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买卖 燕红当然面熟,昨日她差点死在这人的刀下。 她夸张地用手中的帕子顺了顺胸口:“呦,原来是他啊,公主您当真是菩萨心肠,还亲自将这恶徒带过来认罪。” 大理寺昨夜抓人之时并没有惊动外面的宾客,故而没人知道昨夜的变故。 慎晚瞧着她:“确实是认罪,不过也不止是他的罪,还有燕红妈妈你的。” 她回身对着众人道:“大家可还记得数日前晚厢酒楼有客吃出问题之事?那日我妹妹茯阳公主也在场,为了公正,此事交给大理寺查办,直至今日真相大白。” 燕红消息灵通自然听说过这件事,但她却不知此事同她有什么关系,毕竟也是见识过大场面的,她将视线带过慎晚身后牢车之中的几人,心底倒是猜到了几分。 慎晚将手中的卷轴举起展开,命人带着在周围慢慢走了一圈,示意让在场的人皆看到。 “大家今日在此便权当给在下一个见证,此事已有定夺,与我晚厢酒楼无关。” 众人议论纷纷,如今能凑过来的皆是在街头巷尾的底层人,他们是去不起春意楼的,再加上有诱拐良家女子这一项,大家也不知感同身受,还是得不到的就要踩一脚,皆对着燕红和那两个壮汉指指点点。 有个妇人离得近,手臂上挎着个菜篮子,猛上前几步对着其中一个壮汉的脸猛啐了一口,唾沫喷到他眼皮子上顺势滑落。 “狗娘养的东西,做这丧尽天良的勾当,活该吃死!” 壮汉手腕上帮着夹板,根本没办法去擦脸,只得留着脸上的粘腻,他有气无力地反骂了一句:“你这种货色,就是去卖都没人要你!” 妇人怒了,口中用着自己家乡话骂的更是难听,光骂还不解气,直接拿篮子中的菜叶子往他头上砸,虽然舍不得,但还实在生气砸了一个刚买来的鸡蛋鸡蛋。 一石激起千层浪,凡是手上带着趁手家伙事儿的都想扔些什么东西,但因着慎晚在场,曹清砚怕误伤了她,赶忙命手下将那些人拦住。 慎晚彼时瞧了瞧农夫的表情,面上是极尽的冷漠,并没有大仇得报的痛快,农夫凑巧抬眸,同慎晚的双眼对视了上,她方才没有细看过,如今看来却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里面充满了怨恨。 他恨她? 慎晚皱了皱眉头,有些不理解,但她还是依照原来的计划说下去:“燕红妈妈,东氿律例中明确写了,逼良为娼可是要充军的。” 燕红咬了咬唇,心中只觉得慎晚是来砸场子的,她根本没想到这本就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竟然被慎晚这般大张旗鼓地抖落了出来。 都是下三流,做青楼买卖的,谁家还没收过几个良家子? 来青楼爽快的人,有的还就喜欢雏儿,一个姑娘这辈子也就雏儿那么一回,这般大的缺口,若不收几个被拐来的良家子,谁家生意还能做的下去? 这春意楼毕竟也是整个汴京之中最大的青楼,燕红能做到今天这个地步也绝非一般人,她上前几步压低声音对着慎晚道:“公主,您也是做生意的,何必如此赶尽杀绝?” 她眸光流转:“公主,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便是,奴家定会竭尽全力助公主,还请公主高台贵手。” 慎晚向后退一步与她拉开距离,放大声音道:“燕红妈妈,做生意要讲究良心,我虽然身为公主,但做的买卖没有一处违背律例,也没有少交一两官税,为何您就能连良心都不要了?” 慎晚这话说的发自肺腑,她身为裴家子孙,自小家训便教导做生意要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买主,且燕红当初也是被拐到脏地界的,她本就吃过这些苦楚,为何如今却成了将其他姑娘推入深渊的罪魁祸首? 见她软的不吃,燕红眸子眯了眯,随即轻笑一声:“瞧公主您说的,这卷宗方才奴家也瞧了一下,上面可都是这些人说的,空口白牙的,您又何必拿着鸡毛当令箭,来为难奴家。” 她轻轻掩唇:“公主说我买卖良家子逼良为娼可有证据,我们家姑娘可都是自愿卖身的。” 燕红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二十五岁那年接管春意楼之时这还是个不出名的,如今五六年过去的,春意楼已经成了汴京最大的青楼,她能做到今天这个地步,自然是让人挑不出错处来的,否则早就被同行挤兑出去了。 慎晚想到过如此,冲后面招了招手,马车之中下来了个身子摇曳、步伐轻盈的女子,正是竹枝无疑。 在场的男子虽然没去过春意楼,但最近竹枝展露头角,她的舞姿可是小有名头。 只见她走到前面来,字字句句格外清晰:“对不住了妈妈。” 她声音有些轻柔,眼神也有些躲闪,直到对上慎晚肯定的眼神之时,她才坚定地大声道:“妾身本是禾州人,因着多年前水患跟着家中举家逃难,辗转途中被人拐来此地,妾活着,便是燕红妈妈买卖良家女子最大的证据。” 她说的还是比较委婉,她没说燕红逼良为娼的手段,也没说自如今这一身窈窕是如何练出来的,更没说她在此处每日的屈辱。 她轻咬下唇,控制自己不落泪,然后细细将自己在春意楼所瞧见的东西全说了出来。 有燕红是如何联络卖家的,如何压价的,还有姑娘的来源,细细将一条完整的买卖良家女的步骤链条全说了出来。 燕红原本并不担忧,她做事干净,这些姑娘也都有把柄在她手上,可听了竹枝的话她倒是有些慌了,这小妮子怎么知道的这般清楚? 瞧见竹枝身上止不住的发抖,慎晚伸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臂。 燕红向后略微踉跄了一步,面色有些白,但并没有完全垮下来,她盯着慎晚,神色很是奇怪,似乎有疑惑、有差异,甚至有轻蔑,唯独没有害怕。 慎晚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但她没管,先冲着后面摆了摆手:“将燕红带走,春意楼查封!” 她如此做大快人心,但人群之中,唯有妇人欢呼,男子皆互相交头接耳,似乎对着慎晚指指点点…… 第四十章 传宗接代 耳边清晰地传来一声咒骂:“他娘的,春意楼这就查封了?老子攒了半个月的银子,还没去爽一把,这就黄了?” “你小点声,公主听到了别扒了你的皮。” “去他娘的公主,她是不是想借着这股劲儿把春意楼搞垮自己开青楼啊?那婆娘都掉进钱眼儿里去了!” 慎晚回头看去,说话那人被旁边的人扯了扯衣角,这才安静下来。 她眸光不善,她倒是没想到,春意楼查封倒是炸出来了这群畜生,就顾着自己花钱爽快了,若被卖进春意楼中的是自己的夫人女儿,他们可还会这般想? 贺雾沉似乎是感受到了她情绪的变化,他上前几步拉上了她的手腕:“不必在乎旁人。” 他沉声道:“祸不临头,他们自然是体会不到苦主的痛苦,人性如此罢了。” 贺雾沉的话既是在安慰慎晚,同时也是在同自己说。 上辈子的他依旧吃过的此种煎熬,自然也不想让慎晚因为这种事情太过为难自己。 岂料慎晚斜睨了他一眼:“这是他们该发愁的事情,不是我,这汴京一个个都自诩君子,喜好那些附庸风雅,一边把自己放在高处,一边又想女人闲不住,是他们该反思一下自己为何跟个畜生一样把旁人当物件取乐。” 贺雾沉一愣,随即只见慎晚越过他,直走向用那一双眼眸恶狠狠盯着她的老农夫:“你这般看着我,可是有话要说?” 老农夫脖子上并没有带着夹板,只是手脚拴着链子,他冷笑一声靠在牢车的栅栏上。 慎晚瞧着他唇角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刚上前一步想听的仔细一些,岂料腿脚刚迈出去,便见老农夫眼神突然充斥杀意,接着耳边想起铁链互相撞击的声音。 “回来!” 眼见着老农夫突然伸手就要去掐慎晚的脖子,慎晚脑中空白一片,还没等有反应便感觉腰上环住了一个手臂,紧接着腰上一紧,自己觉得脚下一软,整个人似一片浮叶一般被向后一揽,后背顿时撞进一个厚实的胸膛之中。 老农夫的手还没能收回去,贺雾沉直接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指尖用力,只听老农夫痛苦哀嚎一声。 这一切的变故太快,刺杀公主可是大事,周围围着的大理寺人手赶忙拔刀,纷纷架在老农夫的脖子上。 原本看热闹的百姓生怕引火烧身,连热闹也不再看了,纷纷做鸟兽状四散而逃。 贺雾沉神色冰冷,他将手收了回来,回头看慎晚时面上都是担忧,语气也有些急:“你可有伤到?” 慎晚有些意外,她倒是不知道,原来贺雾沉的身手这般好? 她摇了摇头没去管那些跑走的百姓,绕过贺雾沉走到老农夫面前:“你居然想杀我?我可是替你报了杀女之仇,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害人的活蚂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你不就是借着我的手把这些对手打下去好自己独占青楼的买卖?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日我可是在汴京都打听明白了,你这些日子一直在买避火——” 最后一个字他还没能说出口,一直在慎晚身后用骇人的眼神盯着老农夫的贺雾沉,直接将手中正在擦手的绢帕扔在了老农夫嘴里。 他依旧慢条斯理的动作,周身的气质仍旧是汴京中人人称赞的贺家郎君,只是那双眼神好似寒潭中的岩冰,瞧人一眼便让其背脊发凉。 原本不管不顾气焰嚣张的老农夫竟也被他给震慑住了,即便是已经将口中的绢帕吐了出来,仍旧没有再多说话。 瞧着贺雾沉的侧颜,慎晚心中升起一抹异样情绪,但很快被她压了下来,慎晚上前几步:“今日大理寺丞曹大人就在此处,你有什么冤屈亦或者苦衷大可说清楚,为何要平白污蔑与我?” 老农夫有些浑浊的眼眸瞟了一眼贺雾沉,而后又落到慎晚身上:“你少假惺惺,这两个畜生不就是你的人?不就是要在人前演这么一出戏来!” 慎晚眉头皱的更深:“你胡说什么!” 曹清砚的结案卷宗上不是写道,那三个壮汉来碰瓷,不就是受他诱导的吗?怎这会儿还成了她的人? 老农夫面上露出沉痛之意:“我家秀儿自小便乖巧懂事,怎么就遇上这两个畜生了……” 说话间,他的双眸垂下泪来,声音哽咽的不像话。 自打从午时见到他的第一眼起,慎晚便觉得此人绝不是软弱之人,他眼神里面的透着坚毅,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身子看起来比寻常人都要硬朗许多,很符合他军营出身的来历。 可如今瞧着这样子一个人,提起自己女儿时的脆弱无助,慎晚倒是有些于心不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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