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花离她极近,她能清晰看见顾惜花收紧如刀镌刻的下颌,扇形展开的长睫上担着碎雪,他的指节染着冬夜的红。 这一刹,元栀觉得周遭都慢了下来,连雪落的速度都显得格外缓慢。远处天边炸开的烟火声蓦然沉寂,谢晦和陈姝的嬉闹声也在这一刻静默。 他的声音极为好听,如环佩玎珰,清脆动人,又像是一根羽毛,轻刺在她的耳侧。 烟花一瞬,长安静寂。 谢晦的脸色耷拉着,伸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口齿不清道:“我与陈姝一路,就不送你了,恰好惜花与你住的近,让他送你……你俩怎么了?” 谢晦狐疑地盯着两人,二人之间的氛围似乎有着不同寻常的气息,向来活泼好动的元栀此时竟一言不发,偏目不去看顾惜花。 顾惜花轻咳一声,正色道:“那是自然,路上小心。” 谢晦和陈姝离开后,氛围更加奇怪。 元栀盯着路面不敢抬头。 “到了。”顾惜花忽然出声。 元栀‘啊’了一声,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已经到了将军府偏门,她双手拧在一起止不住地画圈,喉头微动,旋即鼓起勇气抬头去看顾惜花,撞入一双温柔似水的桃花目。元栀原先想说的话骤然又停顿在口中。 顾惜花眉色柔和似月色,他抬手拂去元栀发上的细雪,他似乎感受到元栀的窘迫,轻笑道:“明天见。” “明…明天见。” 直到入了府邸,元栀整个人瞬间瘫软下来,靠在侧门缓缓蹲下,她的耳力极好,她能感受到外面的人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离开,窸窣的步子格外沉稳,她还听见自己心口处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跳动声。 元栀将头埋在双臂中,冬夜寒冷,可她的脸颊却格外烫人,若是有面铜镜,自然能映照出她染了烟霞般的双颊。 踏着夜色回到听雪楼,一路上,她的思绪如今晚烟华一般此起彼伏,如涛如浪。 刚开门的瞬间,一阵酒味向她袭来!一双炽热的大手骤然握住她的肩头,紧接着,那人将元栀紧紧揽在怀中。 元栀骇了一跳,原本就不甚清晰的思绪此时更是乱如麻。熟悉的千里醉的香气混着清冽沉稳的檀香逐渐攀向她的身上。 “放开。”元栀冷斥道。她奋力挣扎,可身上的禁锢却纹丝不动。 元栀彻底怒了,双唇一张,径直向男人的肩头咬去,男人吃痛,瞬间松开了手。元栀眼疾手快,当即趁着男人疼痛的空隙,将人一脚踹了过去! 男人登时被踹在床榻上,一时间却也起不来身。元栀这才蹑手蹑脚点燃了烛火,若是让她知道这登徒子是谁,定要叫他吃个苦头! 心念如此,元栀拿着烛台凑近,只见男人双目微张,因打斗而散开的衣领,露出精致的锁骨,细细看去,还能窥见在衣裳半遮半掩下略有起伏的胸膛。 “……” 不是,他为什么会在这。 元栀唇角微动,脚底升起一阵寒意。上一回让她这般胆战心惊还是宿醉仙茗居时,那夜荒唐过去许久,元栀也觉得与凤玄歌井水不犯河水,见到他时自己也总是绕道走。 可不知为何,凤玄歌总会自己找上门来。 让她格外头疼。 凤玄歌轻笑,眼里满盈醉意,促狭道:“烟火可喜欢?” 元栀呆了一瞬,迟钝如她也明白凤玄歌所言。她艰涩道:“今晚的烟华,是你放的?” 凤玄歌颔首,竭力撑起头,尾音上扬:“那是自然。” 元栀不解凤玄歌的行为,眼前人一反常态的行为让她不得不谨慎,她悄悄后退一步,将烛台放回桌上,沉声道:“大人夜半至此所为何事?” 凤玄歌看着面前格外拘谨的人,脑中不由得想起适才她与顾惜花坐在角楼时,那双眼睛明亮清澈,天真无邪,不如现在这般带着防备。 他叹道:“喝酒吗?” 二人坐在榻上,元栀这才发现床脚下摆了许多酒罐,心下一惊。 他这是喝了多少,喝酒不去仙茗居,来她听雪楼做什么? 凤玄歌的话元栀不好推拒,只得陪着他一杯又一杯喝了起来。 室内香气盎然,元宝似是偷喝了几口千里醉,晃晃悠悠地爬到自己的小窝里呼呼大睡起来。 “我让你办的事情你可挂在心上?” 元栀蹙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咂咂嘴道:“大人只说是图画,可并未告诉我画的是什么,那夜在千书阁,我拿到的书册里面并未有画。” 凤玄歌喝了酒,头晕目眩,手上虚软无力,还未喝完的酒罐悄然掉落,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躺在床上,素来玩世不恭令人心颤的狐狸目此刻却染上一丝愁绪,眉宇间凝结的愁意让元栀忍不住一惊。 “是一个女人的画像。” 女人……? 元栀猛地喝了一口,醉醺醺道:“听闻大人不近女色,如今又大费周章寻一名女子的画像,莫不是大人的心尖人?” 凤玄歌绽开一贯轻浮的笑,双目缓缓定在元栀酡红的脸上,轻声道:“那个女人是凤玄心。” “我的长姐。” “……” 元栀有些愣,坊间传闻凤玄歌自幼孤苦,父母双亡,可从未听说过他还有一个姐姐。 如此一来,也能说通了。 元栀半撑着身子看他,醉意上头,此时她却莫名胆大起来,展颜一笑道:“既然答应了大人,此时我定然全力以赴,我还以为凤大人也有心上人,适才还小小好奇了一下。” “那你呢?” “什么?”元栀醉意深沉,浑浑噩噩。 凤玄歌偏目看她,一字一句道:“你的心上人呢,是顾惜花吗?” 听到顾惜花三个字,元栀短暂的沉默片刻,脑海中又想起角楼上旖旎的眼神,她讪讪道:“此事又与惜花何干?凤大人,你喝多了。” 说罢,元栀挣扎着坐起身,猛地这样一动,原本就昏沉沉的脑子又开始晕眩起来。不待她站起身,元栀的手倏地被人抓住,紧接着,一股大力拉扯着她。 元栀猛地被人拉倒在床上,梳得齐整的簪发此刻也略有凌乱,朱钗滑落在侧,三千青丝垂顺落在床榻上。 “你……”元栀竭力张开眼,正撞上凤玄满是醉意,缱绻万分的双目里。 “大人,你这般做,于理不合。”元栀强装镇定,竭力去忽视尽在咫尺的人。 “你若说于理不合,上一回在仙茗居,又合理么?”凤玄歌的鬓发垂落在元栀的肩窝。 他知道了!可这件事,她绝对不能认。即便喝醉,可元栀还是咬死不认。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事。”元栀蹙眉,奋力去推身上的人,可他却纹丝不动。 凤玄歌咬咬牙,眸底闪过一丝愠怒,捏着她的手逐渐用力,他笃定道:“我查了那么久,不会错,一定是你!” “不是!”元栀吃痛,登时怒了,扬起的声音带着愠意,横眉冷竖,看他的眼神格外冰冷。 这个男人发什么疯?喝醉了就来自己家里乱来?她元栀虽然怕他,但不代表自己没有脾气,可以任他所为! 她抬眉瞧见凤玄歌的肩头,就着还未消散的牙印,猛地咬了上去! “嘶——”凤玄歌瞬时倒吸一口冷气,原先就因顾惜花而起的怒意骤然迸发!他一手禁锢住元栀的双手按在头顶,另一手捏着元栀的下巴,咬牙切齿道:“好,你很好!” 元栀吃痛,还想挣扎,下一刻,眼前是一张逐渐放大的脸,混着酒气的檀香一阵阵扑在她的鼻尖,凤玄歌的呼吸格外粗重。 唇上的软意让元栀心颤。 冬雪初停,浓云散尽,月色清浅。 她想起来那一个荒唐的夜,一样的酒香,一样的月色。
第36章 寒风呼啸整夜, 冬雪渐停,天际一丝晨光隐约破开浓厚愁云。 室内紫檀桌案上书册凌乱,浅粉色的床幔下是纠缠住的二人, 凤玄歌睡意深沉, 元栀眉头紧锁, 艰难睁开眼, 凤玄歌躺在她的肩窝, 三千银发轻盈铺在榻上。 又…喝多了。 元栀竭力推开身上的人,待意识回笼, 后知后觉自己竟同他做出这般出格之事, 她紧忙摸向身上, 见自己衣衫完整,这才放下心来,上一回在仙茗居已然犯了大错, 这回竟又重蹈覆辙。 她虽是将门女子, 看不上那些恶习旧俗,可女子清名对元栀而言亦是重中之重,两次皆因酒醉,元栀心里没来由地后怕, 若说她酒量不佳便也罢了,可凤玄歌一介丞相又怎会如此。 元栀酒醉后甚少胡闹, 可未曾想这凤玄歌的酒品竟是更为不佳。 她轻叹一声,脑海中蓦然想起顾惜花的脸, 右手紧紧攥住锦被, 尖锐的长甲在锦被上留下皱褶。身侧略一动, 凤玄歌悠悠醒转,入目是一片粉色床幔。 他的脑袋有些疼, 残存着宿醉后的恍惚。艰难撑起身,倏地看见元栀幽怨愤恨的目光,凤玄歌一愣,即便再不清醒,却也明白当下处境。 昨夜本想找元栀说一说那寻书之事,可一时喝多,便…… 凤玄歌有些动容,沉声如玉:“昨夜是我唐突,此事是我对不住你,若元姑娘不嫌,此事,我会负责。” 上一回在仙茗居,元栀落荒而逃留下玉佩,凤玄歌几经确认后便确定是她,这一回又闹出此等乌龙,他若再不负责,真的说不过去。 就在他以为元栀要答应时,却见她踌躇不定,迟迟不出声。 她轻声问:“凤大人,为何是我?” 元栀抬眉望他,思绪翻涌,眼前的男人是大梁唯一的丞相,若说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说自身,光风霁月玉树临风。虽名声不大好听,可坊间想嫁予他的女子亦是数不胜数。 为什么是她呢? 窗外的风自碎玉窗棂中灌入,撩起元栀的鬓发,凤玄歌的银发迎风而动,莫名带了些飘然欲仙之感。 良久,直到元栀忍不住怀疑凤玄歌是不是找不出理由时,却听凤玄歌骤然笑出声,浅浅的弧度勾着三分魅意,声音如碎珠落玉盘。 “没有原因。” 元栀蹙眉,这叫什么原因?莫不是编不出来了,随口说的? 凤玄歌拂袖,施施然走到元栀身前,他微垂眉,元栀抬头,直视他。 “说起来,本相也不知道。”凤玄歌轻声道:“但事已至此,本相亦不是不负责任之人,若你入了相府,黄金百两,十里红妆,一世无忧,便是要天上月,本相都给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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