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免想到前几天,荒唐了一下午,沐浴之后裴郎喂来的汤汁…… 莫非不是参汤? 简娘与裴郎不熟,有限的接触就是在宿州到宋州这一段路程,哪里来机会知道这些呢? 偷梁换柱又是什么意思? 还有,简娘若觉得裴郎有什么不妥,完全可以凭朋友身份正大光明找她,两人碰面哪怕私下说也行,为何要这般大费周折,还寻个小童来传话。 实在有太多疑惑摆在面前,胡乱猜测也不是办法,只能等戌初见了简娘的面再说。 因心里压着事,沐浴也是草草了事。 靳晓几乎是魂不守舍的状态,换上衣裳就随手拿了本书坐在窗边,有一搭没一搭翻着,不知不觉过去两盏茶时间,书也翻了大半本,却什么都没看进去。 “砰”一声脆响,是她恛惶无措之际,不当心打翻了茶盏。 抬眸时才发觉,外间已近黄昏,夕阳只余了一抹橘红,屋内诸般陈设也因此染上浅浅暖意。 靳晓怔怔望了片刻,眉间凝上些许疑惑。 到这个点,清潭苑早就该掌灯了,怎的外面没什么动静? 靳晓又看了眼滴漏,不安地起身往外走。 刚来清潭苑时,家仆都要伺候完她用饭、洗漱才得以暂歇,靳晓不忍他们夜里才能吃上饭,就让他们提前用餐,这会儿想来大部分人都在厨房。 可一路行来,整个清潭苑静悄悄的,加之天光暗落,四周昏然,花树修竹落下的剪影簌簌沙沙,只有手中秉着的一盏灯笼散着幽幽的光,实在是叫人心里发慌。 步去厨房一看,靳晓骇得灯笼都拿不稳——丫鬟小厮竟然横七竖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甚至饭碗、筷子落了一地! 这是……? 靳晓不明就里,头一个反应是他们遇上打家劫舍的,可几个丫鬟身上钗子手钏都好好的在呢,不像是图财的,况且也没打斗痕迹。 那就是…… 靳晓福至心灵般想到简娘以及那张语焉不详的字条。 等不及细想,靳晓拔足奔向后门。 天际已经完全褪为暗蓝色,一轮弯月也慢悠悠自云后现身。 只是,左等右等不见有人出没。门扉落着锁,靳晓后悔方才太过着急,没想到这一茬。没有办法,她只得一边叩门,一边压低声对着门缝喊:“简娘,简娘,是你吗?” “我是靳晓,简娘你来了吗?” 未有回音,四下几乎落针可闻。 靳晓心急如焚,叩门改成砰砰拍门,可无论怎么喊怎么拍,门外也不像有人候着,只像她的一场独角戏。 估摸着戌初已过,简娘仍未露面,难道出了什么差错或意外? 再一个,不知裴郎何时归家,那些昏倒的家仆又该如何是好,靳晓一头雾水又隐隐不安,持着灯笼往回走,步履匆匆,心中纷乱无比。 路过书房时,靳晓鬼使神差驻足望了一眼,静思片刻,推门而入。 自从知道裴昱着手准备春闱,靳晓便没来过书房,而裴昱一天中在此地花的时间最长,那么,如果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多半能在这儿找到答案。 头一回做不请自来的事,靳晓手心都冒了汗。 进来是进来了,却不知该从何找起,甚至都不知道找什么。 正是沮丧之时,靳晓不自觉想起夫君说的话。 ——他们是世上最亲近之人,要彼此信赖。 这句话如洪雷一般敲打着她。 自接到那字条,几个时辰里她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怀疑自己的夫君,甚至拿出他说过的话、他说话时的表情进行分析,可说到底这一切都没有真凭实据,有可能只是自己的穿凿附会,甚至说好要见面的简娘也毫无踪迹…… 一切的一切都像团团乱麻,身在其中时无法窥见头绪。 靳晓深吸一口气,打算去看看家仆醒了没。 可就在这时,手肘忽然撞到博古架上的一只瓷瓶。 瓷瓶非但没倒,还往后平着挪动了几寸,而书案下竟随之露出一小格! 里面是一封婚书。 成亲的婚书一人一份,都收在卧房里,她亲手归置的,不会有错。也就是说,暗格里的这一份,并不是他们的婚书。 靳晓听到自己的心跳,如雷般咚咚狂响。 颤抖着双手将其翻开。 红纸墨书,新婿那栏理所应当是裴昱,新妇那栏并非她的名。 赫然写着的,是陌生、从未听过的名字——傅筠! 靳晓不可置信又读了遍,脸色惨白,浑身血液好似在这一刻齐齐涌上头颅,身上冷一阵热一阵,害她头重脚轻,险些站不稳。 她一手扶着书案边沿,像个迟暮老者缓缓坐下,一手紧攥着婚书,眼前几乎昏黑一片,连字都瞧不清,但她心里清楚自己看到的字句,明明白白、十分醒目地摆在那儿,无法自欺。 恍惚间,想起扬州婚书上写着的是裴循清三字,而非他户籍上的裴昱之名。 若写的不是真名,婚书是否不算数? 若扬州的婚书不算数,那她与他的婚姻,算数吗? 这傅筠又是谁?为何裴昱会有这样一份婚书? 无数个疑问盘旋在脑海里,似乱麻缠绕。靳晓双目近乎失去光彩,直直盯着手里的纸张。 喜庆的大红色,代表对新人喜结连理的殷切祝愿,自己当初拿到婚书、与裴昱拜堂时心内极大的喜悦和激动仍历历在目,可是现如今,手握自己丈夫与旁人成亲的证明,这一折又一折红纸,就如同杀人不见血的利器,接二连三在她心口剜出巨大的破洞,疼得叫人忘了呼吸。 呆坐许久,靳晓复又思及简娘所言“偷梁换柱”,喉间顿时涌起一股腥甜,她狼狈地咳嗽两声,把婚书放回小格,又将瓷瓶归位,行色匆匆往厨房去。 家仆还未醒,靳晓直奔何管事身边,取下大把的钥匙,想也不想跑向后门。 夜幕早已降临,天际挂着疏星。 清潭苑西北角自外引来活水,四周也因此古木繁花,曲径通幽。靳晓穿插其间,大惊大恸之后是莫名的冷静,在绕过一个转角时,听见寒风中夹着几声本不该出现的足音,她倏然顿住脚步,循声望去。 黑夜昏惑,西风乍紧,她看到自己的夫君提着一盏羊角灯,静立在木芙蓉树下。 不难注意到,身后跟随的寥寥几人除了魏六皆是生面孔,无一例外佩了刀剑。 而裴昱本人一袭双丝绫直裰,乌发由玉冠束起,锦带勾勒腰身,风姿卓然,正徐徐投来目光。 注意到他穿了出自她手的直裰,靳晓心神一晃,却又自嘲地牵动唇角笑了下——可真是讽刺啊。 裴昱亦觉讽刺,鸦羽掩住眸间涌动的暗流。 窸窣动静,他朝她一步步走来,嗓音很低,笑中携着冷意。 “深更半夜,娘子这是要上哪儿去?” 触到裴昱阴鸷的目光,靳晓毫不费力忆起那个稀奇古怪的梦境,被掐扼住脖子的可怕窒息感也卷土重来,她神胆俱颤,灯笼也握不住,如她的心一样,咚一声坠地。 裴昱长臂一揽,将她几欲下坠的身子搂在怀里,低低的嗓音如同野林里嘶嘶吐信的毒蛇,黏上她每一寸肌肤:“娘子去后门找谁?简娘吗?” 简娘……简娘! 仿佛在混沌的神智里投进一束光亮,靳晓立刻奋力挣扎,颤声问:“你把简娘怎么了?” 见他目光沉沉盯着却不作答,靳晓不免心慌。 莫非简娘没有赴约就是遭了他的毒手? 身后那几个披坚执锐的护卫仿佛就是在印证她的猜测,目光锐利朝这边走了几步,靳晓情绪崩溃地拍打裴昱,泣道:“简娘说得没错,你真有问题!可这都是我和你的事,作何要把无辜之人牵扯进来?” 遭受质问的那人脸上毫无愧怍可言,像是从她这里拿到了答案,裴昱轻笑了声:“还真是简娘。” 靳晓懵了懵,旋即反应过来自己被诈! 这下把她气得呼吸不顺,脑袋胀痛不已,又见他把魏六叫来要吩咐什么,靳晓忽然抬手,重重地给了裴昱一耳光。
第18章 巴掌声让在场所有人都呆了呆。 极大的力道使得裴昱脸上立马浮现出明显指印。 靳晓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手掌拢握成拳,恨恨收回来,却在半空被他牢牢扼住。 被掌掴的青年眸色愈发深沉,顿时觉得今日特地穿了双丝绫直裰、滴酒不沾想着早些回家陪她的自己,像个笑话。 裴昱盯紧眼前人,一字一句道:“为了一个外人,你朝我动手?” 他肤色白,发红的掌印显得格外突兀,靳晓看在眼里,心下也愕然,自己竟会朝他动手。 但这句话从他口中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靳晓又气又失望,眼中凝满泪水。 摸不清裴昱的意思,也不知道他吩咐魏六是不是为了捉捕简娘。 但看他这副样子,靳晓担心胡乱问了,反而会给简娘带去祸患,因此只是紧咬牙关沉默不语,同时挣扎着欲甩开他的手。 然而男女之间力量悬殊,裴昱轻易就能将她制住,打横抱起,直入主屋。 盛怒之下的青年全然没有往日温润,一脚踹开门扉,连蜡烛都没点,撞开珠帘大步入内将人甩上床榻,后又拿过一条锦带,握着两只细伶伶的腕子,缚在了床围上。 末了,裴昱松松起身,冷眼睨她徒劳乱挣。 靳晓脸上的惊惧和恼恨是明摆着的。 这般情状,只在梦里见过。 裴昱忽然明悟,梦境其实是对他的一个提醒。 提醒着—— 他的妻子确实在乎他、爱他,但心里同样记挂着别人。 也提醒着—— 对她来说,他并非独一无二的存在,而是随时可以抛下的。 “无论旁人说什么,你都深信不疑是吗?那我又是什么?” 裴昱心间怒气若海浪翻滚,居高临下睨着她时,嗓音也极为森寒:“娘子倒是回答我,在你心里,朝夕相处的丈夫和几面之缘的外人,谁更值得信赖?” 月色流入窗棂,柔柔光晕延展到他俊脸上,却衬出利刃般迫人的目光。 靳晓挣得腕子都磨红了却还是没能摆除束缚,又听他说这样的话,生生被逼出几分泪来,气息急促道:“若你做了错事呢?我也要佯装不知,全然信任吗?!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裴昱没什么自我检讨的迹象,甚至轻笑了声。 “娘子倒是说说看,为夫做了什么错事,以至于你不惜与外人勾结、药倒家仆。” 他原就不是个爱与人聚会的,各家子弟也清楚他的性子,不会乱触霉头,奚太傅的孙子近来却频频相邀,裴昱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三次邀约只赴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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