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西咬着牙道:“老先生,她知道了我们的事,她会暴露我们!” 老翁轻叹一口茶,不紧不慢道:“知道便知道了,若是她会暴露我们,今日过来的就不是她自己一人,而是那群吃闲饭的官兵。对吧,江家小姑娘?” 老翁冲她淡然一笑。 红西似乎也明白了老翁的意思,但他心里仍是不服气,捡起地上的匕首,闷声闷气地靠坐在木墙边。 “小姑娘今日为何事而来?” “我今日来有两件事,一是想请老伯帮我查一查龙记墨宝与凌家私底下是否有往来,若能查到他们之间交易过一大批石墨,那便是最好不过。” “凌家?可是你舅舅凌伊阳?” 江晚渔下意识点了一下头,很快又否认道:“是凌伊阳,但他不配做我舅舅,二哥哥同我说了,叫我扳倒凌家。” “阿瀚还活着?你见到阿瀚了?”红西猛地扑上前来,双眼因为过于激动而瞪大。 江晚渔本能地往后缩了缩身子。 “真是个蛮人,”老翁用手中的黄木拐杖敲了一下红西的小腿,“你别再吓着她!” 红西丝毫不在意自己被打,反而绕到江晚渔身边,“你是不是见到阿瀚了?他……过得好不好?” 江晚渔垂下眸,沉默了。 她不知道,如何算是过得好。 用二哥哥的话来说,他还活着,便是值得笑的事。 可她却没办法这么乐观,二哥哥曾说自己要仗剑天涯,做世间最潇洒、最不羁之人。 而今成了阉人,被困在牢笼里,看宫里贵人脸色度日,命运握在他人手中。 她实在说不出二哥哥过得好。 “二哥哥他还活着,是皇后娘娘身边的首领太……”她努力了好几次,始终是说不出完整的那两个字。 红西眸光黯下,“还活着,便是最好了。” 见两个孩子都压抑得紧,老翁敲了敲桌子,扯开话题,“小姑娘,你的第二件事是何事?”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从哀痛中缓过神来,“第二件事,是想让红西把行刺前穿过的衣物丢了,最好能把腿上的伤完全遮住,我想官兵很快就会搜查到这里了。” “不可能!”红西自信满满,“左龙翼卫那帮杂碎,不可能找到这儿,更何况那许鸣裕还是个酒囊饭袋,倘若那日我带多些人,他早就死在我手里了。” “他们不行,但有一个人行,他凭着许鸣裕从你身上撕下来的残布,找到东市,再过不久定能找到你。” 红西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老翁一声沉喝,“就按小姑娘说的做,把你此前外出过的衣服都烧了,现在马上去做!” “是,老先生。” 红西前脚刚走,后脚鬼街就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地藏仙蕊离鬼街入口不算近,但仍能听到从入口方向传来闹闹哄哄的声音。 她还在疑惑出了什么事,一小厮就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连气都来不及喘。 “老、老先生,有个什么当官的进来了,后边还跟着两个御卫,那当官的看上去年纪不大,可是凶的咧……”那小厮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套着护腕的手拎了起来,甩到一旁。 接着,一道声音响起。 “你们这可有个叫红西的?他在哪,速速把他叫出来!” 江晚渔稍稍回过头,想看来者何人,可她刚扫一眼站在铺子门外的三人,就猛地转了回去。 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会是祁屹! 她想过祁屹能找来,但没想过他能这么快找到这儿! 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照顾杨月棠吗? 来这里作甚! 罢了,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 她尽量侧过身子,用木墙遮住自己,盘算着怎么从布帘藏进隔房。 “喂!边上的那位姑娘,你别动,今日事情没查清楚之前,一个人都不许离开这里!”一直在说话的是昨日跟着祁屹一同回府的御卫,叫余崇。 江晚渔只好僵坐在椅子上,若是她肆意乱动,更容易引起祁屹的注意。 “几位官爷,红西是老夫铺子里的帮手,你们找他是有何事?”老翁倒是一如常日里的平静,仍慈笑地望着铺门外的三人。 “找他自然是有事,少废话,让他出来!”余崇嘴唇有些厚,说起话来又直又冲。 老翁含笑道:“几位可是奉令捉人?” “你这老头……”余崇抓紧腰间的别刀,刚要耍威风,就被祁屹抬手制止了。 “把红西叫出来。”祁屹说话的声音不重,但字字冷戾无比,叫人背脊直窜上一股凉意。 老翁这才慢慢睁开眯着的眼睛,这一睁,瞳孔竟缩了一下,目光牢牢盯着祁屹的脸。 “你……” 老翁欲言又止,最终恢复了神色,缓声道:“红西就在后边干活,小蝇儿,到后边去把他叫过来。” 被余崇丢jsg在一旁的小厮应了一声好,走之前朝余崇做了个鬼脸。 “这位大人好生面熟,以前可否有在都城当差过?”老翁拿了个干净的茶杯,倒入茶水,“不嫌弃的话,请喝茶。” 祁屹也不推脱,从容地坐在老翁对面,而江晚渔就与他坐在同一排,背对着他。 祁屹似有似无看了她一眼,很快收回目光,“刚从西北回来,头次在都城当差。” “相逢即是缘,老夫可否问问,大人出身哪个世家大族?家父在朝中任何官职?” “寒门出身,父亲是铁匠,但已离世。” “大人竟是寒门出身?老夫看着不像。” 祁屹头次被人说不像是出自寒门,顿时来了一丝兴趣,“那你觉得我像什么出身?” 老翁压低声音,“天龙贵子,命世之才。” 这逆反的话一出,祁屹身边的两个御卫霎时变了脸色。
第66章 把你裤子脱了! “你这老头为何乱说话?你这样说我们大人,被朝廷的人听了去,岂不是想让大人蒙受冤屈?” “天龙贵子乃是当今太子,我们大人效忠于圣上,从未有过谋反之心,休得将脏水泼在大人身上!” 松柘和余崇愤然起身,就差没拔出腰间的刀。 祁屹抬起手,示意他们退下去。 老翁面上丝毫不见惊慌之色,“玩笑而已,大人莫要在意,老夫难得在都城见到这般气质之人,人老了一时间失言,还望大人海涵。” 与此同时,红西从布帘后走了出来。 他已经按照江晚渔的提醒,将以前的衣物全都烧了,小腿上的伤也用女子抹脸的脂粉,涂上了一层。 上次江晚渔空口给他开的方子很好用,伤口愈合得很快,脂粉一盖,基本看不出来。 “你就是红西?” “是我,官爷有什么事?” “初一那日,你在何处?” “初一?让我想想……啊记起来了,那日我睡到午时才起,起来之后到小酒馆里买了点酒,回鬼街和一些朋友喝酒,喝到了半夜三更。” “放你娘的屁!那日你明明就带着人,刺杀大理寺少卿,我们家大人早就查到了证据,你现在老实交代,回头到了牢狱里,还能少受点罪!” 红西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笑得泪花飞溅,“这位官爷可不要含血喷人啊,我这人连杀只鸡都费劲,说我刺杀朝廷命官?老先生您听到了吗,这是多大的笑话啊!” 余崇恼了,上前就是揪住红西的襟口,“不见棺材不落泪,把你裤子脱了!” 红西夸张地捂住嘴巴,揶揄道:“啧,看不出来啊,官爷还好男风?可我是个正儿八经的男儿,不兴这一套,官爷还是去梨园里转一转罢!” 站在一旁的松柘听得脸颊都红了,“余崇,别跟他瞎扯了,直接动手。” “哎哎哎,怎的要来硬的?这位什么大人,你管不管你的手下,青天白日竟要强占良家男儿,天子脚下的都城,一点王法都没有了?”红西仍旧是不正经的样子,嘴里还在调笑余崇。 祁屹根本不管手下人如何办事,他看着唇角勾着一缕浅笑的老翁,心中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红西被扒了裤子。 余崇给他留了一点点脸面,只扒到里裤,最后将他的裤腿儿向上翻起。 “官爷,裤子你们扒了,现在如何,总得给我个说法吧?否则这要是传了出去,往后我在鬼街还怎么混哦!不得那些人笑话死?” “你的小腿是怎么回事?你用什么东西遮住了刀伤!” “官爷说这里?刀伤不知道,但我小时候顽皮,从树上摔下来过,插到了一根树枝,就留了疤,两边腿都有。” 他为了弄得逼真些,两只条腿都抹上了脂粉。 余崇不信他说的,刚要俯下身伸手检查,却被祁屹叫了停。 “行了,今日搜查本就是越级之举,莫要动静太大。” “大人,就让卑职……” “听不懂我说的话?” 余崇不情不愿道:“是……” 祁屹一口喝光杯中的茶,眉心蹙了蹙,“茶真是难喝。” 放下茶杯后,他直视老翁,“打扰了。”语调清冽,不含一丝语气。 老翁点头回应,“幸会。” 三人离去,江晚渔如获大赦一般重重呼出一口气。 这个祁屹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明明可以不用阻止余崇深入检查,只要余崇搓掉红西脚上的脂粉,必定露馅。 可他却在这个时候叫停,甚至没有继续搜查红西的衣物。 说什么越级之举,他今日既然敢带人以真面目走进鬼街,就证明他根本不怕。 “小姑娘是认得方才那位大人?怎的一副慌神的样子?”老翁见她拍着自己的胸口喘息,不禁问道。 她没否认,“那位大人正是我现在服侍着的大人,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哦?”老翁微微露出喜色,“老夫问句不该问的,小姑娘是否与那位大人有过肌肤之亲?” 她被这么一问,脸颊不由得泛红,“……有的。” “好!好极了!”老翁脸上是少有的兴奋。 江晚渔:“?” 老翁这才发觉自己的反应有些失态,清了一声嗓子道:“小姑娘莫要误会,老夫是想让你在下一次服侍那位大人之时,找机会看一看他的肚子,是否有……” 他指了指桌上未燃的烛火。 江晚渔瞬间明白过来,老翁是在怀疑祁屹就是那个要找的孩子! “但他方才说他爹是铁匠,十有八九不是那个孩子,可老夫看他的眉眼实在是太像了……太像了,所以还是想请小姑娘帮老夫瞧一瞧。” “我家大人是老铁匠捡来的孩子。” “什么?!那、那……” 老翁大震,旋即欣然而有喜色,“那便有五成!他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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