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一沉,想到自己的计划落空,有些犹豫。 “怎么?脱不开身?”赵怀英很快留意但她神情的变化,从前带她出门,她也不开心,却怎么也不该是这样的神情,“心落在那个人身上了?需不需要我去替你找回来?” “不是的,”她脊背生寒,“只是想着,以我这样的身份去给太后娘娘挑寿礼,实在不妥当,应当由姐姐陪同才是。” 自己走了,还怎么想办法把陆照枝从密室里放出去,赵怀英很快就猜透了她的心思,“只是让你挑,又不是让你送,担心什么?” 她脸一红,确实是自己多想了。宫里宫外那么多次设宴,他从来也没带自己去过,喜欢是一回事,位分更是一回事。 她努了努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赵怀英伸手替她捋了捋额前碎发,低声附耳,“是不是想趁我不在,偷偷放人?” 她身子微颤,冷汗顺着脸颊流下,手也是冰凉的。 自以为很厉害的小把戏,在他眼里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他什么都不知道,至于何时拆穿,取决于自己怎么演。 她拉住他袖子,神情讨好。可显然这样微妙的动作,让赵怀英如同吃了一盘沙子,“我只说过不杀他,可看你这样,我怕是要改变主意了。” “赵怀英,你放了他吧,”她知道自己再掩饰已经没有多余的意义,倒不如敞开心扉说亮话,“他现在的样子,已经和一个废人没什么分别了,不再会是你威胁。只要你放了他,我愿意一辈子留在你身边,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包括我的心。” 赵怀英唇角微动,眼里早没了当年她刚入王府时的欣喜,“邹衡阳,我要你的心做什么?留着你的身子,我已经很满足了。我就是要让陆照枝知道,你本来就是属于我的。看着他为你发疯,痛不欲生,想杀掉我又无能无力的样子,我就觉得已经拥有了这世上最想要的东西。” “我喜欢看着他受折磨,看着他生不如死,我要把失去的东西,从他身上一点一点地讨回来。” “还想再继续为他求情么?”他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话。 她万念俱灰。 他牵过她的手,在掌心握了握,“怎么,不高兴?” 她面无表情,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噙着一丝恨意,仿佛要将眼前之人千刀万剐。 如此也不够解恨。 “笑。”他嗓音低沉,滚烫的指尖捏紧她的下巴。 她微微起了嘴角,眼泪滚落。 “笑得比哭还难看。”他甩开手,转身上了马车。 她乖乖地跟上前去,在他身边坐下。赵怀英低头看书,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他这么多年一直没变的,就是爱看书。 马车在行驶半日之后,缓缓停在了一个叫扶风的小县内,穿过扶风县,就能到昌南了。 若片刻不停歇,当晚也是能抵达昌南的。只是雪天路滑难走,马儿也有惰性,于是只能在客栈暂歇一晚。 车夫牵着马走了,她转身也想跟着去客栈,却被赵怀英拉了回去。 扶风是个临近京都的小县城,今日十五,正是碰上了当地的小年节。 过完这个节,很快就年末。 街道两旁各种小摊铺子,吆喝声不断。车马辚辚,人流如织,孩童手拿糖葫芦串,唱着朗朗上口的儿歌,酒肆里花窗映着觥筹交错。红日西沉,星光踏月,城内高张灯火,好不热闹。 赵怀英牵着她的手,穿行在人群中。她无心观赏,直到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干涸的喉咙发出一出低弱的呼唤,“三……婶……” 她疾步上前,朝那个身影跑过去。原本正在街边同小贩议价的妇人也看见了她,脸上笑容顿收,就像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飞快转身,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你认得?”赵怀英停下脚步,看向她。 一脸的失魂落魄。 “没有,是我看花眼了。”她解释道,尽管回身,眼神却迟迟停留,不肯挪移。 侯府一朝落败,所有人见到她如同见到瘟神一般,四下逃散。可他们已经忘了,侯府风光时,是如何地慷慨相助。。 赵怀英看得清楚,并未多言。 不知何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手中提着竹篓,出现在了二人面前,“公子,买朵梅花送给娘子吧……” “我不是……”她本能地开口。 不是他娘子。 “好啊!”赵怀英并不在意她说什么,微微躬身,笑柔可掬,“老人家你替我挑一支吧,我家娘子初来扶风,我想带她到处看看……” “好!好!”老妇人开心地挑选起了竹篓里的梅花,两个人相谈甚欢。 “公子和娘子,郎才女貌,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和和美美,子孙满堂呐!” 赵怀英把梅花递给她,新摘的,小小的花苞上还有水珠,她呆板地接过,看着笑眼盈盈的老妇人,彷徨开口,“多谢夫君。” 老妇人欣慰地点点头,又说了好一些吉利的话,方才离去。 赵怀英满意地笑笑,侧身去摸了摸她的发丝。要不是,过去发生了那么多事,连她也会以为,自己和会是一对再寻常不过的恩爱夫妻。 脚步在一处宽阔的转角停下,那里围了一圈看热闹的行人,嘴里呼得喊得都是‘陆反贼!’ 赵怀英看了一眼还在走神的她,拉着她的手往人群中央靠去。 被围得里三圈外三圈的人群中央,有三个用枯草做成人形的草人,中间草人的身上贴着白纸画像,上头写着陆照枝三个字,旁边的两个则是其部下。 “父老乡亲们,走过路过,都来瞧一瞧。这就是陆反贼,当年就是他内外勾结,险些丢了虎牢关,冀州那样重要的地方,一旦失手后果必定不堪设想,他是我们大周的罪人。”起哄之人,手握长缨枪,义愤填膺。 围着人群也跟着开始起哄,骂得一个比一个激烈,他们右手握拳,举过头顶又放下,叫喊着,“陆反贼!陆反贼!” 这样场面,怎能不叫她心如刀割?她往后退了退,满眼悲怆地眼前这帮人的‘声势浩大’。
第15章 第 15 章 ◎我?恶心吗?◎ “今日,我于某在此为大周的百姓发声,陆反贼里通外国,他所犯下的罪孽,虽身死也不能饶恕~我于某要用他来警示后人,在场的诸位乡亲,只要拿出三枚铜板,便可用我手中这杆长缨抢,尽情地刺杀!这些钱,我会通通送往善堂,分文不取!” 话音刚落,一时间,众人纷纷从兜里掏出铜板,丢向那于某人的碗中。 打着正义的铜板,为自己敛财,偏偏这些人都信了。 三枚铜板,刺杀的不仅仅是一个草人,而是大周最忠勇的少年将军。 赵怀英脸上至始至终挂着淡淡的笑容,见她悲痛欲绝的模样,这才试图去拥抱她,却被狠狠推开。 呆望了片刻,她冲上前去夺过对方手中的长缨枪,狠摔在地。彼时的她,已经哭成泪人。 “陆照枝没有反,他不是反贼!如若他是反贼,那些豁出命去拼来的赫赫战功又算什么?黄河水灾,他不吃不喝在堤口守了三天三夜,一刻也不敢合眼;青州安平大疫,十室九病,他跑死三匹马,彻夜为百姓们供药,这些你们都忘了……” “那依姑娘的意思,是圣上错杀了一名忠臣?”于某人拱双手朝天,理直气壮。 衡阳愣住了,她好像从来这样自问过,陆照枝的案子虽是大理寺亲审,皇帝又怎么可能从不过目? 杀死陆照枝恐怕就是皇帝的本意了。 她不敢往下想,收回脚步,迟缓转身,整个人像株飘零的枯草。 赵怀英拍了那于某人的肩膀,暗地里递出一枚金锭。 草人上头的画像被她扯下来,紧紧地握在手上,直到客栈。 纸张已经被泪水湿透,她整个人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宛若一具枯尸。 赵怀英试图从她怀里抽回那副画像,不曾想她抱得更紧了,两只眼睛漆黑空洞,“我知道是你,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让我看到这些。” “赵怀英,你想要的,已经得到了,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 从头到尾的冷漠态度,总以言明这一切,可能就是一场谋划。他赵怀英不仅要让陆照枝痛不欲生,也要将她这些年印在脑海里的记忆,狠狠地用刀剐去。 陆照枝是大周的罪人。 草人一事,他确实不知,本想着叫她气一气,不曾想失手,玩过了头。 他有些过意不去,但不后悔。 “那么你肯忘了么?”他抓起她的发顶,怒火上撩,“无论他陆照枝从前有多风光,可现在就是一滩烂泥。好人,一次犯错就万劫不复,坏人却只要放下屠刀就可以立地成佛,这世道本就不公,你以为哭泣他们就会同情你,相信你?” “你当下所受的一切苦难,都是他带给你的,没有他,邹家会是这般下场么?你有没有想过,这三年为何他从来都没有找过你?”赵怀英道,“别自欺欺人了,他都看得见,可一点也不心疼,这样的人难道不是懦夫么?” “赵怀英,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信他。”她也不知道,这样的坚持是对是错。 这三年,也是这么过来了,她相信陆照枝有他自己的苦衷。 “邹衡阳,我从来就不奢求你能回头看我一眼。”他声音低了下去,陪着她一同坠跌在冰冷的地面,拼全力夺过画像,丢入熊熊大火中。 “我知道你不怕死,可即便叫你憎恨一辈子,”他用手掐住她的脖子,死死抵在墙上,任由那双通红的眼眸布满了绝望,也不肯撒手,“我赵怀英也要用最卑鄙的手段,用念归的性命,来让你记住,他陆照枝就是负了你。” 她发不出声音,眼里噙满了泪,试图用双手去挣脱开。可他气力很大,下手又重,她于他而言,更像是一个恨到咬咬切齿的仇人。 一张支离破碎的脸庞,紧蹙的眉头,斑驳的泪痕,他眼里的猩红慢慢褪去,终于缓缓松手。 “你为什么就不是愿意相信呢?你对他到底是喜欢还是执念?” “我那么喜欢你,你视而不见,却对一个薄情人,视若珍宝。到底是我天真,还是你根本就没有心?” 她的手腕被抓得生疼,仿佛能听到骨骼紧扣的声响,“赵怀英,你弄疼我了……” 她眼里不仅仅有恐惧,还有无数次的想挣脱。 她不知道,赵怀英还会以为什么样的手段,让她永远也忘不了那场恶梦,忘不了是怎样的屈辱。 只要她心里还想着陆照枝,他就不会停手。 她瘦薄的身躯靠在墙根,看着画像烧成了灰尘,一如自己的心,千疮百孔,最后一片死寂。 外头开始下雨了,从窗子里飘进来,凉意阵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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