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梁拾意发现白居岳似乎在听到她的话后把呼吸放得很缓。 但他当再次开口时语气倒仍同此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娘娘若想寻死,当日就不该向臣求生。” “我不想寻死,只是若凌姐姐也没了,我便真活不下去了。” 梁拾意淡淡道,她此刻差不多也算心如死灰,听上去语气倒和白居岳有那么几分相似了。 “凌姐姐?”白居岳顿了一下,“两广总督凌长风之女?” 梁拾意点头答了声:“嗯。” “呵。” 这次倒换成白居岳笑了。 梁拾意隐隐觉着或许是地道黑暗全然看不见神情的原因,白居岳的情绪竟反倒更为外露了些,不再是此前那汪毫无波澜近乎死水的深潭。 白居岳听完她的回应利落答道:“她死不了。娘娘以后再想同臣谈条件不要拿寻死觅活来做砝码,这种招式但凡使上两次可就不好用了。” “当真?”梁拾意并不关心他的后半句,只一下听到凌飞雁不会死,立马便问。 白居岳却转而说道:“娘娘要记得答应过臣什么。” 她赶忙问:“只要我听话,凌姐姐就能活下来么?” 但梁拾意很快想到,她跟白居岳的矛盾岂是她听不听话,她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彻头彻尾连声音都发不出的傀儡。 今日可以说是她第一次试图反抗却根本不可能逃出白居岳的掌心,反倒连自己的双臂都废了。 方才听到凌飞雁有可能活下来而充满希望一下挺起的背,又因无望泄气地靠回墙上。 梁拾意低声喃喃:“我求你救救陛下,他还不是.....” 白居岳一下将她的嘴捂住,打断梁拾意:“陛下如今好好在娘娘腹中龙体安康。” 梁拾意的鼻腔中渗入淡淡的血腥气夹杂着一丝凉意。 她的头一直因为发烧有些许的昏沉,但刹那间,那股昏沉骤然加深让她瞬时无法抵抗,头向肩上一偏彻底失去意识。 白居岳接住梁拾意无力垂落的身子拨开她的领口,取出针立时准备将她的哑穴再次封上。 这女子若学不会慎言,自然还是做个哑巴更好些。 白居岳曾当梁拾意向自己点头之时早将一切觉悟都全数做好,现今看来不过全只是一时的头脑发昏罢了。 滚烫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这女子甚至连烧都没退穿个单衣就准备跑出去。 她哪可能凭这副打扮出去找着她口中的那位凌姐姐,若非是撞见自己,也只怕立马便会被其他宫人发现。 头脑不清,胆大妄为,却又根本无法自保,不自量力地去招惹自己无能为力的事,他白居岳竟然在和这样一个人合作。 白居岳这几日的心思本就沉重,掌心不断传来的痛感更是让他不虞至极。 他打燃随身的火折子,针尖很快对准梁拾意颈上的穴位。 大抵近日心绪浮动胃口欠佳加之高烧的缘故,少女的脖颈愈发苍白纤细呈现出一种如纸般脆弱易折的病态。 故而也显得他此前用针在上面留下的一点红格外醒目。 昨夜也有一点红色,白居岳见过数种红早已习惯血色,但少女的红色对他来说也是第一次。 白居岳承认那一刻他的心绪无可奈何地被搅乱了。 针尖没有再一次刺进少女的雪肤,白居岳顺道帮梁拾意把两只手也给接上了。 他把火折子放远,脱下自己的羊毛皮裘裹在了梁拾意身上。 接着他熄灭火,这条密道他太过熟悉根本不需照明。 刚刚不过是以防万一,毕竟扎穴之时一旦有疏漏便可能让梁拾意真得做一辈子哑巴。 虽然梁拾意和他走上这条路,一辈子只怕刚开始便就要结束了。 白居岳用双手将梁拾意打横抱了起来,一个头脑清醒可以自保的人又怎么会同他走这条道呢。 梁拾意的身体轻巧得自己一只手就可以拎起来,柔弱得完全无法反抗,他不应该担心她会有能力脱离自己设置好的道路。 至多他再为密道的门加道暗锁。 白居岳将梁拾意一路抱回了乾清宫内,恍然忆起他第一次见梁拾意是于一众秀女的画像之上。 他没有细瞧,唯有她眼尾那点红痣的确极为少见,才让他有了些许印象。 那时白居岳对于这些宫闱内务本不欲多言,只道:“陛下的后廷之事不需要过问臣。” “先生觉得朕真得可以自己做主么?” 但他瞥见杨钧翊略带迟疑却又恳切的目光,还是安慰了一句:“陛下已快冠龄,自当自立,而且这批秀女皆家世显赫,五年前的事定不会重演。” 想来他绝非是个言而有信之人,但在这条路尽头前,他倒也可以完成一些举手之劳的许诺。 白居岳将梁拾意放回床上,探了探她的脉象是比昨晚好了些,方子不必调...... 若或能在最后多添一味饴糖。 —— 梁拾意醒来时,凌飞雁正靠在她的床边打着盹,甚至隐隐可以听到轻微的呼噜声。 梁拾意颇有些不敢相信地试探着伸出了一根手指,在凌飞雁的手前迟疑了半晌,才屏着气下定决心地碰了那么一下。 ......是极暖和的。 梁拾意乍然从床上弹了起来,死死地抱在了凌飞雁身上,带着哭腔喊了句:“凌姐姐!” 凌飞雁猛地惊醒也是一句:“哎呀,我的好妹妹,咱两可真都是死里逃生了!” 两人抱在一起哭作了一团。 很快从凌飞雁口中,梁拾意了解到了殉葬最后由一道让所有大行皇帝的妃嫔都要为尚在腹中新帝祈福积德的旨意终止了。 而凌飞雁不知因着这道旨意还是因着乾清宫宫内满是白居岳的眼线,至此竟仿若成了白居岳的信徒。 每日前来探望梁拾意时,三句中便必有一句白居岳的好话。 “这白阁老能力排众议出妹妹你腹中的胎儿才该是大行皇帝的第一继承人,又能发觉出相比殉葬留我们这些妃嫔一条命才是真正积德祈福之举,他的独断是慧眼独断啊。” “姐姐从前同你说的那些昏话妹妹你都只管全忘了吧,朗朗乾坤昭昭日月,白阁老岂止是一代首辅,简直就是青天大首辅。以后谁说白阁老白青天半句坏话便就是我的敌人。” 甚至还会满脸慈爱地扶着梁拾意的肚子:“我的好皇侄子,你和白阁老便是你太妃姨姨的再世恩人啊。” 每当这时,梁拾意总会捏起一把冷汗。 不过接连几日替她请平安脉的太医都不尽同,却都异口同声道她腹中的龙儿安康,又让梁拾意不禁怀疑起莫非自己真的有孕起来。 梁拾意仍不敢去回想与白居岳的那一夜,但或许是凌飞雁每日在她身边的碎碎念起了作用。 她冷静下来仔细一想,杨钧翊之死的确不像是白居岳的手笔,否则他早就该安排好后续的一切事宜与这个所谓的遗腹子新帝,而不是指着自己这一个不稳定因素赶鸭子上架。 而且杨钧翊和文院使似乎都十分信任白居岳,文院使赴死前让她转交药方给白居岳,更不用说杨钧翊让她答应一定不要害怕白居岳。 只是害怕这种情绪属实并非是她能自己控制的。 这日梁拾意又听凌飞雁不知从哪儿打听到了前朝的事。 “那兵部左侍郎路挺可真太无耻了,郭次辅去诘问白首辅为何不让潞王继位时,自己在仁智殿上是一言不敢发,结果现在发现是他派人传信去挑唆的,被捕的时候反而喊起来说什么白首辅哪里才只是赵高显然就是要做以魏代汉的曹操。” 这些日子白居岳给梁拾意指得侍女逼着她看了好些四书五经,梁拾意竟一下从这位左侍郎的话中听出了些意思。 她将手往肚子上摸去。 又听:“不过潞王最近好像要因病被接进宫里来了呢,说是太皇太后哭着说不能再失去一个孩子了。” 潞王是杨钧翊的弟弟,而她这个孩子就算怀上了也只能是白居岳的孩子。 “我总觉得这背后有殷婉茹的影子,我跟你说她可真不简单撞剑的戏都演得出来......”凌飞雁还在继续滔滔不绝。 可梁拾意却再听不进去,她满脑子都被一个想法所占据。 那天晚上,她的身体再一次全然丧失力气。 梁拾意很快便意识到会发生什么,她怕她一旦看见那个人便将顿时丧失所有勇气,于是在听见暗门打开的一刹,她没有看便直接问出:“白居岳,你为何不自己做皇帝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人表面文武医三全,实际上不过是麻药大师罢了【开玩笑 说起来前文也埋了小伏笔给女主看病的人是男主哦,有人发现了么?
第13章 困惑 “......娘娘是想做回哑巴?” 听着白居岳停顿的脚步,加重的语气,梁拾意忽然感到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触怒白居岳的窍门。 “这般直呼臣的名字,若非是臣,便是在给我二人寻死。” 白居岳说话似乎带有种与生俱来的威压,伴着怒气这种威压更是被推到了极致。 但比之他此前毫无波澜的漠然,梁拾意竟颇为吊诡地感到这样的白居岳反倒没有那样可怖。 有时候人就是没开口时心头最为紧张,一旦起了话头那剩下的倒就顺得下去了。 梁拾意此前被封过哑穴,卸过胳膊,现下除了一张嘴别的地方也动不了,至少从她前次寻死觅活的结果来看,白居岳不会轻易地让她死掉,反倒为她开了些方便之门。 梁拾意大着胆子接着说了下去:“若不是你进了这扇门,只怕我本来也就死到临头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白居岳你既然都有能耐让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孩子做皇帝,为何不自己......” 几声快步,梁拾意一下又被捂住了嘴。 梁拾意的双唇乍然与白居岳掌心中那道粗粝而突兀的疤痕正正相撞在一起。 此前因发着高热而干涸的唇瓣,经过几日的养护重新恢复了属于少女的柔软与水润。 刚结痂的伤处本就微微泛着一丝痒意,这一下触碰那柔软竟恍然化为了细密的绒刺扎进新伤,痒意骤时生根仿若要顺着掌心蜿蜒而上钻入某个更深处跳动着的地方。 梁拾意似乎瞟见白居岳的双眉往中间蹙了那么一下,但霎时他的脸被他彻底别进背光处。 屋内未点灯烛,洒进窗中的清辉是唯一的光源。 白居岳避开月光便就全然沉浸于黑暗中,让梁拾意全然无法看清他的神情了。 “若娘娘是觉得近几日活得太自在,那这种自在臣随时可以剥夺。” 这种黑暗仿佛瞬时剥离掉白居岳多余的情感,他的声音恢复平稳的冷漠。 淡淡的一句比此前那些明显可听得咬牙愠气的话语有威胁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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