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眉眼实在太像裴昱,小脸苍白又带着泪的模样更是让她想起了三年前的裴昱。 傅筠顿时恼了,冷着脸说:“再哭就加多一碗。” “小筠!”这可把傅从初心疼坏了,只是他还未说完便被宁宁抢白了去:“不行的,用药讲究量身定量,宁宁不可以多喝。” 傅筠盯着女儿那双漂亮的葡萄眼,终是笑了,对爹爹说:“不知她从哪儿学来的,真是人小鬼大!” “你呀,长大了也要当医师么?”傅筠戳戳女儿的额头,笑问。 宁宁立马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反倒考起对方,“我说过将来我想做什么的,阿娘怎么不记得了!” 这还真把傅筠给问住了。 平时主要是照野带宁宁,宁宁自然跟照野更亲近,什么悄悄话都跟他讲。这回照野没有同行,傅筠好说歹说才把宁宁哄好,当下如果回答不上来,宁宁心中的那杆秤岂不是又要偏向照野了。 于是傅筠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爹爹。 傅从初笑而不语。 傅筠只得胡乱猜测:“县老爷?大将军?” 这是宁宁能接触到的图画故事里最厉害的两个角色,甚至昨晚睡觉前还握着簪子当宝剑,喊打喊杀的。 然而宁宁失望地摇了头,抱着阿翁哭得更凶。 傅从初衣襟都快被哭湿了,又听宁宁嗓子好似哑了些,没有办法,只好趁宁宁不注意,朝女儿比划了两下。 傅筠成功接收到暗示,恍然大悟道:“串糖葫芦,对不对?” 答案离谱,但宁宁哭声一噎,转过来撅着嘴,瓮声瓮气地说:“对,阿娘不要再忘记啦!” “好好好,宁宁长大后要串很多很多糖葫芦,阿娘记得了。” 傅筠莞尔一笑,柔软的绢帕擦着宁宁的泪痕,又问她喜欢山楂糖葫芦还是金桔糖葫芦。 一声声对答之后倒是把宁宁的注意力成功转移了,小家伙哭累了也说累了,倒在小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怀里还抱着一只布老虎。 是裴昱送的那只。 三年来洗过坏过缝过,比原本的模样还要难看一点,宁宁却当宝贝似的,甚至有时候睡觉时也给布老虎盖上被子,叫人哭笑不得。 见状,傅筠亲手给宁宁缝过布老虎,却遭到了区别对待。 对于女儿偏爱裴昱的礼物,傅筠心中原有些疙瘩,但时日一久也就随她去了。 未曾想这日女儿醒来,神神秘秘地朝她招手。 “阿娘,我梦见那个神秘的伯伯了,我们在京城会见到他吗?” 说来也好笑,裴昱送布老虎的那日,离开时没人稀罕搭理他,只有宁宁看见了,两人还挥了挥手,因此宁宁总以为神秘的伯伯是仙人,只有她看得见他。 起先这小家伙将这当做秘密,还得是傅筠跟她“混熟”了,她才肯分享出来。 - 御花园修得雅致,元亨帝得意地为众人介绍自己叫人从南方移植而来的绿梅。 比起其他白梅酱红色的花蕊,这绿萼梅白中带绿,显得格外清新,如珍似玉。 与帝后亲近的人早已习惯元亨帝每时每刻彰显自己对皇后的爱意,只是傅筠的注意力不在梅花的萼绿仙姿上,倒是看了看阿娘的笑靥,又瞥了眼阿爹恍若未闻的姿态,实在忍俊不禁。 这花在岳州也不常见,且花期不算长,傅筠想叫宁宁来看,却发觉小家伙一溜烟的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反正身边有宫娥跟着,出不了大事,是以傅筠并未声张,朝一位宫娥打听了,就沿着小径慢慢走。 远远的听见水流声,尔后又听扑通一声响动,傅筠心里一紧,竟忘了这御花园是有池子的。 宁宁爱跑爱跳,万一宫娥没看牢她,一不小心跌进池子里可怎么办! 想到这里傅筠的一颗心就吊了起来,步履也飞也似的循声而去。 “伯伯不许让我,不许让我!” “没有让你,宁宁的水漂打得比我好。” “真的吗?嘿嘿,是我爹爹教的~” 听见女儿的声音,傅筠捂住心口好生平复了下呼吸,还好是虚惊一场。 只是接下来的男声让她确定了来人—— “是么。那你爹爹呢?也来京城了?” 竟是裴昱。 他竟认下了“伯伯”的称谓,好声好气地问宁宁她阿爹何在…… 一株榔榆探身斜出水面,姿态写意,满树花叶遮蔽天日,在水中的倒影轻微晃了晃,掉下两片叶子勾起涟漪阵阵,是傅筠扶上斑驳的树身所致。 她静静看着不远处的那对父女。 一大一小都没什么讲究,席地而坐,宁宁还晃着自己的两条小短腿,小脑瓜微微扬起,看来牢记娘亲的教诲——听人说话时注视着对方。 透过叶片缝隙,可以看到宁宁身后有裴昱的手臂虚虚拢着她,护着她。 这么隔水相望,四下阒静,只有那两道嗓音交错而来。 “你说这个吗?这是阿娘给我的,我拜托阿娘给我缝了个小兜兜,这样出门的时候也可以带上布老虎!” “咦!你怎么知道它有名字?你果然是神仙伯伯!” 光听,就能感受到宁宁的惊喜与欢快,想必她那张小脸上写满了崇拜。 “但是阿娘不让我和陌生人讲太多话,所以等我们变成朋友,再告诉你它的名字好了。” “好,”裴昱的声音听起来格外郑重,这种童言稚语,他竟能对答如流,甚至还能循循善诱:“不用等,今日就可以,只是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成为你的朋友?” “唔……”小姑娘琢磨了半天。 年纪尚幼的她和很多人都是朋友,但那些都是同龄人,或者比她稍大些,这还是头一回和这么大的人交朋友呢,大人总是有很多规矩要守,不知道神仙伯伯是不是一样。 于是小姑娘灵机一动,甜笑着说:“你一定交过很多朋友,有很多经验,我考考你~第一步是什么呢?” “神仙伯伯”陷入了一时的缄默。 而榔榆树这头的傅筠忍俊不禁,父女俩这无厘头的对话她竟然觉得比听说书还有意思。 “那就介绍一下我自己。”裴昱的声线很是温和,傅筠怔怔地望着那抹身影,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那年春天。 是啊,他们是在春天相遇的。 细雨茸茸湿楝花,南风树树熟枇杷,那时候在扬州的日子……真的像一场梦。 不知为何,心绪有些乱了,傅筠松开树干,拍了拍身上沾染的草屑,往父女俩那边走去。 她听见他让宁宁唤她裴昱,而非什么叔伯称呼,她听见宁宁惊讶地欢呼,认为他跟别的大人不一样。 这人真是……惯会哄人。 傅筠耳垂莫名发烫,一会儿觉得他既能哄宁宁高兴,父女俩说说话也没什么大不了,一会儿又想宁宁跟他在一起别被他带坏了。 各种情绪在心里碰撞,直至宁宁眼尖瞧见了她,唤了声阿娘,她才如梦初醒。 宁宁一下子推开裴昱的手,欢快地起身,噔噔噔跑来径直扑进傅筠怀里。 小姑娘知道自己先行走开,阿娘也许要怪罪,便先发制人,抱着傅筠撒娇:“宁宁好想阿娘~要阿娘抱抱……” 春风细细,傅筠先探了探女儿脖颈,发现没有出汗,体温也适宜,便放下心来,这小家伙的撒娇对照野、对爹爹都管用,她可不吃这一套,但这会儿不是训孩子的时候。 她望了眼裴昱,神色淡淡:“裴公子,多谢你看顾小女。” “咦,阿娘看得见神仙伯伯?” 宁宁犹如发现了惊天秘密,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大眼睛瞪圆了,瞅瞅阿娘,又瞅瞅神仙伯伯。 “黎照野呢?”裴昱来了这么半天,也没见到那人行踪。 傅筠还未开口,宁宁又惊,不愧是神仙伯伯,竟然知道爹爹的名字! “家中之事不劳裴公子挂心。”傅筠眼神清清渺渺,抱了宁宁往回走。 宁宁似懂非懂地趴在傅筠肩头,咬着唇纠结了几息,待两人穿过一道月洞门,踩上花影时,才怯生生抬眼,“阿娘……”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家伙破天荒嗫嚅着:“阿娘是不是讨厌裴昱?但他已经是我朋友了。阿娘……” 她鼓起勇气道:“阿娘可以告诉宁宁为什么不喜欢裴昱吗?如果,如果阿娘说得有道理,那宁宁也不喜欢他。”
第49章 中都的春季经常会冷不丁降些雨水, 方才还晴着的天这会儿已经飘起点点雨星,迷迷蒙蒙地给整座园子罩上层层薄纱。 裴昱没有动,在斜风细雨中站了片刻, 一身青衫很快洇上雨痕, 线条分明的俊颜也沾了水雾。 御花园里轻红薄绿, 繁花盛柳, 母女俩的身影隐隐绰绰, 时而可辨时而隐没,裴昱一直望着那个方向, 直至玉色裙衫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耳畔还回荡着女儿软糯的嗓音。 原来小孩子是这样的。 心里好像被轻轻蛰了一下, 很特别的滋味。 也许人都躲雨去了,园子里静得很。裴昱听着雨水潇潇落在池面的动静,也听着自己的心跳声, 许久, 湿润长睫才微微低垂,遮住眼眸中的沉沉郁色,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自草木幽微中离开,踏过湿润的石阶, 傅筠步子稍微提快了些,手掌也遮在女儿头顶为她遮雨。 小家伙身子康健, 但甫来外地,极有可能水土不服, 若淋雨着凉那就更不妙了。 “阿娘……” 宁宁倒腾着两条小短腿, 摇摇摆摆的要下来自己走, 屁股却被轻轻拍了下。 “很快就到了,乖乖的。” 宁宁老实下来, 听话地趴在娘亲肩头,眼睛眨巴了两下,小声嘟囔:“可是爹爹说宁宁大了,不能老让阿娘抱,阿娘会累累。” 说话间已经到了清宁宫,热水早就备好,傅筠动作麻利,给自己擦了擦头发上的水珠,就拎小猪一样把宁宁放进浴桶里。 小家伙从来没有泡过花瓣浴,更何况水面还漂浮着几个小玩具,憨态可掬栩栩如生,宁宁一下子被吸引住,划着水玩得乐不可支,早将方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傅筠在一边兀自出神。 她像一个懦夫,竟然没有果断回答女儿的问题。 讨厌裴昱吗? 答案必然是肯定的,这有什么好说不出口的。 清宁宫是皇后寝宫,小皇子也养在这儿。还有几天就是小皇子的百日宴了,傅家父女打算宴后再离京,因此傅筠带着女儿住在清宁宫,傅从初则另有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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