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门心思要把自己的罪状一本本地摊开在她眼前来击碎他们的情意。 梁拾意又想了想白居岳的后半句是什么来着。 “毕竟臣命不久矣,娘娘与其白费心思倒不如好好又思量一条后路。” 然后想着想着,简直要不禁自嘲地笑出声。 白居岳倘若真命不久矣,梁拾意的确想不到自己还有任何活路可言。 这般一想或许白居岳说得没错。 一直以来她梁拾意都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让自己能更心安理得地活下去,不断地告诉自己白居岳是个忠臣良相,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因由的。 但从一开始白居岳不让潞王继位,而是扶了自己这么一位从未与杨钧翊圆过房的嫔妃去当这个劳什子太后,早已是大不忠的篡位之举。 至于不孝不义,朝臣们列了许多,倒也不需梁拾意来一一枚举。 再者她梁拾意自己还不是对先帝不忠,对父亲不孝,对亲姐不义。 这般想来,或许他二人还真真是一对般配至极的奸|夫淫|妇。 若白居岳当真像那些奏章上一般恶贯满盈到了天诛地灭的地步,她梁拾意左不过也只能是随他一块去地狱赎罪。 倒也算应验了最初那夜的一番话语。 “哎。” 但梁拾意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只可怜那腹中的孩儿。 她这三日来吃什么吐什么,钱院使请脉时都还说小陛下康健,看来这孩子是当真想活得紧。 她轻轻拍着肚子说道:“孩子啊,是阿娘没用,你阿爹不在,阿娘也护不住你,来世去投个好人家吧。” 却听“噗通”一声,冰心忽然跪在了地上。 “太后娘娘万不可有此自弃之言,奴婢虽不知大人许多事的用意,但对于娘娘,大人早就安排好了万全之策。 此前因大人之令,奴婢莫敢开口,可见娘娘如此,奴婢只道是违抗大人令旨也不得不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冰心:没想到我的cp双双开摆,最后要靠我来c
第79章 自苦 依丹心所言,梁拾意如今这副病态的确可以或多或少说是白居岳的安排。 她当真抱恙在身,太医院众太医的脉案自然更能让人信服,也就可以顺理成章的以安胎为由去行宫休养。 连时日都敲定了,便在三日后的三月十五。 而到时负责护卫的亲卫将由她阿爹梁成印所率,会确保一出偷龙换凤,让梁拾意得以就此远离朝堂纷争,送她去江南安度余生,还有凌飞雁也会与她同行。 “我阿娘是江南人,若什么时候有机会我也想去那儿瞧上一瞧。” 梁拾意想起前些日子她是同白居岳说过这样一句话。 而后冰心还拿出了早给她收拾好的行囊,什么户籍文牒田契地契一应俱全,甚至还有给孩子读的小人儿书。 画风字迹,梁拾意颤抖着手从袖中取出一张有些皱的小纸条。 纸条上整理衣冠的鹤袍小人儿画风与那书上是一模一样,再翻转一面...... “安,勿哭。” 白居岳的字迹向来遒劲锋利,字如刀刻,偏偏这三个字仍是工整至极笔锋却似多了几分柔和,亦与那书上字迹分毫不差。 梁拾意想起这三日来所见对白居岳的诸般口诛笔伐,恶言咒语,再想想他那座宛若监牢般的府邸。 哪怕白居岳入仕时,不过也就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郎,但似乎从那时起这一个“安”字...... 无论安宁、安全还是安然,这个字就从来与他无关。 但他却在自己时日无多之时,给她铺陈了一条平安之路。 “......按照大人留下的不止,娘娘此后一生定都能安然无虞。” 梁拾意本觉已是心如死灰不会再起任何波澜,无可奈何也只能坦然接受无论熔岩炼狱刀山火海,她都陪着白居岳一道赴黄泉罢了。 但当冰心的话音全然落下,当梁拾意知道自己可以独活之时,她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浑身发颤抖个不停。 梁拾意紧紧地攥着那张纸条,越攥越紧,浑身也似被什么攥住一般越缩越紧。 “不要、不要、不.......” 她口中又开始不停地念叨这二字,然未说完两三声,喉头一股腥甜涌上,一口鲜血溢出。 三日来的心力交瘁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击垮了梁拾意。 她听见冰心大喊“传太医!”的声音已愈来愈小,眼前也愈来愈黑。 梁拾意的身子往下一倒彻底失去了意识。 当她再次醒来时已是深夜,空气中萦绕着浓重的药味,却不刺鼻,反而让梁拾意胸中那股郁结之气舒缓不少。 梁拾意缓缓睁眼只见屋内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瞧不着。 “......白居岳,是你么?” 但几乎是立时间,梁拾意便意识到什么脱口问道。 前两日乾清宫都是彻夜明灯,毕竟她身为太后抱恙在身身边必须有人时时刻刻盯着状况。 那如今这一片漆黑唯一的解释,便是瞧着她的人不欲让燃烛照明。 因为看不清,梁拾意只能用手在身边不停摸索着,她急切地说着: “白居岳,我知道是你,我知道你放心不下我的。” 却听到,“哐当”一声是暗门打开的声音。 梁拾意再顾不得那么多,把被褥掀开,慌慌张张地跳下床去。 可惜,她这几日没怎么吃东西身上实在没什么气力。 梁拾意一松开那扶着床的手想要朝那暗门的方向抓去,身子立马维持不住平衡就是要栽倒在地...... 她砸在了一个胸膛之上,一个熟悉的令人安心的胸膛之上,白居岳的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将她固定住了身形。 而梁拾意的手也在碰到白居岳的那一刹那起直接环住了他,下定主意绝不会松手。 只是她很快感到她倚靠的那个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 空气中本就弥漫着一股的药味,白居岳的身上也一向带着一股无法散去的药味。 然而在这两种浓厚味道的夹击之下,梁拾意的鼻腔还是瞬间被一股涌入的血腥抢占。 霎时,梁拾意意识到什么,泪水积满她的眼眶。 梁拾意想到她从醒来时就一直隐隐有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只是此前以为是自己那一口血的缘故。 但仔细一下,她昏迷了这许久,就那一口血定早早就被宫人们打扫干净,她身上的衣服感觉都像是新换的。 所以,这股血腥气只能来源于白居岳。 可白居岳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发出,手臂亦还是牢牢地抱着她身体没有丝毫摇晃。 梁拾意想起,那日他将那一张方巾尽数染透,也是一直语气如常地同她说着话,没让别开头的她注意到分毫。 再想到“安,勿哭”三字,梁拾意咬住了嘴唇闭上眼睛不让泪水流下。 她只是极轻柔而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一只握在了白居岳环住她的那只手上,一只朝上摸索着。 梁拾意感到了白居岳喉头的滚动,碰到了他另一只手牢牢将所有的血腥禁锢在掌内,没有让它淌下半滴留到她身上。 只是这时,梁拾意自己有些忍不住了,几颗湿润而温热的泪珠儿还是淌过脸颊。 梁拾意的手最终触碰到了白居岳的眉头上,果不其然是蹙起的。 于是她轻轻地、轻轻地用指尖抚了抚。 梁拾意不知道这样是否真能抚平白居岳蹙起的眉头,但她只想能为他带去分毫的慰藉也好。 疼痛,是一种白居岳不能更习以为常的感受。 事实上,随着那个即将到来的终结,这种感受基本已转化为一种全然的麻木。 然而,痛苦是另一种感受。 大抵会令人惊异,白居岳身为首辅执掌这大晖天下数载,时时刻刻几乎都在体悟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滋味。 于他而言大多数痛苦,竟来源于某些虚妄的欲|念产生的求而不得。 这种痛苦通常要比实际五脏六腑的撕扯疼痛更加磨人,但白居岳自幼也便学会了忍耐二字。 直到遇见这个他如今牢牢搂于怀中的少女。 难以忍受,这四个字不断浮现在白居岳脑海,又或许已遍布他躯壳的每一个角落。 更令人觉得可笑、无法接受的,相比求而不得白居岳竟然觉着好似得到更加痛苦。 如果少女对他无情,如果能按白居岳所设想一般,少女任何残余的情愫在真正见识过他的罪状后都因被彻底磨灭,白居岳无疑能感到一种释然的轻松。 可现在当她的手抚触他的任何一寸肌肤时,白居岳顷刻感到自己所有裂痕都在愈合被填满,连眉头都不由自主地舒展。 但这无疑是错误的罪业。 罪业是另一种白居岳习惯承受之物,甚至他还曾经试图过让少女学会如何承受,但如今却让他感受到难以忍受的痛苦。 就连后悔这种于事无补的无谓情绪,白居岳今日都产生得太过频繁。 他想他无疑拥有更多更为决绝的手段,早就可以终止他们这段错误的关系,可白居岳竟然可耻地舍不得。 白居岳将残存的恼人的液体重新咽回咽喉,开口道: “娘娘何须为了一个罪臣自苦。” 作者有话要说: 男女主双双吐血ing
第80章 惊雷 只是白居岳得到的回答非他所愿,然略一思及少女的性子却又最在情理之中。 少女说:“不要,我不要你有罪,更不要你在我面前告罪。” 她的话音带着浓厚的哭腔颤抖着,一下覆于白居岳唇上的指尖也颤抖着,少女的整个身躯只能在他这将死之人的怀抱中不住颤抖着,却又说出了下一句话。 “白居岳倘若你当真有任何罪业,那便让我也随你同受吧。” 少女在白居岳面前总是露出些微的颤抖,畏惧害怕心伤难过都可能是其中的因由。 白居岳前次都才将将借着这由头,来试图证明少女对他的所有接近,不过都只是是被他的威权、被自身无助的处境逼迫而成。 然现下少女既知他命不久矣,亦知她自身已有退路,她的战栗不仅没有减轻,反若比此前任何一次都要抖动得更加厉害。 少女的言语动作更是一同往时,哪怕再颤抖也坚定地再一次靠近拥抱了白居岳。 于是白居岳的干涸,哪怕鲜血满溢而出仍无法解决的干涸,也再一次得到甘霖的浇灌顷刻被润湿疗愈。 他所有的罪业或许亦应如此般,于少女之前烟消云散。 白居岳的唇角微微挑了一下:“是臣失言,若娘娘恕罪,臣自当无罪。” 三更将过,本正应是月华退却天幕被幽黑覆尽的时分,偏白居岳话音落下时,不知从哪儿漏进了一缕银芒。 银芒浅淡至极颇有种将散未散之感,却恰因此散去月色凛然孤寂的一面,唯余朦胧而柔和的一抹正巧落于少女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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