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珑摆弄着面具,“那是他们四口人的家,却不是我的家。” 程延:“你一个人出来?” 凝珑犹豫着要不要把冠怀生给供出来,可她又想问程延面具这事,便实话实说:“还有冠怀生。” 程延:“去哪儿玩了?” 凝珑不自在地摸摸鼻,嗔道:“就在街上走一走,看看摊子都在卖什么嘛。” 她自己都不曾注意到,其实她并不擅长说谎。每次撒谎,小动作就会多一些,声音也会放得更轻柔,仿佛是想用撒娇掩饰不自在。 程延气她的话半真半假,却也无法去责怪她。猜想她是要问面具之事,便主动开口提及:“原先我丢给他一块料,倘若他饥寒交迫,还能把这料当了换钱,养活自己。” “不曾想,他竟是制成了面具。” 原来冠怀生说的是真的。凝珑回:“原以为你对他这个私生子只有恨,没想到你还挺关心他。” 程延揣摩道:“我在你眼里,难道就这么冷酷暴戾?” 凝珑摇摇头,“那倒不是。就是没想到这世上还会有人关心冠怀生罢了。” 程延吃味:“你好像对他很上心。” 凝珑想,何止是上心啊,冠怀生人都给她上了。 她傲娇地轻哼一声,“他是程家的私生子,又不是我的私生子,我为什么要对他上心?要钱没有,要脸还勉强过得去。他哪方面都不优秀,我为什么要对他上心?” 但偏偏越解释,越能叫程延看出她有多在意冠怀生。 凝珑想把这话题绕过去,偏偏程延揪着不放。 真是稀罕呐,他什么时候那么在乎冠怀生了? 走着走着,凝珑故意往程延身边凑。起初俩人中间隔着两拳距离,现在她紧紧贴着他的身,越贴越紧。 明明道路不算狭窄,可程延就是没地落脚,快被她挤到了墙上。 凝珑呢,手指从他的手心爬到他的胸膛,整个身一倾,无比自然地歪在了程延怀里。 程延被她这动静逗笑,“你想做什么?” 凝珑亲了亲他滚动的喉结,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身,“好啦好啦,世子高抬贵手放过我吧。不要再提他了嘛,多晦气呀。” 可手指一挑,直接把他腰间环着的一个囊袋给解了下来。 随即抽离开身,继续与他保持着友好距离。 “这袋里装的什么东西?” 程延对她的若即若离很无奈。她需要你时,你就是个香饽饽。她不需要你时,会果断地把你一脚踢飞。 “给你捎的礼物。” “礼物?”凝珑把袋拆开,“难道你早料到今晚会在外面碰见我?” 程延摇摇头,“我本想巡逻一圈后拐去凝府,让守卫把礼物转给你。不过本就是送你的,何时何地拆开都不要紧。” 只不过方才她的举动会让他以为,她是真想抱一抱他,好纾解多日未见的想念。 看来是他想多了。 袋里装的是个小东西,拿出来才发现,原来是个用紫砂泥做的小麒麟。 很像是从她刚才看过的那个泥人摊里买来的,但仔细打量,又觉得有哪里不同。 她一时看呆了,“这是……” “般般。”程延揉了揉她的后脑袋,“般般是麒麟的别称。我想你或许对麒麟别有一番青睐,便去学了捏泥人,捏出一个小麒麟送给你。其实早就捏好了,不过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送给你。” 怪不得有点丑。一个威风凛凛的麒麟,快被他捏成了个怒目圆睁的小猫。 凝珑感激一笑,“世子有心。” 这话倒是出自真心。相比起来,她只是给冠怀生买了个泥人,看起来很是敷衍。 不过感激之余,心里又升起一些疑惑。程延冠怀生俩人声线相同,但那声“般般”的语调停顿,竟也一模一样。 都带着能令她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缱绻。 难道兄弟俩竟能相像到这种程度? 不过这一点疑惑很快又被那些感激压了下去。 倒不是因这礼物有多稀奇珍贵,只是很不可置信,原来真有人愿意花费宝贵的时间去做这等琐碎事。 换作是她,她定是不愿。先前给程延送的礼物,说是她做的,其实是云秀和院里的婢子轮流做的。 她的时间很宝贵,哪会用来做这种不重要的事呢? 凝珑收好礼物,与程延并肩走上正道。程延也不再缠着冠怀生不放,又牵起她的手。 这不由得让凝珑想起上次程延登门拜访,她也是像今晚这样,在他的喉结上做事。不过那次是点他的喉结,这次却是狠狠亲了一口。 “那日你来凝府定婚期,后来我与你单独相见,那时你怪得很呢,哪像今晚这么好说话。” 程延心里一沉,当时是治山假扮他与凝珑相处。不过也好,正能借此机会套一套她的话。 程延面不改色,“我不是一直都是这样么,哪里怪?想是你的错觉。” “哪有……不是错觉。我跟你撒娇,你也不搭理我,浑身僵硬,像冻鱼一样。我点了点你的喉结,可你没给我面子,继续说着我不想听的话。” 不过再一想,这倒也情有可原。 凝珑又道:“不过那是你这个‘媳妇’第一次上门来见公婆,府里到处都是你不熟悉的下人,谨慎些倒也正常。” 程延接着她的话说:“我那时确实很紧张。” 这就对了嘛。凝珑解了疑惑,剩下也不再计较。 反倒是程延心里怒火中烧,恨不能立刻审问治山。 他把治山当兄弟,治山却给他戴绿帽! 好啊,他胆子够大,竟敢瞒上欺下,借机接近凝珑。 想着想着,又不免郁闷。 无论他是冠怀生还是程延,头上都顶着一片青绿草原。 偏偏无可奈何。他不会因一次背叛就处死治山,也不会因一次寻乐就抹杀那些倌郎。 * 夜色已深,但街里依旧人群熙攘。大家想是玩累了,都解下了面具,歇在茶棚下吃茶,或是到小吃巷吃夜宵。 不过更多人会选择去河边看涨潮落潮,放水灯。 凝珑无爹无娘,不知与谁去团圆。程延有爹无娘,但从不觉冰冷的国公府是他的家。 俩人这时颇有种同病相怜相惜的意味,站在桥上,一起观望着美景。 河心停着一盏大船,□□们身姿妖娆,跳舞揽客。有人耍百戏杂技,赢来一阵阵叫好。 热闹仿佛与俩人无关,俩人一言不发,静静地欣赏风景。 之后便下桥去放水灯。 有些人会把对逝者的思念写到一张纸里,再把纸塞进水灯,让水灯随波逐流。 凝珑不想写,程延亦是。 站在河边忽地就有些伤感。凝珑问:“这些水灯都会漂到哪里去?它们会漂多远?” 程延回得很妙:“有两个答案,你想听哪个?” 凝珑:“听真答案。” 程延:“天一亮,巡检司就会在下游把水灯全部拦截。水灯从上游漂走,至多漂几里地。有的漂半尺就会被涟漪打翻,有的但凡过道弯,就会翻进河里。很少有能漂到下游的。巡检司派人去下游简单捞几圈,就会顺流而上,一路捡走水灯,能保护水质,也能避免河里的鱼虾误食破碎水灯。” 他放过水灯,站起身。 “有些水灯,刚放进水里就会翻。只不过数量太多,窝在其中不显眼罢了。沿岸百姓也都知道放水灯只不过是存个念想,因此并不阻碍巡检司捕水灯。” 听罢这番话,凝珑的伤感也消失大半。 她也站起身,抬眸看着满河暖黄的水灯。 “那另一个答案呢?”她问道。 另一个答案是:能漂多远,它就会漂多远,最终又漂回放灯人的心里。 但这答案太肉麻,程延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索性不再说了,送凝珑回了府。 凝珑在外面走了那么久,脚底酸痛。她真想一下飞到屋里去,可考虑到身边还有个程延,便又装了装,在府门口黏着他撒娇。 程延:“要不要背你进去?你看起来很累。” 凝珑枕着他的胸肌,用力埋了埋。而后摇摇头说不用,“让府里人看见多不好,还是遵从婚前的习俗吧。” 怀搂春腰,程延却想到了政事上去。 从目前的形势来看,只怕等不到二人成婚,江山就得改朝换代。 程延放心不下,“这段时日,外面非常乱。方才你也都看到了,大街小巷里,随时可能有厮杀打斗。所以还是尽量少出门,待在府里总归是安全的。春蛊已解,婚前不用再去宁园,你也不用再烦忧这事。就为大婚好好做准备吧。” 凝珑“嗯”了声。 又说了会儿话,俩人才分开了来。 经过矮墙处,凝珑特意往冠怀生那处看了看。 从外面看,他屋里黑漆漆的。 天色已晚,他这时候歇息也正常。凝珑本想再把他叫过来,又想到前几晚他身上都是鞭痕,似乎再经受不起任何折腾,所以就放由他歇息去。 不过这也正给了他一个换装易容的好时机。 程延假意离开,不过半晌,又翻墙进了凝府。他把刚才那身圆领袍烧了,灰烬倒在竹林里,不多会儿便被风吹散。 之后回了屋,在榻里辗转反侧。他想凝珑或许还会把他叫过去,因此只是闭目养息。 睡不着,手一翻,竟碰到那个被他带回来的束腰带。 他随意一揪,各种带子碰撞在一起,叮铃咣当的。 借着月色,他才看清这带子的全貌。 第一根带子先从脖间穿过,相当于一个能调节控制范围的脖链。 往下的皮革带从胸肌上下两方穿过,完美勒出肌肉。再往下是腰间的黑束腰,小腹前扣着一个铁扣,铁扣下方是两条触感粗糙的绳。这绳比麻绳精致,但却会把小腹以下的东西都紧紧勒住。 勒住后,还有两条革带会绑住大腿肌肉,革带的余量多,能把大腿绑三圈。 束腰带有铁制皮制特有的冰冷生硬,倘若被他穿上身,恐怕能把他勒出血。 难怪凝珑看那玉柜时满眼震惊。想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能折磨人的好物件,迫不及待地想找人试一试。 屋里没光亮,难道就能说明他已歇下了吗? 好奇怪,她怎么还不来找他。 * 卧寝里。 凝珑净了身,躺在榻里翻书看。 看的倒不是四书五经,而是一个讲男女恋情的话本子。 正看得津津有味,便见云秀推门走近。 云秀手里放着一个袋子,“小娘子,这是门卫让我转交给你的。门卫说,方才你沐浴时,门口站着一个陌生人,说你想要的东西他买来了,一定要人给你。” 凝珑接过袋,拆开后发现袋里装着的正是那对小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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