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退出元公复的营帐,元蔷连看都不敢看元栀,落荒而逃。适才元公复的话直直戳入她的心底。她现在看见元栀就没来由地自卑。 “栀栀。”元晋逍叫住了元栀。 元栀身形一顿,疏离道:“嗯?” 这样冷漠的态度让元晋逍一时有些语塞,他脑中还想着,上回在伏龙山时,元栀焦急担忧的那一声‘二哥’。 他很想说,母亲的死,是他错怪了元栀。可眼下,他却不知该如何说起。如何面对知道真相的元栀,如何面对这些年,一直欺负她的自己。 千言万语凝在喉中,到嘴边只化成寡淡的几个字:“你的身体……还好吗?” 元栀没料到元晋逍特意喊住她,只是问这样简单的问题,她道:“挺好的。” 他讪讪道:“那就好。” 元栀也觉得同元晋逍没有什么话讲,淡声说:“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休息了。” 面对这样疏离的元栀,元晋逍只觉得窘迫。这几日他明明一直在幻想,如果元栀回来了,他要怎么道歉,可真的到了这样的时候,他又怯场了。 面前的背影格外清瘦,青色罗裙被风拂起,长发随意绾了个发髻,发上插着一支栀子花簪。她像一支绿萝迎风而动,旋即,在缥缈的风中渐行渐远。
第60章 傍晚风起, 薄暮冥冥。日色从卷起的窗帐斜斜洒入,檀木桌椅的影子被拉得细长。 “小姐这些时日真是辛苦,人都瘦了。”绿芜颇为心疼地看着元栀, 适才听闻元栀生还之时, 绿芜高兴得语无伦次, 但见到清瘦了的元栀后, 她的眉间又泛起愁绪。 “哪有, 我怎么瞧着我的腹部还是圆滚滚的?而且你不是做了这么多的菜么?”元栀嗔笑,顺势夹起一箸麻辣鸡丝。她刚咬一口, 眉头紧接着皱起。 绿芜忐忑道:“小姐, 是不是味道不好?” 这麻辣鸡丝还是从前跟着元夫人学的, 颇有川蜀之风,讲究的便是麻辣鲜香四字。 鸡肉嫩滑,麻辣风味恰到好处。可元栀却还是觉得差了点意思。 元栀咬着竹箸, 闷声道:“麻辣是有了, 但我觉得若是加些酸会更好些,风味更佳。那六合小馆之前不是有一道梅酿兔,酸辣的风味,眼下却是馋了。” 绿芜掩嘴笑道:“知道了, 奴婢明日再去做。” “你们主仆说什么这般欢快?”元晋舟撩起门帘踏步而进。绿芜赶忙行了个礼,笑道:“大公子, 奴婢正说着小姐最近口味变了呢。小姐,奴婢下去忙活, 您和公子说话。” 元栀递过去一双竹箸, 元晋舟接过, 尝了一口桌上的菜。元栀撑着下颌,一双眼如星灿烂, 恬静道:“大哥前来,所为何事?” 闻言,元晋舟放下了竹箸,一脸认真道:“栀栀,大哥是想来问你与凤大人之间的事。” 听到元晋舟提到凤玄歌,元栀的脸唰的红了,磕磕巴巴道:“大……大哥,你什么意思……” “那日凤大人舍身救你,我和父亲都看在眼里,若说他对你没有情意愣谁都不信。大哥是想说,若你也欢喜他,不若回长安后,就由父亲出面,与凤大人定下这桩婚事。你且放心,你的婚事自是会比长安所有贵女都要风光。” 元栀惊得连竹箸都啪嗒在地,她的内心极为震撼,好半晌才语无伦次道:“我、我与凤大人他…但、但是,这么快就定下,会不会太快了……” 她是欢喜凤玄歌的,但是若说细究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心思,连元栀自己都不知道。她用了那么久的时间去分辨自己,可才刚刚明了自己的心意,就要马上嫁做人妇,元栀还是有些缓不过神来。 她还想多在府中留两年,多观察一下凤玄歌,她看了那么久的驭夫计,里面写着许多试探夫君心意的招数,她可还没来得及用上呢! 元晋舟长叹一声,眸光怅然:“我和父亲何尝不想让你多留在府中几年,此次你与凤大人一同坠崖,一同消失了那么多天。眼下是情况复杂,未曾有人注意到,但若是回了长安,闲言碎语只怕会淹没了你。” 元栀瞬间急了:“大哥,旁人不知我,那你难道不信栀栀么?那些天,我与凤大人死里逃生已是极为不易,哪有闲情……做哪些事。” 元晋舟抚了抚元栀的发端,温声道:“大哥自然是相信你。但你尚未出阁,又与凤大人这般拉扯不清,消失的那些天,即便我们相信你,那旁人呢?在富贵京都的人们什么都不缺,个个闲得很,一无聊便拿旁人家的女子当做茶后谈资。栀栀,你要明白,我们是不希望你造受流言之苦。” 元晋舟的话萦绕在元栀耳侧,她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元栀的内心千愁百绪凝成理不清的结,她早已不是从前只凭自己喜恶一意孤行的人了。从前元晋舟的话,她听在耳侧,记在心里。 那时在龙涧寺,凤玄歌曾说出元家与他站在一处的话来。但元栀并不想因两人之间的事情,将整个元家牵扯进入。 元栀默了片刻,道:“大哥,若是我与他真的成婚,那元家……” “自然是会与凤大人,与丞相府,与太子站在一条线上。”元晋舟神色平静,似乎是早就接受这个结果。 元晋舟似是看出元栀的犹疑,叹道:“此事你自己考量,我和父亲的意思就是如此,栀栀,你的幸福最重要。” “你自己先好生考虑,我还要去父亲那处。”元晋舟没有多留,起身离开。 独留元栀一人在原地纠结。 元晋舟刚出营帐,毫不意外看见了站在营帐外的顾惜花,浅笑道:“顾公子,窃听可非君子所为。” 顾惜花神色淡淡,似是没有什么情绪起伏:“难道不是元少将特意唤我至此,惜花若听不见那番话,岂非辜负元少将一番安排。” 元晋舟轻叹一声,同顾惜花边走边说:“栀栀还是个少女心性,从前对那李卿回也是瞧着人好看便着了魔。她太容易被人蒙骗了眼,她退婚之后,我们都很担心她的婚嫁大事,那时,你与凤大人同时出现在她面前。” 伏鸾原格外广阔,二人各自骑马,马儿慢悠悠逛在原野上。 元晋舟望着薄暮夕阳,有一瞬的恍惚:“那时,我却更中意你,不,不仅是那时。如今也是。” 顾惜花闻言却收紧了下颌,握着缰绳的手愈加用力:“那元少将的意思是……” “我们元家能到今日,因为从不参与党政,只效忠陛下一人,往昔想拉拢元家的人不在少数,但无一成功。我元家子女的成婚对象不仅要求门当户对,更要紧的是,不能参与任何党争。” “那时,凤大人在公主府救了落水的栀栀,我便知晓迟早会有坏事的一天,那日还央你应下‘落水救命之恩’,但没成想,她还是想起来了。后来学考,你们日日在一处,我又觉得或许可以……如今,但到底是错过了。” 元晋舟叹气,偏目去看身侧的男子。顾惜花生的清贵,出生名门,心性也好,温文尔雅,学富五车,更重要的是,顾家不屑于任何人站在一处。这样的条件,完全符合元家的要求。 顾惜花沉默片刻,他望着磅礴灿烂的夕阳,脑海中却回忆着上回在伏鸾原上,他也是这般与人说话,不过身侧的人是凤玄歌。那时,他望着元栀的背影,只觉得是最美的一副山水画卷。 他轻叹一声:“眼下,栀栀对凤大人情窦已生,我已明白元少将的意思,你且放心。” 元晋舟深深望了顾惜花一眼,心底却觉得可惜。在他心里,顾惜花是比凤玄歌更加适合元栀的人。 金乌西沉,明月初升,璀璨的星辉映照大地。 室内烛火幽微,轮椅滚动的声音徐徐回荡。 李承泽抬手捏起茶壶,滚烫的茶水落入盏中发出清脆的流水声。凤玄歌牵袍拢袖坐下,沉声如玉:“殿下不好生养伤,这般急着唤我所为何事?” 话音一顿,凤玄歌似乎想起什么一般,徐徐道:“李承锦的位置微臣已摸清楚,但陛下眼下大抵是起了疑心,若是要问出地点,在回长安前就——” “玄歌。”李承泽叹一声,打断了他的话,目光灼灼,薄唇轻启:“本宫并非要问这件事,本宫只是想问你,你可是对那元家元栀动了真心?” 凤玄歌抿茶的动作猝然停滞,茶杯中漾起轻浅的水纹。不同寻常的动作又极快地掩饰下去。 “那日我见你义无反顾跳崖,心底里大抵是有些猜测,起初你说要替本宫争取到元家,我相信你能做到,后来你说要娶元栀,本宫亦觉得是个极好的法子,但——” “成大事者,最忌讳真心。你坠崖时可有想过,若无法生还,我等大业难成。” 元家作为两朝元老,根深蒂固,若能拉拢到元家,对于李承泽的大业自是有利无害。但李承泽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凤玄歌这样冷情寡淡的人竟会对一个女子动了真心。在跳崖那一刻,他的脑中只怕是早就将他们的谋算抛之脑后。 他能接受凤玄歌娶妻,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但若因情爱耽误基业,却是实实在在触到他的逆鳞。 他对苏蜜儿千宠万宠,真真是疼到了骨子里,却因着自己太子的身份,要给未来太子妃一个体面。苏蜜儿只能藏身花楼,只做他一人的花魁娘子。身份名位,在他登上大宝之前,苏蜜儿是得不到的。 他本以为,凤玄歌是和他一般能分得清轻重的人,但眼下,李承泽却不得不敲打一番。 凤玄歌鲜少地闭了嘴,但他的眉眼却依旧自信张扬,一双狐狸目略略转动,便让人觉得他在酝酿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银发绕指,指尖莫名染上三分旖旎,他浅笑道:“殿下这是信不过我?” 李承泽犹疑道:“本宫……” “殿下可是忘了,微臣是如何一步步走上如今的地位?”他猝然开口。 李承泽望着眼前谈笑风生的男子,骤然回忆起凤玄歌,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的人。 当年天灾频发,内忧外患,国家正是动荡之时。彼时不过十余岁的凤玄歌愣是从流民贼寇中活下来,手刃昌鹰寨大当家。在那之后,他便参军,屡战屡胜,战功赫赫。 “不论我对元栀是怎样的心情,微臣既敢坠崖,那便是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活下来。且经此一遭,元家再不愿站队,也得站队了。”他的话说的冷静。 站在身后的银月忍不住嘀咕,他家大人分明爱得不行,可偏要口是心非,将自己说成无心无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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