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然而生的胆寒让梁拾意重新意识到她是活在这个男人的掌控中的。 或许是她恢复的些许自由,或许是凌飞雁每日持之以恒对白居岳的赞赏,梁拾意对这个男人的戒备的确在不知不觉中便放松许多。 可她着实应该记住哪怕白居岳并非她此前以为的杀人如麻全无人性,只要他轻轻一捏手掌仍可以随意将她现在拥有的一切尽数粉碎。 “请娘娘闭好眼睛和嘴。” 梁拾意沉默地遵从,哪怕感到疼痛她也用牙咬紧嘴唇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第二日晨起梳妆时,梁拾意凝视着铜镜中的自己。 在宫人们的精心伺候下,此前的病态都已尽数消失,一抹特属于少女健康而富有光泽的粉嫩点缀在雪肌之上,原本干瘪下去的面颊也重新变得丰润娇俏。 唇上被咬出的淡淡红印被口脂一盖更是半分都瞧不出了。 她咬自己的力度俨然比给白居岳那狠狠的一口不知轻上多少。 其实在梁拾意的见闻中,男女之事本就并非享受而是由女人在单方面地伺候男人。 无论阿娘还是郑嬷嬷都是这般教她的。 她更是曾经不少次听见过姨娘们因为伺候她爹而发出的惨叫。 从这个角度来看白居岳既不需要她伺候,也绝非粗暴。 第一次时的确疼得厉害些,可昨夜便减轻了许多,甚至梁拾意隐约发觉白居岳会因她咬唇的动作变得更为轻柔。 而且自从梁拾意被白居岳推上太后之位后,吃穿用度一应都是最好,甚至为了她腹中“龙儿”的安康,她连为大行皇帝服丧吃素不用。 就前天她还被许着和凌飞雁一同被宫人侍卫们簇拥着去御花园散了趟心。 若阿娘知道她现在过的是这般日子,怕只会道天上的神仙也莫过如此。 但梁拾意却很难感受到任何喜悦满足的情绪。 一方面自然是梁拾意还并未从桩桩血腥的惨案中恢复过来,并因自己对杨钧翊的背叛始终不安着。 另一方面却是一种连梁拾意自己都说不清的情绪,似乎是从那些她被逼着读的四书五经中而来。 梁拾意发觉在书中留下记载的女子甚少,却似乎都活得同她印象中的女子不大一样。 尤其像她这般被封为太后的女子甚至能干涉朝堂,做出那些男人们才能做的事。 白日里梁拾意读总读这些男人们或像男人的女人们的行事,到了夜里却被要求闭上眼闭上嘴,做一个连行动都不能自主只能顺从的弱女子。 梁拾意隐隐感到这其中似乎存在着某种矛盾不断拉扯着她,困惑着她。 终于她向凌飞雁提问道:“凌姐姐,你知道读四书五经是用来做什么的么?” 凌飞雁自然答道:“男人们学便是为了治世道理考取功名,咱们女人学便是怕将来夫婿若是个喜欢掉书袋的,不至于一句话都插不上嘴。” 接着又长叹一口气:“哎,其实你凌姐姐也算是个文武双全的才女,可惜大行皇帝莫说才学了连你姐姐的样貌都没见过就驾鹤西去,实在可惜。” 在凌飞雁的口中这几本书对于女人来说似乎同其他书也没什么差别,总之学来都是为了讨得男子欢心的。 可这却不大像白居岳的目的,他既不许她说话更不会许她提问。 于是这种奇怪的困惑只能继续拉扯着梁拾意。 正月十四夜发生了另一件极奇怪的事。 梁拾意半晌没听见声音后便只当白居岳已离开,睁开眼却直接正正好对上他的眸子。 她当即闭上,立时道:“我不是故……” 但又转念想到白居岳既不准她看亦不准说话,故意的意字没出口愣生生噎在了嗓子里。 白居岳没说话,脚步声很快响起来,还有暗门开启关闭的声音。 这次梁拾意却是没敢再睁眼,索性直接闭着强行睡过去。 然而在彻底堕入沉眠前,梁拾意脑中却莫名浮现出白居岳那双深潭似的眸子。 那其中倒映着她的影子,又让她在睁眼的刹那竟仿若窥觑到一丝泛起的波纹。 作者有话要说: 小拾意转变进行时——
第14章 元宵法会 宣泰十年正月十五,元宵节的一切庆祝典仪都因为宣泰帝的崩逝尽数废止。 不过为彰显国朝之仁德,百官这日无需按例进宫祭拜,同时准允有家人在外的皆可接进京城团圆。 而宫中则是从卫辉保明寺请来了一位慈心大法师专门做场元宵法会,带领众宫妃一起为大行皇帝诵经祈福。 此前每日的早晚祭拜,梁拾意都凭着自己腹中的“新帝”给免了过去。 但此次法事由太皇太后黎永惜亲自主持,她这位新任太后一直不在人前露面总归是说不过去。 “要说这位慈心大法师可神着呢,三年前突然冒出来说是顿悟了什么光明新道,道乃身心合一,僧侣不光要度化人心更要救身救命,传言就因他这一通顿悟全国寺庙供奉翻了几番。 慈心法师还亲自救了潞王的命,可是太皇太后跟前的大红人。” 凌飞雁于成行前好好跟梁拾意讲了一通这慈心大法师的来历,接着又附到梁拾意耳边悄悄说了句: “不过仗着太皇太后的恩,听说有些和尚真就狂妄得没边,道什么若潞王登基,慈心法师或能成白首辅故事。咱们白首辅那是真正的治世之才,岂是一个不过会治些病的秃驴可堪相比,你说对吧?” 救身救命.....听到这句话时,梁拾意愣了一下,她之前倒还幻想过白居岳是个能让杨钧翊起死回生的萨满。 只是她这幻想不仅没有达成,还让她自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背叛杨钧翊的小人,依靠着谎言倚靠靠着白居岳求生。 近些时日梁拾意都有意避开过深地去回想杨钧翊。 因为她一旦深想下去负罪感与自我的厌弃便会一层又一层地压在她身上喘不过气来,乃至让她生出寻死的念头。 但人总归是更想活的。 自从凌飞雁活着回来让她燃起生志后,梁拾意就在不断找出各种理由来说服自己好好按白居岳的要求活下去。 譬如无论怎样白居岳都救了她们这一群宫妃的性命,譬如从辽东比对现在的生活她简直不应该有任何抱怨。 “梁妹妹?梁妹妹?”凌飞雁发觉她半晌没有回话,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梁拾意猛地从思绪中抽离,勉强扯了扯嘴角:“凌姐姐,你怎么什么消息都那么灵通啊?” “有钱能使鬼推磨呗,我爹晓得姐姐我傍上妹妹你这尊大佛后,又给我寄了不少兑票让我随便往上填数呢,只道我是全家最光宗耀祖的,他老这下半辈子都有着落了。” 她二人继续闲聊几句,后又有个宫人来传话说忠德全太妃殷婉茹依然伤重难以成行望太后见谅。 凌飞雁哼了声:“这殷婉茹架子可还真是大了,仗着撞剑得了个忠全的封号,两宫太后都要来的法事她也能靠养伤请辞的啊。” 梁拾意想到前几日凌飞雁似乎也提过殷婉茹的事,问道:“这撞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腊月廿九,她一听说大行皇帝遇刺就要撞剑随大行皇帝而去,结果没死成反倒挣了个封号。” 说到这儿,凌飞雁又忍不住低声跟梁拾意咬了咬耳朵:“大行皇帝明明那时只是重伤,我看她哪里是忠啊分明就是咒。” 梁拾意知道凌飞雁素来不喜殷婉茹,但这次梁拾意似乎真从凌飞雁话中隐隐听出些什么不对的地方。 可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见宫人们准备好了仪仗说是法会马上开始还请她二人移驾。 因太妃和太后之间无论是座次还是入席时间都有相差,故而凌飞雁和梁拾意自得分开而行。 出发前,随行的侍女冰心对梁拾意嘱咐了一句:“若一会儿听见奴婢咳嗽的声音,太后娘娘便假装身体不适提前回宫。” 梁拾意不解其意,但想必其中自有白居岳的安排只能应下。 待梁拾意进仁智殿时,除了太皇太后其余妃嫔皆置,齐齐向她行礼。 梁拾意恍地忆起她曾经也在储秀宫中同她们一起一遍遍地练习着行礼。 如今不过仅仅两月却颇有种物是人非之感了。 曾经明媚如花的少女们如今都裹在一袭白丧中低眉垂眸不敢言笑,梁拾意难免有片刻伤神。 但待她从凌飞雁座前走过时,忽然听她小声念了句:“火锅。” 转而想起凌飞雁说现下除了她这个太后和殷婉茹外,大家又都聚在了寿康宫中隔日就围在一起煮素锅子倒也热闹。 这般想来,她们都还活着便是最好的了。 可梁拾意到了座前,望着殿正中的灵柩心中又想只有杨钧翊一个人孤零零的,不禁悲凉。 她瞳中登时升起雾气,埋下首实在无颜见他。 眼前的桌上摆着一册经文,一净手的水碗还有一柱香。 梁拾意匆忙将手放进水碗之中,却只觉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这般沉重的心思让她产生了浑噩逃避的念头,此后太皇太后、潞王与那慈心大法师进殿时她都没有细瞧。 待到开始做法后,梁拾意更只一味念经再不管旁的,似乎唯有这祈福的经文能让她心中安宁一些。 直到“哇”的一声哭叫惊醒了梁拾意,她循声看去。 只见一十岁左右半大的男孩埋在一个不饰钗容却自有一番威仪气场的妇人怀内。 想必就是太皇太后黎永惜与潞王杨钧禄了。 见潞王突然啼哭,太皇太后的面色没什么变化,倒是那本站在正中的法师一下停了诵经前去查看。 这一走近梁拾意才猛然发觉到这位慈心法师竟是位蓄着大胡子的刀疤脸,让她心头一惊。 但见他神情极为认真地对潞王又是摸脉又是揉穴,渐渐让潞王止了啼哭,梁拾意想她实在不该以貌取人。 “潞王殿下这是发了急症恐怕还需尽快回殿中休息。” 慈心法师的声音也是一种温正沉稳令人极安心的语调,听上去果真如其号像个有慈心之人。 “多谢法师,未免意外,还请法师随哀家同行。” 连带着太皇太后的声音都比她上次听时温和许多,不过锐利之气仍暗暗含在其中。 …… 梁拾意忽然意识到似乎从一开始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太皇太后开口,她此前竟未念过半句祈福的经文。 “阿弥陀佛,那就请诸位娘娘先随贫僧师弟继续诵经,贫僧去去就回。” 慈心法师朝众人施以一礼抱起潞王和太皇太后一起离开了仁智殿,其中太皇太后走在最前,脚步无丝毫停顿没有回身看过殿中的灵柩一眼。 “咳咳。”这时,梁拾意侍女冰心恰好咳嗽起来。 “一会儿无论听到什么你都一概不理,只管朝前走便是,见到岔路往右便可出乾清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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