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她就在这里哭个够,再回王府。 赵怀英并不上前,而是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月光摘掉了面纱,露出洁白无瑕的脸庞,连整条山路照得通亮,宛若地上霜。月色从他身后照来,刀刻般眉眼变得格外柔和,他长身鹤立,宛若一座孤峰。 衡阳站着不动,赵怀英没办法,摇头浅笑,随即伸出两手击掌,朝她张开双臂,“不过来,是要我过去抱你么?” 话音未落,赵怀英只觉耳旁寒气逼人,一道冷箭擦着脸就过来了,几乎没有半点声响。他侧身一躲,避了过去。 回身时,衡阳的身边已站了一个蒙面人,全身上下穿着夜行衣,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手中剑刃正架在脖子上。 赵怀英心头一惊,佯装无事般地清清了身上灰尘,静静地看着对方。 她一个人来这里,裴影没跟着,他不放心,便跟了过来,没想到还真是凑巧。 剑刃上并无血痕,想必随行而来的两个暗卫已经是迷昏过去,此人武功高深莫测,竟然连自己都没有察觉。 “放了密室里的那个人,否则我就杀了她。”蒙面人将剑刃往衡阳的脖子上靠了靠。 锋利的剑刃,削铁如泥,衡阳不敢动弹,低声道,“你是什么人?” 显然那个人很警惕,一句话也不肯说,只是紧盯着赵怀英。此人身份不明,也不知道和陆照枝是敌是友,她也只好屏气凝神,等待赵怀英抉择。 “看来你势在必得了?”他轻笑道,“不过,恐怕要叫你失望了。我赵怀英此生最不怕的,就是被要挟,别说区区一个女子,哪怕是有血缘的父母兄长,也一样换不到你想要的。” 他声音,很冷,像一把尖刀捅在衡阳心上,搅了几搅,拔出又捅上,如此反复。 尽管,她早就猜到赵怀英的冷漠无情,可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的那一刻,还是难受地无法呼吸。 有些残忍,是自己自作多情。 显然,蒙面人也懵了,低头看了眼手中的人质,握着长剑的手微微一颤。这女人实在太美了,柔眉纤细,肤若凝脂,脖子白皙嫩滑,宛若水里刚摘出下的芙蓉,她眼里噙着泪,冷冷地看着前方,有种将死之人哀寂。 剑刃已经在她修长的脖子上擦出血花,只要再悄悄用力,这个美人很快会身首异处。 而赵怀英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请便。” 蒙面人本也不是为了杀掉这个可怜的女人,他只想交换,为了这个难得的机会,等了很久,而今赵怀英的反应,让他觉得煮熟的鸭子飞了。 气得要命。 “你听到了吧?跟着这样一个绝情的男人,值吗?你爱着他,他却对你弃如敝履,甚至连你的性命也不顾,在他眼里,你不过是一只可以随时捏死的蚂蚁,没有任何价值……”蒙面人试图激起衡阳的求生欲,以此搏一搏机会。 她的心早已死了,或许早就死在了三年前,那个风雪加身的夜晚,或者不过是为了一个承诺,保住陆家的血脉。 “我们本来也没相爱过……”她淡淡开口,眼里是视死如归的坦荡,“你抓人之前,都不打听一下吗?” “真是蠢得可怜。”她冷笑。 蒙面人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眼里闪过一道凶光,极力沉住气,“赵怀英,坊间传闻她是你最宠爱的妾,怎么?这么快就厌倦了?论谋略胆识,你及不上陆照枝,论武功更是剑走偏锋,投机倒把。我还真瞧不起你啊,也就这点手段了,还都用在了手无寸铁的女人身上……” □□/裸/的挑衅对赵怀英来说,并无用处,他笑不达眼底,“想激怒我?我这辈子做过的坏事还少吗?妄想用三言两语来达到你的目的?你觉得,我在乎吗?” 萤灯也急了,看着衡阳被蒙面人死死擒拿着,忙道,“你松手,我来给你当人质,我曾是陆小侯爷的家仆……” “别急,我先送你家夫人去死!”蒙面人见软硬兼施无用,一时间火气上涌,握紧了手中利刃,朝着衡阳的脖子上狠狠划去。 她眼一闭,以为此生真的要结束了。 这样也好。 她刚闭眼,耳旁闪过一道细微的声响,紧跟着脸颊,脖颈涌来一阵热浪,黏哒哒的鲜血如水柱喷涌。身后的蒙面人应声倒地,脖子上好大一个血窟窿,尚未合眼。 衡阳一下子瘫倒在地,她颤抖着抬起手,过眼处皆是血红。霜是红的,夜是红的,山谷,山路都是红的。 “夫人!”萤灯疾跑上前,把蒙面人的尸首挡在自己身后,看着慢慢逼近的赵怀英,她不由地握紧了拳头。 此刻裴影也带着几个侍卫追到了,自己不过离开了半会儿,殿下又找不着人影了。 他命手下去搜查蒙面人的尸身,又将尚在惊魂中的萤灯,拉到一旁,轻声安抚。 赵怀英伸出手,想帮她擦去脸上的血迹,她面无表情地扭过头。他想去握她的手,又被她狠狠甩开。 他不是个耐性子,更没有一个人敢这样对自己。此刻,他却十分无奈,趁着对方不注意,迅速点了穴道,更不管她此刻对自己有多狠,有多想自己死,轻轻将她从冰冷的地面上横抱起来。 他怕她会着凉,其他的事,先搁脑后头。 月亮很大,如银盘挂在天上,没有雪,风很干,吹得叶子一阵阵簌簌裂响。山路宛若一道白色的玉带,缠绕在山腰上。 他知道她在生气,也是一句话没开口。他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那个蒙面人问他的时候,他确实这么想过。 她在自己心里的孰轻孰重。 可他生平最厌恶被胁迫,他明白,幼时的阴影在不经意间已经误伤到了她。 因而,他不想为自己开脱和辩解。 他走得很快,步伐也很稳健,他平日里极爱熏香,用得也是极其难得的名贵品种。而此刻,衡阳能闻到的,只有血腥味,叫人恐惧和作呕,那是死亡的味道, 她头一回看见,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死在自己面前,死不瞑目。 她不知道该觉得悲悯还是庆幸。 她心里乱得狠,明明自己对赵怀英不是那样的感情,也不曾寄望太多,可还是隐隐约约的失落。 她鼻子一酸,想哭。 可她似乎又害怕叫赵怀英以为,自己哭是因为小女子的闹腾心里。 她没哭,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
第13章 第 13 章 ◎喜欢你是本意◎ 王府内院,月明星稀。 赵怀英把她放到床榻上,解开了穴道,什么都没说,起身往外头走去。 她整个人从濒临死亡的恍惚迷离中,回过神来,冲向门,用力和上,锁紧。 跑到面盆前,将整个脑袋都浸入了清水里,好久好久。 直到再也喘不过气,才猛地抬头。用水清洗,揉搓自己的脸庞,胳膊,衣襟。 她穿件白色中衣,冷水刺骨,浇灌进里头,可洗到满头大汗也不曾洗干净。血污就好像长在身上一样,晃地刺眼。 她无力地靠在墙根,屋子里燃着上好的沉香,那是赵怀英知道她每夜无法安枕时,特意找人采买的,有镇静安神的功效。 炉子里的炭火,由明到暗,渐渐变成了灰烬。 她把衣衫悉数褪去,方才注意到阿娘先前塞给自己的一包吃食。里面是桃花糕,可惜已经碎了。 邹氏知道,肃王赵怀英一直很喜欢吃,自己做这些,无非就是想对方看在当年的薄面善待自己的女儿。 赵怀英坐在案上,像平常一样,批阅公文。裴影叩门进来,端上茶水,俯身回道,“殿下,那个蒙面人已经查明身份。” 他没抬头,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是端王府。”裴影小心翼翼。 “知道了。”他一点也不觉得吃惊和意外,能叫父皇看重的哥哥,表面上仁厚谦恭,背地里都不是省油的灯。 连王府密室关了个人都知道,虽不敢确认身份,却敢来试探。 “殿下,方才……”裴影欲言又止,觉得这样的事不应该管,故而也不开口了。 “那个贱婢呢?”他捏紧了茶杯,冷冷问话。三年前入府的时候,可从来没提过是陆照枝的人。他也没问,因为信她。 “许是吓到了,在小屋睡着了。”裴影摸不透主子的心思,老老实实作答。 “吓到了?”赵怀英冷笑一声,“我听说,她心悦于你。” “是真的吗?” 他气势压人,语气里满满的审视。裴影扑通一声就跪倒了,“末将,是末将是喜欢她的,和她没关系。” “所以,你早就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赵怀英忍不住自嘲,被这两个人骗得好苦。这三年,他一直怀疑自己同衡阳之间,或近或远的间隙,是不是有人在从中作梗。 眼下看来,自己猜得没错。 裴影脸色煞白,声音颤抖道,“是末将的错,可这些年她从未做过背叛王府,背叛殿下的事。” 赵怀英笑着拍了拍他脑袋,这么高大的个子,心思实在是单纯的可怜。人家在床头说的悄悄话,能听着吗? “算了,起来吧……”他神情突然缓和了下来,“裴将军也以为,我是一个特别冷血无情的人,对不对?” 裴影身子一抖,他以前也不是没有碰到这样的事。更别提是陆照枝的人,男的直接杀了,女的送去当军妓。 “末将……”裴影也知道不能睁眼说瞎话,赵怀英生来最讨厌阿谀奉承的话,坊间传闻那么多,自己再说慌,成什么样了。 “殿下是好人,末将愚钝,不懂那些读书人的大道理,于末将而言,对末将好的人,就是好人。” 赵怀英没有追问了,只是点点头。 “殿下……”裴影明白方才那事,让这两个人有了新的芥蒂,才会让他这般心绪不宁,说道,“在山上的时候,末将知道,殿下是为了救下夫人,才说了那番话。夫人会明白殿下用心的。” “那如果我说,不是呢?”他像个叛逆的小孩,不假思索地反问,在看到裴影惶恐难安的神情后,又露出一丝平静地笑容。 “殿下,末将还以为是陆反贼的旧部,知道他受困,特来解救的,”裴影不解道,“既然弄清楚了是端王府的人,殿下为何不派人送过去?” “裴将军,你今晚的话,是不是有点多?”他瞬间收了笑容,面目狰狞,“自己下去领罚。” “末将领罪。”裴影灰溜溜地跑了下去。 事情已经过去三日,这几个夜晚,衡阳一直睡不好,夜里也总被噩梦惊醒。 而赵怀英好像也消失一般,再没有出现过。 当晚的衣裙,她也让萤灯用火烧了,可即便这样,那日血淋淋的一幕,还是怎么都忘不了。 上一回,见到那么多血,还是陆照枝尸首回城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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