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郎中把二两金拢进钱袋子,人不哭嚎了,精神头也起来了,猛拍胸脯,“彻底治好不敢说,病肯定能治!丹火成毒的病症,魏家郎君不是头一个!” 他感动地和沈璃推杯换盏,称兄道弟: “沈兄是世上难得的大善人呐!七拐八绕的交情,你也愿意出大钱给不相熟的人治病。别人我还不跟他说,沈兄我不瞒你,你以后和叶小娘子少来往。” 沈璃原本带笑举杯听着,听到最后一句,笑意微微收敛, “怎么说。” “叶小娘子她啊,长得确实好。但我一眼便看出她的骨相……”林郎中又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凑过去沈璃身边,压低嗓音神秘地告密: “我曾经在江宁府街上见过她一面,她当时可是杏花楼的行首娘子,正坐车去见客!不知怎的摇身一变,又成了叶家商号的当家娘子了。沈兄,我跟你说,人的样貌会变,骨相可不会骗人。林家的小娘子出身可疑呐……” 沈璃突兀地打断他。“林郎中,给你的二两金收好了么?” 林郎中本能地摸一把鼓囊囊的钱袋子,“收好了,收好了。” “有句老话叫做:药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林郎中,你酒后胡说八道,诋毁叶小娘子的良家声誉,你不挨揍谁挨揍?” “欸?” “给你的二两金收好,当做今晚第二次出诊的诊费。来人,把他拖出去街边,把脑子打清醒了。” “欸欸?” 酒楼路边的某条暗巷里,大晚上的响起一阵鬼哭狼嚎,街上行人默契地躲开。 沈璃坐在阁子窗边,对着下方舟船来往的热闹河道,边喝酒边想叶家那位难缠的当家小娘子。 叶扶琉,叶扶琉。天生明媚动人的江南美人皮相,却又生了副软硬不吃的难缠性子,如何才能收服了她,不吵不闹腾地把人弄回家做夫人…… 正想到心神不宁时,一行人赶着驴车从远而近,迅速接近这处临河的酒楼。驴车上端坐着一位襕袍打扮的清隽白面文士,不住低声催促,“动作快些!前后堵门!” 几名官差堵死前后门,幕僚在酒楼下高声喊,“沈璃沈大当家可在此处?本地卢县尊亲自到访,速速出来迎接!” 卢知县羽扇纶巾,从容迈进酒楼,“呵呵呵,无需多礼。多亏叶小娘子提醒告知,本官才没有错过沈大当家当面。沈家富贵,勿忘家国啊。” 沈璃:“……” ——— 五口镇入了深夜。 魏家灯火通明的庭院里,魏桓坐在灯下,抬手轻抚猫儿盆的天青色瓷边。 一墙之隔,叶扶琉把新得的三块金饼清点入账,满足地伸了个懒腰,枕着金饼陷入甜滋滋的梦乡。
第18章 金饼枕着睡觉不怎么舒服。 叶扶琉一觉睡醒才四更初,天没亮,人再也睡不着。 她索性把廊下灯笼全点亮,抱着金饼出来对账。 秦大管事守着前院,叶扶琉坐在二进院落里,八角灯笼映亮了庭院周围,面前堆了成堆的账簿,都是船坞那边刚送来的。 素秋坐在对面,沉甸甸的六块金饼称重入册,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偶尔停下,在账册里纪一笔。 “足金一斤重的金饼六块。合计九十六两。绞下五两给算木匠工钱,还剩约莫九十两金。折合铜钱……” 素秋噼里啪啦折算成铜钱的贯数,喜道,“娘子,我们又有钱了。支付叶家商行整年的开支绰绰有余。” 叶扶琉慢悠悠掂起两块金饼,放到桌上。 “这两块金饼放旁边。布帛绸缎生意每年都不好不坏,今年江南各处的商税又加了两成,卢知县募捐到了家门口,预备着亏三十两金吧。” 素秋叹气,在账簿里重重地记下一笔。 叶家名下四十艘船,江南各处进货出货,雇佣的掌柜,账房,帮工,五六百号人在叶家手下吃饭,经过县镇层层关卡都得交税,官府还隔三差五盯着富户募捐。想赚钱,难。 “还好叶家祖上兴盛,各处都置备了不少宅院。”素秋感叹,“各处宅院都能倒腾出不少古董,我们叶家做布帛生意的空当儿里,顺带做个买卖家私古董的副业营生,不仅能弥补亏空,还能剩下不少。” “那是。”叶扶琉抱着小楠木箱子继续捣鼓,“前几年北边乱的很,接连几场仗,毁了不少好东西。这两年不打仗了,日子安稳太平,家私古董的价钱水涨船高。做这行生意赚头大。” 七环密字锁至今没打开,她晃了晃小木箱,喃喃自语,“撞击声响清脆。到底是金还是玉呢……这么好的箱子,总不会有人放块破铜烂铁在里头?” 素秋还在合账,算盘珠的清脆声响个不停。船坞送来的账簿摊开半石桌。 叶扶琉向来是不大看账簿的。 做生意想要挣下身家,不外乎四个字,开源节流。素秋擅长“节流”,叶扶琉信奉“开源”。 叶家明面上的布帛生意,辛辛苦苦整年做下来,多半就是收支打平。想要开源,还得做老本行生意。 老本行生意来往的都是大主顾,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看看面前新开辟的鹅卵石小径两边的石砖尖角儿。一块汉砖一两金,做成了就是今年最大的一笔生意。 再看看面前的六块金饼。隔壁魏郎君是个识货的大主顾,人病得风吹就倒似的,都能做成两桩生意。古董木灯架,宫廷猫儿盆,加起来进账不算少,生意做得轻轻松松。 如果魏郎君的病情好起来,人逢喜事精神爽,两家又挨得近,说不定她能多做几桩生意呢。面前堆了满桌子的亏本账簿算个什么事儿。 想到这里,叶扶琉把摊开的账簿往远处一扔,人舒坦了。 魏郎君之前要买猫儿盆,人坐着起不来身,开不了门,她连货都送不进去,病情听着着实不大好。 “秦陇!”她冲前院高声喊人,“隔壁魏郎君的病情不能耽搁了,耽搁久了容易坏事。有件事需要你做!” 秦陇两更才睡,顶着一对睡眠不足的发青熊猫眼,蹲在前院洗脸, “主家,凌晨四更天!哪家医馆这么早开门?” “给人看病的事拖不得!”叶扶琉绞下一块金,掂了掂分量,约莫十两左右。 “不找医馆,带十两诊金出去,替我寻林郎中来。魏家寻了那么多郎中,药石无用,眼看着人一天天地拖坏了,只有林郎中的说法别具一格,说不定他真有几分本事呢。别叫林郎中出镇子,尽快把人寻来,死马当作活马医,好歹也是一条路。” 秦陇接过十两足金的时候,不止捧着金块的手,连带瞳孔都剧烈地颤了颤。 “主家,林郎中在镇子上的口碑可不怎么好。如果他果然是个庸医,单凭招摇撞骗就有十两金入帐,我,我……”秦大管事心里的坎又过不去了。 叶扶琉轻轻巧巧的一句话,瞬间浇灭了秦陇心头翻腾的野火。 “如果林郎中果然是个庸医,今晚经你的手交付给他的十两金,你自己凭本事再拿回来。去向我不问。” 秦陇瞬间精神大振,脚步不发飘了,人也不觉得困了,换身短打衣裳就去马厩牵马。 四更正,正是天亮前夜色最浓、困意最重的时刻。四周乡邻全在梦中,长街各处黑魆魆的,就连隔壁魏家门口的灯笼都熄了。只有叶家前院还点着灯,敞开的大门从里往外亮着灯火,亮堂堂地流泻在空地上。 门敞着招贼。 秦陇牵马出门几步,正想着要不要把门关上,前方黑暗的长街尽头就在这时出现了十来匹骏马。 马蹄声清脆,沿着长街一路小跑,七八名壮硕豪奴策马缓行,护卫着中间一位窄袖锦袍的高挑少年郎,直奔灯火通亮的叶家大门而来。 “这家宅子大,又在镇子最北面,肯定是魏家没错了。” “我们总算寻到了!” “这么偏的小地方,叫咱们找了一圈又一圈,吃了满头满脸的灰。” “赶紧叫开门,郎君乏累了,尽快打水歇下。” 秦陇牵着缰绳停在门外,抬手一挡,“何处来客,找什么人?” 来人齐齐勒马,七八名豪奴左右散开,骑在高头白马上的锦袍少年郎通身富贵气派,看起来还未加冠,只用发簪束了发,居高临下地打量片刻,开口问话。 “你是魏家家仆?可是魏大?速速通报你家主人,江宁府信国公府祁棠,前来探望。” 秦陇听明白了,江宁府来了个大户探望魏郎君,抬手指了指隔壁,“找错地儿了,这里是叶家。魏家门在那边,过去敲门吧。” 来人一怔,还没来得及追问什么,秦陇回身往门里喊,“素秋,把门关好。外头有生人。”上马风驰电掣而去。 自称祁棠的锦衣少年郎追着秦陇的背影喊,“等等!你说清楚——” 这边素秋已经应声出来,隔门瞄了眼外头显露茫然的几张陌生面孔,马背上的少年郎拿马鞭指她,“别关门,说清楚!魏家——” “魏家在隔壁。我们是叶家。”素秋往右边飞快一指,砰,关死门户。 锦袍少年郎勒马后退几步,茫然抬头,借着门口灯笼亮光,打量面前的大宅轮廓,又打量几眼隔壁魏家的轮廓,越看越匪夷所思。 “分明这家宅子更大。五口镇最大的宅子竟然不是魏家宅邸?!叶家什么来头?” 几位豪奴瞅瞅隔壁魏家,门口黑灯瞎火的,看起来不像有门房守夜的样子。 周围没有外人,豪奴换回平日称呼,殷勤询问,“世子,要不要敲门?” 锦袍少年郎以马鞭矜持地指门,“虽说登门的时辰早了点,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戚。论起辈分,我该叫他一声表兄。我这表弟跋涉百里前来探望,他总不至于把我打出去罢。” “过去敲门。敲响点。” —— 对完帐天才蒙蒙亮,叶扶琉准备睡个回笼觉。 她洗漱妥当,除了外裳,穿着单衣躺在自己屋里,掏出压在枕头下面的缉捕令,借着油灯光翻了翻。 越看和自己越不像。 昨夜卢知县当面寒暄了好一阵,丝毫没有对她起疑。她在别处如何不好说,至少在江县地界内,稳当了。 她把缉捕令塞回枕头下。素秋从外院过来,把灯盏放在床边,轻声和她说起,“隔壁魏家来了访客。我听他们拍门叫喊,似乎是魏郎君的表兄弟从江宁府过来探望。” “嗯?”叶扶琉觉得挺稀罕的,“魏家看着冷冷清清的,原来还有亲戚。天不亮到访,魏家放他们进去了?” “魏大拿长木棍出门,说他们吵着魏郎君了,把拍门的几个家仆痛殴了一顿。你听,叫骂声响着呢。” 叶扶琉:“……噗。” 是够吵的,隔着两进院子还能隐约听见痛叫怒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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