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闷出一丝苦意,不知兜兜转转为何又回到原点那般,竟是天意弄人。 裴昭也替换了一身演武的装束,乌发高束,磊落潇洒,适合轻装跋涉。坐骑已被董方牵到府外,旁的一概不理,只等离开京城再议。 二人携手奔到门口,街上竟火光通透,照亮了将军府一角,犹若白昼前至。 方柔心间猛地一坠,步子顿住,下意识握紧了裴昭的手。 她的五指霎时发凉,裴昭察觉到异样,回眸望着她,张开嘴,并无言语。 方柔瞧清楚了府外来人,站在最前端的是何沉,他抱剑而立,脸上没什么表情,那模样一如他誓死效忠的主子。 他见着二人的身影,这便高声道:“奉万岁旨意,帝兄身染恶疾,大宇子民依制禁红白一月,以为贵人祈福。” 方柔与裴昭对视一眼,俱是大惊。 何沉刻意用了粗浅的言语传旨,方柔心底知晓,他为的是让她也在第一时间听明白圣旨所言。 一句万岁,一句帝兄,她已全然明白过来,萧翊竟妄为到这个地步…… 裴昭面色沉静,牵起一抹笑:“何侍卫所言之事,裴某没听明白。圣上染疾,又何来旨意?” 何沉抬眸一扫:“沈将军、六部尚书、内阁学士及御史台众臣已请命殿下摄理.朝.政,裴将军,你现在知晓也不迟。” 裴昭脸色一凛。 宫变! 萧翊居然敢行此逆天之恶,他当即明了,董方入夜时前来传报,皇帝忽发恶疾绝不是巧合,萧翊应当早已有所筹谋。 他按兵不动,沉声:“如此,何侍卫何故领着这么些禁军前来府上?既有圣命,微臣岂会不从。” 何沉冷着嗓子:“云尉大将军裴昭意图谋反,我等奉命,即刻将逆臣捉拿归案,听候发落。” 裴昭闻言怔了怔,他蹙眉,深知来者不善,已悄然伸手按住了身后佩剑。 方柔浑身一僵,她不可置信地看了眼何沉,又回眸望着裴昭,那阵极端的恐惧自心底蔓延开来,她知晓,一切都已晚了。 “何侍卫说笑了,难不成京都如今尚此风流,非得在人新婚前夕作闹一番?”裴昭的手虽已按住剑柄,可面上却仍带着笑。 何沉自腰间摸出一块玉牌,呈于面前,冷声:“逆臣裴昭速速出府领罪,免起无谓争端。” 裴昭的脸色终于变了。 那些禁军见玉牌如面圣旨,皆按刀压上前,黑压压的人马如暗潮涌来,霎时间堵住了去路。 长街灯火透亮,周遭却鸦雀无声,连飞虫走兽也静息那般,不敢在这风高冷月夜擅动。 裴昭冷下脸,剑眉紧蹙:“无妄之罪,若我不从呢?” 何沉静静地看着裴昭,忽而挤出一丝冷笑。 随后他一抬手,自对街高墙之后埋上十数名黑甲弩兵,每个人手中的弩箭都已上弦拉满,利刃在夜色中熠熠生寒,蓄势待发。 “你自然有另一个选择。逆臣裴昭抗旨不从,当场伏诛。” 裴昭剑已出鞘。 他们就这样静静对峙着,彼此都没有打算率先动手,一时剑拔弩张。 在沉默之中,方柔却按下了裴昭的手。 她轻轻摇头,语气里满是绝望:“阿弈,别为了我走到这一步。” 裴昭一怔,转眸望向方柔,她神色凝重,并没有避开他的视线。 “你我都明白的,他只是在报复我。这些天咱们察觉的那些古怪,虽没证据,可并非他不敢明着动手,他只是在故意戏弄,想要咱们在意,想要见我们为此紧张失策。” 方柔一叹:“我们将他想得太弱,将皇帝想得太好了。是我招惹了不该的人,牵连出这些意外,当初若再思虑多些,也必不用连累你。” 裴昭握紧她的手,微微摇头:“别说胡话,是我存了私心,我若早……” 方柔抬手掩住他的嘴,不让他自贬。 “你这样说才是傻子。”她无奈一笑,“我答应你,难不成就没有私心?人活一世彼此有所求再寻常不过,可我知晓,你从来没骗过我。” “这件事只得由我了结,阿弈,我不愿你背上这样莫须有的罪名。你别担心,萧翊不会杀了我的,我先前那样违逆了他,他憋着火要惩罚我的过错,怎会轻易放过?” 裴昭不由分说地拉紧她的胳膊,阻止她踏出的去势,“小小,别怕。你别去。” 方柔抬手,覆在裴昭的手背,一丝凉意自掌心蔓延,她没躲,只觉得心疼。 “阿弈,你的手好凉,该多穿些衣裳。” 她轻轻搓.,磨着那粗粝的皮肤,这双手曾替她洗衣裳、替她做纸鸢,替她剥虾仁、捏核桃,曾在寒夜里拢着她取暖,动作克制而温柔,曾在她最绝望无助的时刻予以最后的希望。 而今希望破灭了,可她心中是美满的,她与他的回忆虽不多,并不足够,可却每分每秒都欢欣意满。 从没有强势霸道,也没有隐瞒欺骗,裴昭光明磊落,如他的名字那般令人心间生暖。 “我不后悔嫁你,哪怕咱们没成礼,可我心底已当自己是你的妻子,我不能眼见着夫君白白送死。” 她终于挣脱了裴昭的手,他从来也不会强迫她的意愿。 “萧翊是疯子,连皇上也错看了。这件事情怪不得任何人,是我决定与你成婚,是我愿意随你回京,所以走到如今这步,也该是我去面对。” 方柔知道自己不该,可她松了手,红唇轻颤,明明得往前离去,最后却止不住地停了步子,深深叹了一口气,忽然回身抱住了裴昭。 像是濒死的鱼在索取最后一丝生的希望,她用力地呼吸着裴昭身上的味道,希望能将这刻的勇气牢牢记在心里。 在裴昭回拢双臂抱紧她的那一刻,方柔抽身,头也不回地踏出了将军府。 “小小!”他的声音追了出来,人跟到门边,方柔已快步奔下石阶,弩箭统统对准了裴昭,逼得他不得再踏出半步。 方柔冷眼望着何沉:“何侍卫,好久不见。” 何沉垂眸不看她,姿态谦卑:“恕属下愚钝,不知该如何称呼姑娘?” 方柔脸色一僵,心知萧翊从这一刻起,就要她清醒地认识到局面已定。 她咬牙道:“宿丘山方柔,求见殿下。” 何沉这才应了声:“是属下眼拙,未看清楚竟是方姑娘。” 方柔冷声:“让裴昭走。” 何沉俯下身:“此乃殿下口谕,属下不过奉旨办差。若方姑娘有所请求,不若与殿下明言。” 他低垂着头,让了一步,有名小侍卫牵来一匹马,“方姑娘,你知道殿下在哪。”
第47章 ◎惩罚◎ 方柔在何沉的注视下翻身上马, 她坐上马背的那一刻,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古怪的念头。 萧翊知晓她单骑千里逃回丘城,所以今夜逼她回宁王府,她当初怎么逃的, 现下就得怎么走回来。 方柔不敢多想, 在夜色中扬鞭而去。 宁王府落在皇城根, 东正街,离裴昭的将军府不太远。 方柔这一路走得奇慢, 何沉派了一列禁军跟随在后,虽没有催促, 可方柔知晓她耍不得半点小聪明。 宁王府点起通透的大灯笼, 照亮了门外一片石地。 方柔勒住马缰, 这才慢慢发觉她已本能般地开始发抖。 门外府兵目不斜视,在后是按刀待发的禁军,方柔极尽可能地放慢手势,可她知晓这是徒劳。 她终于站到了地上,五指拉紧马缰,她竟察觉自己有些腿软。 方柔深深吸了口气, 平复着心中那阵狂躁的惧意, 咬咬唇, 终于踏进朱门。 她知晓萧翊会在哪里发落她,进了王府一路便朝西辞院去了。 宁王府一如记忆中宽敞华贵, 穿过那熟悉的小花园,湖面幽静,也结了一层冰霜。 方柔从浮桥穿过, 只觉得周身恶寒, 这一去仿佛踏入深渊地.府。 再走过这条小径, 方柔的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 她孤零零的身影在夜色下更显无助,皎月如玉,散着无垠的冷意。西辞院的门关着,有道高大挺拔的人影站在匾下,幽暗的月光落在他身上,犹如修..罗临世。 恐惧是人的本能,哪怕事先做足了准备,自以为聚拢莫名的勇气,可人心天性趋利避害,当恐惧足够大,求生就变成下意识地举动。 方柔一步也迈不动了,她知晓她不能停在此处,可她的脚似灌了铅,她下意识想转身逃离,可残存的理智却告诫她不得轻举妄动。 站在她面前的萧翊却极有耐心,这是他天然的优势,也是他承继自母亲血脉里的隐忍和克制。 他享受这一刻的快..意,像是亲眼目睹被捞起的池鱼在做最后的挣扎,被日光照射着,逐渐逐渐失去生气,只得任人宰割。 而在此之前,一切的挣扎和抵抗都是助兴,令人血脉沸腾。 对峙足够久,冷风又吹拂过林子。 萧翊冷声:“过来。” 方柔只犹豫了片刻,捏紧了拳,手指止不住颤抖,却只能提步往前。 每一步都生出撕心裂肺的惧意,哪怕她预先想过萧翊会如何折..磨她,她对他的惧怕是本能而来的,从她逃离京都那一日起,愈加深刻。 萧翊很满意他看到的一切,这只飞出王府的笼中雀最终被捉了回来。不,是她自己飞了回来。 一点一点,慢慢地飞回到他身边,如同当下。 方柔穿着一身清爽简便的素白裙装,适合骑马飞驰,她当日应是同样的打扮,费尽心思逃离京都,逃离他的掌..控。 可一切不过徒劳。 她一步步朝他走来,就像从未离开过,庄子里发生的意外只是虚构。 萧翊伸出手,方柔不敢接、不想接,可还是咬着牙,轻轻攀了上去。 他的掌心温暖宽厚,轻易便包裹住她的五指,于方柔看来却像一把涂满剧毒的匕首,令她止不住地发抖。 萧翊握着她便往院里走,长臂一扬,院门被推开。 西辞院一切如常,屋里竟也点了灯。 他拖着她大步朝里,方柔抵..抗不了,只得尽快跟上免受辛苦。 终于,房门被他一掌挥开,很快地,那去势被压了下去,门“砰”一声关紧,方柔被他抵在了门板上。 她恍惚间想到了在行宫似梦非梦的雪夜,下意识便已明了,那不是梦,是他刻意释放的警告。 他将她视作即将落网的猎物,在她落入陷阱之前尽情玩.弄,拨弄她无知的侥幸。 方柔本能地别开脸,萧翊却在她耳畔冷笑:“你我尚有正事未了,不着急。” 他手劲一松,方柔被去势一带,整个人扑倒在地,萧翊方才甩手用了暗劲,存心要她跪下。 她直起身子,也没有完全跪好,保持不动,眼眸悄悄抬起,却见萧翊独自坐在了那张熟悉的圆桌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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