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王亦是成庆皇帝的遗腹子宣泰元年才出生,松江你这鹿若是指得这个潞,那怕真是打错了算盘。” 白居岳却骤然凛了神色,极为罕见没用惯常四平八稳的语调而将尾音落得极重,他将身子一侧面向众臣道:“就请诸公评断若同为遗腹子,究竟应当是兄弟还是子嗣继承。” 郭鉴历经三朝上过战场更是与白居岳同僚数年,但那一刹他竟也被这位首辅陡然露出的一丝愠色给慑住。 他转眼看向其余在场臣子皆将头埋低许多胆小之辈甚至打起颤来。 唯有刑部尚书张以斯答道:“按我大晖律例自是子承父业更为优先。” 除此以外满朝再无一人言。 郭鉴没再咳嗽,而是骤然觉着周身像是完全失去力气般只觉一阵昏厥朝后仰倒。 户部尚书吕肃扶住了他:“郭阁老年事甚高还如此忧心国事实在令人钦佩,但这诏书不光内阁议过,两宫太后也都点了头,岂会有差错。” 又朝旁边的宫人挥了挥手:“还不快扶郭阁老去休息,请太医来瞧。” 但郭鉴最终还是强撑着推开簇拥而上的宫人,一把扯下了自己的官帽扔进灵柩之前的火盆之中,背身孤独地朝殿外走去。 他一边咳嗽一边笑道:“满朝文武皆言马,竟无一个识鹿人。” 笑声颇为悲凉。 白居岳没有看那踉跄离开的背影,而是转回身又点了一炷香。 “郭阁老老迈智昏行为狂悖,但念他多年勤恳劳苦功高,更是因病至此,许他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兵部尚书一职由右侍郎裴历接任。 每逢改朝之际,边夷最是蠢蠢欲动,有任何军情随时上禀。” 此后大殓没再出任何差错,待仪式完毕后,因宣泰帝没有子女,两宫太后又都身体欠佳,藩王们更是不准离开就地,故而一经商议由内阁几人便按往日轮值的顺序,轮流守灵。 张以斯本自告奋勇要做第一个,但白居岳另有要事交给他办,最后便由魏定恒接替。 “老师昨日一夜都没合过眼,还是快回去休息吧。” 白居岳的确如他所言,甚至几日来他都近乎没有歇过一口气。 但无论是跪是起是行,白居岳维持着一如既往的姿态,不急不缓不偏不倚,一直走到无人的小道中,他才用手在朱墙之上撑了一下。 没想到就是这松懈的一下,一个慌慌张张匆忙逃窜的人影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他身上,二人朝雪地中跌去。 白居岳不需要看,只从女子倒吸气的声音中便能判断出她就是被自己封了哑穴的梁拾意。 前朝之事太过繁杂,他竟疏漏了这女子除开那副柔弱无力默默淌泪的姿态外,亦是大变当夜敢独身前来报信之人。 甚至还对他提出了要个孩子这样惊世骇俗,却莫名帮他辟出一条蹊径的法子。 但显然他不能任这女子四处流窜,白居岳一手环腰一手扣肩翻身便是要将梁拾意彻底压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只觉男主和他的学生们什么迫害忠良的奸佞四人组。 哈哈哈哈哈哈,虽然我笑,但还是要说他们是大忠若奸【认真脸.jpg 下一章会交待清楚小拾意这边发生的事。 什么叫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注:云中和松江是男主和郭鉴的籍贯不是字。 引用: 吾非相,乃摄也。——张居正 偏激则似赵普,专政似霍光——《明史纪事本末》评张居正
第11章 自弃 时间回到数个时辰前。 梁拾意在白居岳走后,身子的灼烧感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愈发烫了起来。 或许是连日来的心惊胆战,或许是情绪的大起大落,让她逼近了崩溃的边缘。 一开始那股无论如何都想要求生的意志,在连续见证了杨钧翊、梁院使,还有无数不知名的血迹后逐渐减弱。 梁拾意是想活下去,可她此前并没有意识到活下去的代价中包括着他人的生命。 哪怕这些人的死与她也许并无太大干系,她还是无可抑制地堕入了恐惧与自责的深渊。 待到后半夜,梁拾意发起高烧来,意识变得愈发模糊,鲜红的画面与白居岳纯粹漠然的脸叠加在一起在她脑中不断翻滚来回,痛苦不堪。 迷迷糊糊间她感到屋中不断有人来来回回,有药被灌进她的嘴里。 这些让梁拾意身子上的滚烫稍微减缓些许,但很快,随着她的四肢恢复力气可以勉强行动,梁拾意骤然出现了一种对所有其他人的抗拒感。 一旦有人触碰到她的肌肤,哪怕只是单纯地更换毛巾,梁拾意都挣扎得异常厉害,更是在人喂药时,一把将药碗推开砸碎在了地上。 不过大抵此前灌进去的药生效不错,除开肢体力量的恢复,梁拾意的五感也逐渐清晰。 她听见两个侍女在自己床前对话。 “太后娘娘现在的情况是不是应该再通禀给大人知晓。” “我方才去仁智殿那边瞧了,按理来说这个时辰应该出来了,但不知为何大殓的仪式似乎稍微延迟了些。” “不如这样,现下已是巳时,就算昨儿夜里被太皇太后叫去那批还不放人,太医院也该有日班的人来了。我又去一趟,请几个信得过的太医一起来给太后娘娘会诊。” “也好。” 听到巳时这个时辰,梁拾意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很重要的事。 大殓,巳时......人殉! 没错,是人殉,梁拾意就是为了逃脱这可怕的人殉才让自己落到如今的地步。 按她入宫时所学,大行皇帝一旦仙逝,那所有未有子嗣的妃嫔都将于第二日午时尽数为皇帝殉葬。 如今梁拾意倒是因成了白居岳的傀儡可以逃过一劫,可凌飞雁...... 不,她不能在眼睁睁地看着身边又一个人死去了。 凭着这股念头,梁拾意竟猛地撑起一股气,她睁开眼睛支起身子。 大抵白居岳放心不过旁人,能进她里屋的内侍似乎便只有他安排的两个侍女。 而此前那个说要去找太医的已然出了门,那眼前就只剩下了一个陪护的。 “太后娘娘,您醒了?”那侍女见她起来很是惊喜。 梁拾意张开嘴拿手比了比往里灌药的姿势。 “太后娘娘是要喝药?” 她连连点头。 “奴婢这去给您端。” 侍女二话没说便去为她端药,而梁拾意在看见她的身影出屋的那一刻冲过去插上了里屋的房门。 接着半分没耽搁,她打开床边密道朝最短的右边跑去。 密道的尽处通往乾清宫外一条稀有人烟的小道,现下是巳时还有整整一个时辰,梁拾意想着若她跑得够快一定能在午时之前找到凌飞雁。 到时便直接拉着凌飞雁躲进密道先挨过殉葬的时辰再说。 虽这方案十分粗陋往后该如何也一概没有想,但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候,还是先将人救下来再论后事。 却不料,梁拾意刚刚从密道推门出来竟撞在了一人的胸膛之上。 更不料,此人这么不禁撞,二人齐齐朝雪里栽去。 最没料到的是,他顶着一张她无论如何都不想再见到的脸,正是那内阁首辅白居岳。 白居岳双手已经环上了梁拾意的身体眼看便要将她完全制住。 或许是急中生智,或许是狗急跳墙,梁拾意反其道而行之头猛地朝上一蹿,用牙狠狠地咬在白居岳右颊之上。 她舌尖莫名尝到还带着暖意的一点咸。 但一刹,听见白居岳抽痛般的吸气感到他的身体明显僵硬,梁拾意想不得再多立时用力将身子挺起,准备脱逃。 然而也就只有那么一刹,白居岳的身体很快恢复控制。 他用一只手将梁拾意的腰箍住按回去,另一只手迅速地捂住梁拾意的嘴。 饶是她奋力挣扎,白居岳凭着自己高大不少的身躯,轻轻一个翻身便将梁拾意彻底压进雪地中。 又“咔咔”两声,梁拾意没想到这位内阁首辅连如何卸人胳膊都如此精通。 她怀着最后一搏的悲愤按着白居岳的掌心咬了下去。 但这一次,哪怕梁拾意在口中尝到了一丝淡淡血腥,亦没能换得他任何迟疑。 大抵梁拾意的身材实在小巧玲珑,白居岳在一只手被咬住死死不放的情况下,愣是单手环着腰处把她拎起来重新拖回密道之中。 暗门关上,在所有光亮彻底消失的那一刹,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娘娘是属狗的么?”白居岳此生罕有的咬牙切齿。 “嘀嗒、嘀嗒......”梁拾意透彻心扉的绝望无助。 “你.......” 白居岳的哽住的话中似乎蕴含着从未有过丰富的情绪,可梁拾意自己的情绪却除开绝望什么都不剩了。 白居岳再一次解开她的领口。 或是因为她的身子太过滚烫,白居岳的指尖不再是那种不冷不热恰到好处的温度,她极明显地被冰了一下,却没有瑟缩亦没有挣扎。 荒谬的是,梁拾意此前面对侍女的触碰都唯恐避之不及。 而真正面对白居岳之时,这次她没有喝下让她失去力气的迷药,却自己放弃不愿再动弹分毫。 梁拾意认清了自己所有的手段所有的挣扎,在这个男人面前不过都是毫无意义的负隅顽抗。 只是这一次,他反倒又像初次那般转瞬即离。 “还请娘娘告诉臣,究竟在哭什么?”梁拾意听着白居岳的声音恢复平直。 “呵。” 梁拾意忍不住笑了一下,蓦然顿悟自己当初总是能逗乐杨钧翊的诀窍。 原来,就是说些不合时宜的话。 在一片漆黑中,白居岳明明知道自己发不出声音却还对她发问。 然而隔半晌,她又听白居岳问:“又笑什么?” 梁拾意尝试着再张了张口:“白居岳.......” 确切地听见声响。 她连声发笑,无所畏惧破罐破摔道:“我们就一起下地狱吧。”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些作者自己写完想到的解析: 在女主视角男主现在跟地狱使者差不多,就是杀人如麻彻头彻尾的冷血动物。 但男主视角他是真得不懂,认知中只有威权主义的上下级,完全对正常的男女关系没有认识。 当然有种说法叫作品一旦写出来就只有一半属于作者另外一半属于读者,大家也可以提供别的见解,哈哈 再次提醒,他两现在这种关系极度不健康,是为了戏剧冲突设定出来极端特定的情况,如果现实生活中遇到一定直接报j。 如果有任何接受不了的地方,作者再次深深地抱歉,请自由地随时点x。
第12章 缓和 一阵死寂的沉默,除了彼此的呼吸声,他们谁都没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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