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有一副俊美健硕的皮相,但气场森寒,吸引瞩目的同时,又总是无形斥退周遭异性。 阮思栋与梁鹤鸣一向说他,若要以一张冷着的脸跟女子聊天,那对方百分百会被他周身强盛的气场吓退。 “今日住哪?” 戚延道:“客栈。” “这地盘上可有你家的行宫,不去行宫?”梁鹤鸣明知故问。 戚延冷冷瞥一眼梁鹤鸣,转头见耸立繁华处的忆九楼,勒紧缰绳朝此去。 青州的忆九楼与京中环境无二,也是临河而建。楼下大堂不少年轻食客,吃肉饮酒,相谈甚欢。 戚延他们刚入店,便听外头一阵喧嚣,说灯谜即将开始。大堂不少食客纷纷起身,赶着热闹,只余下四五桌人。 亲卫得戚延示意,向掌柜的提出要包下食楼用餐。 重金之下,整座食楼的客人纷纷清场,只余下戚延等人坐在二楼雅间。喧闹之中倒是难得的清净。 桌上是卤食全宴,最上等的桂花米酿温在炉火中。 戚延凭窗眺去,清晰可见楼下蜿蜒长河。 水面泊着游舫,船家高声向路人招揽生意。 不少人不喜道路拥挤,选择了节日里花钱坐一回不挤的游船。游舫徐徐前行,在水面划开朵朵涟漪。 梁鹤鸣:“已邀上那人师兄,此人剑术甚是了得,我怕你此行会受伤。” 戚延倒是不惧:“若遇高手,伤又何妨。” 这是他对剑术,武学,甚至一切的立场。 不远处的热闹声越发清晰,在念灯谜大会的规则,原来会上还有武功秘籍这种好东西。 梁鹤鸣被勾起兴致,但戚延倒无动于衷。 如果真有绝世秘籍,那这种好东西绝不可能出现在市井上,一般都只是些拿来吸引热闹的寻常秘籍。但梁鹤鸣不信他所言,实在按捺不住,起身要去夺秘籍,劝不动戚延,只能带走戚延身边最有学问的亲卫帮忙猜谜。 整栋楼只余戚延凭窗端坐,夜风徐来,修长手指转着杯中薄酒。 …… 蜿蜒无尽的青州城灯火,放眼望去皆是人山人海的拥挤。 温夏不仅失了面纱,还被几个瞧见容颜的男子追问家门。 身边随行的只有著文与白蔻香砂,但隐匿在暗处的暗卫皆都及时出手,冷言拒退那些缠人之徒,未当街用武。 人潮实在拥挤,入眼张灯结彩,华光烂漫。 月值梢头,于温夏来讲,热闹也算见罢。 她目光流转,在街道中看到了忆九楼,喜庆的灯笼高高垂挂,整座食楼灯火通明。 “去店中歇歇,待城中人潮退些再回行宫。” “都听主子的。” 白蔻与香砂抱着满怀的花灯,皆是方才温夏猜中谜底所得。 若要一直猜下去,那些谜题难不倒温夏,只是她尽了兴便罢,留给旁人也讨些彩头。 入了忆九楼,左右暗卫便自觉隐去。 著文前去交代掌柜,回来道:“主子,今日楼上有包场的贵客,咱们去后院稍坐吧。” 温夏点头。 自廊下来到一方狭小后院。 掌柜的已供上卤食茶酒,温夏端坐扶手椅上,心情惬意,看白蔻与香砂细数今日收获。 “十盏灯!若是娘娘一直猜下去,整栋楼的灯恐怕都要入咱们怀中!” 白蔻笑道:“你还抱得下?” “是抱不下了,方才路过胭脂铺都没有手脚再进去了。”香砂一脸憧憬:“这一路都听那些小姐们说那铺子里的妆粉细腻,叫花颜粉,轻轻拍在鼻翼,奴婢的油鼻就一点都不油了!真不知可有此奇效呀?” 见香砂面上的期待,温夏笑道:“想去买便去吧,我赏你二人百两银,花完再回来。” “奴婢就是说说。”香砂掩下眼中熠熠神采,笑着道。 温夏今日花灯会上才被那些外人追逐,她们又怎敢离开主子。 只是温夏看出她们的顾虑,唤了暗卫现身。 “我平日也不知你们缺什么,都是随手的赏赐,去买些喜欢的。”温夏嗓音温和,怕她们女子二人出行单薄,遣了著文一道跟随。 白蔻与香砂未再拒绝,瞧着温夏左右的暗卫,放下心来,扶身行礼谢了恩。 房间一时静下。 左右暗卫抱着剑,无声立在门口两处。 掌柜的只知温夏是主家亲眷,现下也不忙,又端来两盘新鲜卤食,笑着请她品尝,又询问她这分店的味道如何。 而再好的味道于温夏而言,都只觉遗憾。 她调整的口味越来越像记忆中四哥哥所做的味道。 可是却从无四哥哥的消息。 失去亲人之痛,她已尝过,不敢再尝第二回 。 她多希望四哥哥平安无事,多希望每一日的睁眼,看到的听见的,皆是四哥哥回来了。 月光自门外铺洒进来,远处传来热闹爆竹声。 温夏起身行至这一方窄窄庭院。 掌柜的见出她想清净独处,便行了礼离开。 穿过檐下廊道,温夏自后门来到岸边。 水上波光潋滟,能搭到客的游船早已驶远,只余三两艘泊在岸边,偏生这忆九楼已被包下,这登船的石阶早已无人。 船家自然不知,只见到月下白衣翩跹而行,连忙将船靠来惊喜招呼:“姑娘可要搭船?上元明灯百千盏,青州水清鱼肥,登船一览是修百年缘分。只要一贯钱,一贯钱买百年缘分不亏!” “唷,还是天仙般的娘子,老夫只要半贯钱!!” “半贯钱!实在不行你上船来,老夫分文不取!!” 船夫吆喝声素来就大,即便是这六旬老叟,嗓门依旧高亢得很。 这一声将楼上的戚延逗乐了。 凭窗听着这一贯钱变到不收分文,他饮着杯中酒举目眺去,原本只打算看个乐子的长眸微微一凛。 月色下,少女一袭月白长裙温婉静立。 青丝如缎,折着月华流光。 纤腰款步,明明只是行走,一举一动皆是美态。 只此一个背影罢了,竟过眼难忘。 手中的酒停留在唇边,夜风拂来,戚延喉结滚动,没有收回视线,长眸紧随水畔背影,不动声色饮下杯中温酒。 月下之人应是被这言语逗到娇羞的,宽袖掩住了唇,在与船夫问话,而后轻提裙摆踏上了船。 小小游船在水面缓缓行驶,波光粼粼之间荡起绵绵无尽的涟漪。 她坐在了船上,转过身,惬意遥望水岸。 戚延赫然收紧眼眸。 夜幕星光乍现。 浩瀚繁星,澄亮皓月都似坠入这水上。 可今夜并没有星辰。 戚延明白,是她的眼为星辰,貌如月华。 剑眉下的长眸一动不动紧随船上佳人。 直到亲卫陈澜几声低唤,戚延才凝神握拳,挪开眸光,但余光处,仍紧随那慢慢悠悠的船。 “皇上……” 陈澜顺着那窗,自也可见河上船坊,当然也能见那船上的人是谁。 四下无声,戚延闻声回眸,瞥一眼欲言又止的陈澜。 陈澜埋下头,终是没有多嘴,道一声“酒凉了”闭了嘴。 不过区区回眸的片刻,船并未驶远。 可戚延再凝眸眺去,已负手起身,竟生怕人已远去。 船上少女有倾国之色。 方才只那一瞥,那玉面花容,冰肌莹彻,般般妍丽。 他眸光紧随,竟觉此刻词穷,读过的万卷书也难描绘此情此景,只想起太傅曾夸过温夏的一句诗话。 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 此时此景,他觉得这句诗更应该用在她身上。 月下的少女,实在太过美好了。 不管是皮囊还是那一双会说话的杏眼。 而这样一双眼睛,他只在少年时见过一回。 那也是水边,五岁的温夏生着这样一双眼。可五岁小童的眼睛更圆顿幼态,黑亮干净如星星点点。 而眼前少女美目顾盼间,戚延只觉天地皆失色,花草皆无颜。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那种会被皮相魅惑之人,可这一瞬间,他不想错过。 转身欲下楼梯,戚延又倏然停下脚步,再回头眺去。 遥遥临水身影,为什么有一分熟悉? 他似见过这样的娉婷身影,在他的后宫,在温夏跪于远处向他道罪请安时。 只是他从未见过九岁之后的她,她每逢见到他皆很胆怯。 她的性子,应该不会在这热闹的上元节,独身一人走出行宫之外。 略一权衡,戚延未再下楼,而是施展轻功落至一艘游船上。 他还是决心看一看,哪怕眼前少女会是温夏。 但他想,世间不会有这般巧合的。 船夫得了他这般气度不凡的贵客,高兴地听他指挥跟上前处游船。 虽相隔很近了,但岸上两侧人声鼎沸,少女音浅,只能见她被船夫逗笑,听不清那回应的言语。 但是嗓音软软轻轻的,是那种温柔娇俏的软糯。 戚延伫立船上,玄衫衣袂随风翻飞,一动不动,长眸紧随。 两艘船逐渐临近。 少女容颜越发清晰。 她眼中清澈,一肌一容都绝无挑剔,甚至连笑时的酒窝都与他少年时喜欢的一模一样,他曾喜欢过五岁的温夏肉嘟嘟的脸上那两个酒窝。 眼前少女的美完全不妩媚浓艳,更是一种姣美纯真的高贵,国色天香用在她身上绝不为过。可她浑身没有金簪银饰,朴素到发髻间只簪着一朵淡粉山茶花。 以花为饰,却比花娇。 戚延终于可以肯定,哪怕同样也有一对酒窝,但这般纯真之人,不会是他的皇后。 温夏骄奢,不可能不戴那些奢华至极的首饰,而这般素面朝天。 依他所见,世间至宝至贵的金翠珠玉,皆该献给眼前水上的佳人。 戚延一点点收紧眸光,负手而立的袖中,不知不觉紧转扳指。望着这张脸的瞬间,尤其是她眉眼之间的亲切,她酒窝之下的纯情,几乎有一种甘愿倾国,博伊人一笑的昏君冲动。 戚延欲让船家将船靠近,去问她是哪家姑娘,可又终究敛了气,稳下心来。 阮思栋与梁鹤鸣常说他气场冷戾,光是绷着薄唇就足够摄人,这种表情最吓那些娇柔少女了。 戚延垂下长眸,临水照影,只见得自己挺拔颀长身躯,看不清面上气场。 他沉吸口气,淡淡抿了抿薄唇,想象阮思栋平素里风流嬉笑模样。虽他做不出那嬉笑倜傥,但已自觉收起周身暴戾,不会再唐突船上少女。 没有近前,他只是在等,等她的船停泊靠岸。 …… 被这瘟神盯上,全然不在温夏的预料里。 她只是觉得一人无趣,年老的船夫风趣,有暗卫护着,索性上了船,游一游这水上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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