这么多年也只犯过三五次,很多回还都是因为戚延气的。她的凤体不至于因为一场风寒就折腾成如今这般亏虚,更多的应该是那解不开的心结。 太后在意她,愧对她。 也许也像她怕太后生她的气般,怕温夏生她这个长辈的气。 温夏想得通透,提笔写出很多真情实意的字句。 她封好递给香砂,忽然一顿:“慢着。” 她又再写了一封信给著文与白蔻。 香砂在旁边研墨,温夏也没有刻意让她回避,香砂自然瞧见那是一封什么信。 温夏在命令他们关掉大盛所有的忆九楼。 不该存在的东西,便不应该再留着了。 将两封信递给香砂,温夏不再抬眼,只展开案牍上的经书。 “去吧,早日让白蔻收到,他们就能早日回来了。” 香砂轻轻阖上门离去。 温夏却一时没有再抄下去,她怔怔握着笔,忽听门外响起的脚步声。 “属下拜见皇后娘娘。” 温夏怔住,眼波一抬:“门外何人?” “属下奉太后之命前来,属下是先皇与太后的暗卫符宁。” 温夏起身打开房门,寺中最深处的菩萨殿,庭院很是清寂,唯见庭中台阶上伫立的健壮高大身影,他躬身抱拳,很是恭敬。 “你抬起头。” 符宁抬起头,温夏端详他后道:“我怎未见过你?” “身为暗卫,您自然不曾见过属下。”符宁奉上太后的信物。 温夏接过,这玺印的确是太后之物。先皇喜爱太后,这玺印还是他亲手为太后雕刻,取龙凤交颈的图案制成了两半。符宁递给她的是其中的一半。 温夏这才和声问:“是太后让你来见我,太后有什么旨意给我?” “没有旨意,太后这些时日都在病中,除了朝政便是思念皇后娘娘,派了许嬷来,想见您一面,看您过得好不好。” 温夏双唇微张,眼眶滚烫:“许嬷人呢?” 符宁很是严谨道:“您也知晓太后与恭德王的关系,她不愿打扰您母亲。” 话说至此,温夏已再无防备,转身拭去眼角湿润,再回头,凝望台阶上那健壮之人。 符宁轮廓锐利,眉骨处生着块青斑胎记。他神色恭敬,垂眸避着礼貌的规矩。 温夏道:“她在何处?” “在城中,您随属下来。” 温夏步下台阶,庭院门外守着一名武士家仆。 温夏问符宁:“何时归来?” “一个时辰属下便将您护送回来。” 温夏道:“我带上随从吧,他不会透露给我母亲。” 符宁颔首。 温夏带上随从,被符宁引着,穿过满是香客的曲廊,走出行人来往的寺门,坐上一辆马车。 车厢内置着案几,上头有茶壶、糕点与一炉香。 温夏等着许嬷上车,却在袅袅香气中觉得头昏昏沉沉,身子一软,伏在了案上,再没了知觉。
第77章 隆冬的宣城, 城东一处高地中营帐坐落,扎营的将领与士兵守着入城要塞。 寒风萧萧, 霜戈壁立。 帅营外重重士兵把守,陈澜箭步入内,躬身朝戚延行礼。 戚延端坐在长案前,肩披玄色狐氅,执笔在批京中传来的重要奏疏。如今伤势已愈,他剑眉星目,依旧如从前丰神恣肆, 只是周身气场越发寒冷。与从前那懒恣的帝王相比,他一身强盛的威压,深不可测的眼眸越发让人琢磨不透。 陈澜道:“皇上, 皇后娘娘回北地了。” 对这称呼,陈澜等人都未改口。戚延也并未多说什么, 搁下奏疏,抬眼看去。 “她回北地?” “许是担心温三将军与恭德王妃, 这已是七八日前的事了,今日才传回来。” 戚深深邃的眼眸也是在这时才有片刻的低柔。 他目光落在左手掌心,被匕首穿透的伤愈合了,却留下贯穿的两道疤,原本一双修长匀称的手如今狰狞了几分。 他继续翻阅奏疏:“他有送她?” 陈澜意会,垂首道:“信中未提。” “给温斯行传旨, 让他严守北地, 不容任何闪失。” “属下领旨, 不过温二将军近日病了, 听说告了半月的病假。” 戚延颇为意外,冷声道:“他还告假?”他颇有几分不悦, 如今温夏已回到北地,她唯一留守在身边的兄长却还告这么长的假。 “调太医过去给他瞧病,增派兵力守好北地,她不许有任何闪失。” 陈澜领旨去办。 戚延阖上手中最后一份奏疏,紧抿薄唇摘下拇指的玉扳指。 从前捏碎扳指留下的旧伤变作一块瘢痕,那时温夏以死要求他放她去行宫,他忍痛捏碎了扳指,划破了拇指。 时光不过短短三个月,却能物是人非。 他每一夜都会梦到温夏,每次夜晚醒来,独自点燃烛灯,只能去案前坐上一夜。他只能借用这繁杂的政务麻痹那些痛苦,从不流露任何情绪。 戚延起身去了议事大营。 营房中,温斯来正同几个将领在复盘推演这几日乌卢作战的打法,见到戚延,都躬身请安。 戚延坐在高处太师椅中,让他们说出各自的想法。 温斯来道:“除了郡守李玮,他们其余的内应我们都未曾查出。乌卢有备而来,若真如昨日战场他们主帅所言,恐怕这一仗他们把握十足。” 昨日战场并未激烈地交火。 乌卢主帅代他们单于传话,说乌卢并未想侵吞整个大盛,只需盛国割让半数城池投降,并每岁向乌卢纳贡,此战方可休。 戚延当时都气笑了,一阵嗤笑过后便是萧杀的森冷。 他立在城墙上,一身铠甲铁骨铮铮,搭弓抬箭,直朝那主将射去,任对方再如何避闪,也是中了一箭,被士兵抬了回去。 昨日温家军严阵以待,乌卢中了那一箭却并未发动攻击,像是好整以暇,在等着什么来临,像是等一个可以给大盛致命一击的武器。 戚延总有一股难安的预感。 此刻听到陈澜说温夏在这节骨眼上回了北地,他甚至觉得她留在燕国更好,至少霍止舟可以护她。 未再听各将领分析战术,戚延起身去了城中牢房。 往昔繁华的宣州城中,街道上已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与商铺。 马车驶入府衙,戚延步入阴暗的牢房,端坐在亲卫抬来的太师椅上,一双深眸波澜不惊地睨着刑架上的宣城郡守李玮,通敌叛国的卖国贼。 中年男人血肉模糊,已不辨面目。 戚延的到来,他的酷刑又即将开始。 只听阴暗潮湿的牢营中盘旋不散的痛苦尖叫,戚延好整以暇,交叠着双腿坐在太师椅中,等着这人吐话,但半晌都没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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