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论你去了外城再折返到衙门需要多少时辰,也不论你为何只换鞋而不换外袍和裤子。即便真如你所言,你这一路往返,为何只有鞋面上沾了飞絮,唐巾和外袍上半点飞絮也没有?” “说得好!” 柳青话音刚落,五爷便迫不及待地给她叫好。 真不愧是他看中的女人。 “这回你服了吧?你这不是骗银子是什么!” 他悠闲地扇着折扇,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我……你胡说八道,我没骗银子,我救火来着!” 那人红着脸不肯承认。 “诶?” 排在他后面的人听他们说得热闹,探出身子来打量他,”我方才在救火的时候,没见过你呀。” “对呀,好像没见过你,你骗人吧。” 这人一说话,队伍里好几个人接连站出来指那人。 “你们……你们眼神差呗!” 那人看情况不对,甩了甩袖子就要走。 五爷那个精壮的随从一步蹿过去拦住他。 “急着跑啊?” 五爷笑道,“你方才说你妹夫在衙门里?是他告诉你到这来挂个名就能白领银子的吧!” 那人脸一白,似乎是被他说中了,走又走不了,就这么僵在原地。 五爷扬扬下巴给了柳青一个眼神,让她瞧瞧他也很不逊色。 柳青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她就怕闹到这一步。 此事因她而起。众目睽睽之下,要是把这位同僚拉扯出来,人家恨不着五爷,只会恨死她。她好端端的,平白在衙门里添个对头。 “五爷,咱别管了吧,犯不上……” 他不松口,那人就走不了。柳青只好一个劲地替那人说情,后来干脆说她知道一家极雅致的茶楼,现在就请五爷去喝茶、吃点心。 五爷原是不想放过那人和那所谓的妹夫,但他感觉到柳青的小手在他胳膊上推了推,脾气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诶,罢了,” 他扬了扬扇子,让随从将那人放走,“爷这可是看你的面子。这种人就该好好给个教训,他那个妹夫也不是什么好人。” “是是是,小人谢过五爷……五爷您今日是来找小人的?” 她赔着笑脸,引着他往外走。 “对啊,上回跟你说的那事,爷有办法了……” 她们这边一散,衙门里悄悄看热闹的人才又重新走动起来,各忙各的。 远远立在廊下的孙大人脸上阴得能滴出水,他招手叫了个书吏过来。 “方才那边是怎么回事?” 那书吏便将所见所闻一一道来。 孙大人沉吟了半晌。他方才沿着抄手游廊过来,远远地就见五皇子和一个布衣百姓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 他是老成精的人,无关己身的事极少掺和,况且这其中还有个五皇子,他更不想现身了,就一直远远地躲着。现在听了书吏禀报,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那人是谁家的亲戚,你去打听打听。” 他吩咐那书吏。 书吏一会的功夫便跑回来,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他听罢便是一皱眉,摆手让那书吏去忙,自己转身往回走。 尚书值房的槅扇一开,沈延抬头,见刚出门的孙大人又回来了,便是一愣,随即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行礼。 “君常啊,永嘉公主的案子,得换人了……” 孙大人想起方才的事便觉得心累,阖上槅扇,随便捡了把椅子就坐下了,又将方才的事告诉沈延。 “……你说说,我才刚把这案子交给梁虎,他居然就做出这等事。这要是被旁人撞破还好,偏偏是五皇子。这公主的案子查出来之后,说不定还得带着他御前回话,万一这事让圣上知道,我这……” 孙大人说到后来,一把胡子都微微地颤起来。 沈延方才见他面沉似水,便从书案后绕出来,此时已坐到他旁侧。 “依下官看,大人也不必太过担忧,一则,也未必就是梁主事叫那人来的,二则,即便真是如此,这与公主的案子也并无干系。大人为朝廷尽忠多年,梁主事在刑部供职也从未有过差错,圣上不会在意的。” 孙大人听罢,看了沈延一眼。 他有时候真是忍不住钦佩这个晚辈,年纪轻轻的,喜怒不行于色,不管说什么话,脸上都是一副沉静模样。他真想问问他,他说这话他自己信么? “圣上最重人德行,这点银子他们都要贪,圣上如何能信他。这个案子,无论如何得换个人查。” 沈延随即点点头:“大人说的是,那还是交给方员外吧。” 他一副顺理成章的样子。 孙大人抬头盯着他看:“你沈君常怎么也有糊涂的时候?方钰手头的案子都还忙不过来,哪有功夫查这个案子。此事自然是要给柳青的。” 沈延垂眸理了理膝上的袍子。 “大人,柳主事年纪尚轻,来衙门的日子又短。论资历,论经验,都远不如方、梁二人,恐怕难当重任,下官其实不太放心将此事交给他。” 孙大人气得一笑:“他要是那么不堪用,南京的案子你怎么用他不用梁虎?” 他眸光一动,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指着沈延直笑,“……你到底是不放心他还是舍不得用他?我听说河神案之后他的案子就是你来分配的,你莫不是看这宗案子涉及皇亲,就护着自己的爱将,怕他沾上麻烦?” 沈延摇头:“大人,柳主事确实经验不足,做事尚少些分寸……” 而且现在尸身都见不到,这案子看上去简单,说不定内里藏着玄机。她那个急性子,若是旁的案子,他尚能护着她,此案牵扯到皇亲,他只怕有他护不周全的时候。 孙大人等不及他说完:“行了,不必多说,这案子就交给他了。你再如何护着他,他毕竟还吃着朝廷的俸禄。” …… 隔着一条街的茶楼里,柳青欠身给五爷的茶盏里加了水。 雾白的水汽氤氲,她宽大的袍袖中隐约现出一小截白腻圆润的手臂。 五爷的目光便流连在那截手臂上。 她平日裹得极严实,中衣领子都比旁人高出一贴边,不经意间露出一点娇嫩的肌肤,便惹得他遐想。 也不知这身清肃的官服之下,是怎样一个玲珑娇俏的身体。 “……爷,您方才说您有办法了,是什么办法?” 柳青发现他盯着茶壶出神,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哦,” 五爷这才抬起头来,眼中的迷离渐渐褪去,“其实很简单……” 柳青仔细地听他讲,嘴角不觉抽了抽。 果然是只有这位爷才能想出的办法。 “……五爷英明。” 柳青神色真诚,“只是小人一时还有些拿不定主意,能否容小人再想想?” 五爷一口干了茶水,往桌上当地一放:“你还要想?爷我大老远地来给你出主意,你还要想?” 他虽然喜欢这个女人,但很不习惯旁人质疑他的想法。 “爷息怒,” 柳青忙又给他倒上水,“小人只是觉得这恐怕还不足以骗过沈大人,若真要大人相信,恐怕在这之后还得再接上一环。” 除此之外,她也是有些犹豫的。 沈延待她的赤诚,她心里都明白,现在一想到要和旁人合伙骗他,她真有些不忍心。 其实她要做的事,沈延若是肯帮忙,是最好不过了。只不过她不知他的态度,不敢贸然坦白身份。 他这个人,心思坚定又藏得深。若是她将实情告诉他,他肯帮忙还好,若是他不肯,或是因为担心她而横加阻拦,那她要做的事便会难上加难,她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局面便会付诸东流。 她之前见过他取父亲的卷宗来看,也推测过他可能的态度,但反复思量,总觉得他应当不会帮她。 一则,他父亲当年袖手旁观,这便是他们沈家的立场,二则,她上次匆匆翻阅过卷宗,乍看之下,父亲的案子其实没什么可疑之处。她凭着空口白牙和一张难证真伪的文契,能让沈延相信她吗? “……你说得……也有道理,” 五爷以为她是要把沈延往狠了骗,觉得也好,“你说的再加一环是怎么加?” “……这个,要不,您容小人想一想?” 办法是现成的,她只是还抱有一丝希望,想先探探沈延的态度。
第60章 柳青与五爷商定, 等她拿定了主意再回他。她送他出了茶楼,便往衙门走。 快行至街角处,她仿佛瞥见个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瞧, 不远处正有两人凑在一起说话, 旁边停着衙门的车马, 车外两侧还各站着一个差役。那说话的两人一人着青色官袍, 另一个穿了身燎了袍角的布袍。 竟是梁虎和方才在衙门里和她们吵嘴的人。 两人脸上都蒙了层寒霜, 阴郁冰冷。那个燎袍子的似乎在说些难听的话, 梁虎紧皱着眉,抿唇听着。 柳青心里翻了好几个个,那人的妹夫竟是梁虎?她和梁虎的关系才稍有缓和,他若是知道是她当众戳穿了这事, 这关系恐怕连从前也不如了。 也就片刻的功夫, 她正打算换路走, 那燎袍子的人似乎就发现了她。他一拍梁虎的肩膀,朝她指了指。 柳青心道不好,即刻转身往回走,从另一侧的街口回衙门。 然而冤家历来路窄,纵使她绕了路,还是在衙门口遇到了梁虎。 梁虎是带了个犯人回来的, 他让两个差役将犯人带进去, 便要上台阶。 然而他一抬眼便撞见了柳青, 方才他大舅哥数落他的话便又在耳边响起。 “……你别觉得你了不起,我们老爷子也做过五品的官。老爷子当初就瞧不上你, 说你一看就不像个有出息的, 我那会还替你说话。结果你看你这官当的, 快十年了都没挪挪腚,现在连个新来的都能欺负你……” 柳青隔着十来步远,已经被梁虎的目光看得发冷,好在他并未逗留,已经跨步进了院。 她给自己打了打气,她虽然多嘴了,错的却不是她,她有什么可心虚的。 她前脚刚进了值房,书吏就告诉她沈大人请她和梁主事去他的值房。 这个时候找她们二人,能是什么事?她要和梁虎一起去,那试探他的事就还得另找机会。 她们二人进了值房,沈延让她将槅扇阖上。 屋里便静悄悄的,只有他们三人。 沈延穿着绯色盘领官服,冷玉般的脸上剑眉舒朗,等听到槅扇合拢,才渐渐停了笔。 “……永嘉公主的案子,主审有些变动,梁主事将此案移交给柳主事。” 他淡淡道,缓缓抬头看向梁虎,却扫也不扫柳青一眼。 柳青蓦地觉得他好像在生她的气。 “凭……为何?……大人。” 梁虎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是孙大人的意思,不过之后会有其它紧要的案子交给你的。” 沈延平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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