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让沈清棠有些诧异,转过眸来,“什么?” “没什么。” 昭和不解释,别扭回过头去。 发泄完了,眼下就该担忧自己的处境了。 昭和知道,皇兄既然命人毒害她,便也是存了要起兵陈国的心思。 两国战事,当真是一触即发。 她忧心忡忡,问沈清棠,“你说,两国若当真起战事,哪国会赢呢?” 但不管哪国能赢,于她这个嫁入陈国的大梁公主而言,都是一样的形势艰难。 “不知道。” 沈清棠是当真不知。 困在深宅后院里的女子如何能晓天下大事。 她此前所有的臆断之语,一半是猜,一半是裴琮之教于她的。 朝堂里摸爬滚打的权臣,下朝回府也总是将天下事说与她听。 沈清棠曾嫌他烦,转过身去不肯听,“哥哥与我说这些做甚么?我不过是深院妇人,绣花抚琴,赌书泼香,聊以度日便是。这天下事是你们男子的,与我何干?” 裴琮之将她身子扳回来,无奈失笑的温润眉眼,来哄她,“妹妹这话便说错了,这天下,除了男子,亦是女子的。阴阳调和,才是天道。” 说着说着,他的手便不规矩起来。 温热的鼻息也只在她脖颈反复流连,“妹妹今日衣裳里熏得是什么香?” 是栈香和玄参所制的篱落香,甘甜蜜韵,回香悠长。 他分明知道,却故作不知,黏黏腻腻过来搂抱她,耳鬓厮磨。 昭和看她恍惚陷进回忆里的眼,闷声闷气地出声,“我与你说话呢!你怎么想旁的去了?” 细细听,话里有些埋怨,却没有从前嚣张跋扈。 也是,如今她们都寄人篱下,身不由己,如何跋扈。 沈清棠回过神来,看她,“殿下要与我说什么?” 昭和其实没什么想说的,她只是孤单,想找个人说说话,疏解心里的烦闷罢了。 长夜漫漫,实在没话找话,便问她,“你心里,到底喜欢的是谁啊?” 燕城,裴琮之,还是慕容值…… 昭和有心探个究竟。 沈清棠不回答,反倒问她,“殿下心里喜欢的是谁?” 昭和自己也不知道。 她曾那样欢喜燕城,欢喜得不得了。为了他,几次三番陷害沈清棠,要她性命。 却没想,最后两人一个都没能如愿嫁给他。 昭和也见过燕城的妻。 那是个如沈清棠一般温婉可人的女子,就连身上不卑不亢的气质也与她相像。 原来从始至终,他心悦的,都是这样的姑娘。 昭和突然释然。 从此收了心,准备嫁来陈国做慕容值的太子妃。 却未料,途中遇见了沈清棠,引出这一大堆的乌糟事来。 任是昭和再不信神明,此时也起了疑心,“沈清棠,你说我们,是不是命里相克啊?” 她但凡遇见沈清棠,总没什么好事。 沈清棠也是如此觉得,“殿下往后离我远些,清棠还想多活几年,不想早早便枉死了去。”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说昭和才是克她之人。 “你——” 昭和叫她这话堵住,气愤不已,脱口而出,“沈清棠,你大胆!竟敢如此和我说话,当心我叫人来撕了你的嘴!”
第170章 殉国 嚣张跋扈的语调,一如从前。 沈清棠当即起身出去,果断决绝,半点不拖泥带水。 昭和立即慌了,“别……你别走……” 她嘟嘟囔囔,扭捏出声,来挽留沈清棠,“我不过是顽笑话罢了,你别记在心上。” 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刚出闺阁的姑娘。 离开了父母亲人身边,远嫁到此处来,还处处叫人算计,实在担惊受怕得紧。 如今她能依赖的,只有沈清棠。 何其荒唐。 曾经势同水火,你死我活的两个人,如今却是这般亲密。 之后的日子,昭和更是恨不能和她同食共寝。 沈清棠不胜其扰,蹙眉问她,“殿下这是做甚么?” 她冷眼看昭和搂着她臂弯的手。 依她们俩的关系,实在不该做出这等亲密的姿态来。 昭和却愈发将她手搂紧些,仰着头,有些卑微地祈求看她,“我害怕。” 她是当真害怕。 夜里入睡,总是能梦见苏嬷嬷和她皇兄阴瘆瘆的脸,叫嚣着要来取她的性命。 她睁开眼,满枕都是心酸害怕哭出来的泪。 白日里也不敢用膳。 那日掺有胡蔓藤的茶水叫她心有戚戚,无时无刻觉得有人要谋害她。 沈清棠无法,亲自拿了银针一一试毒给她看。 “没有毒,殿下可安心用膳了。” 昭和仍是摇头,拉着她的手要她一同坐下,“你和我一起吃。” 实在要死,她也得拉个垫背的,才算不枉此生。 她还会经常问沈清棠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问的最多的便是,“我会不会死啊?” 她马上就要和陈国太子成婚了,心里总是惴惴不安,七上八下的不知在担忧些什么。 “既来之则安之,殿下何必庸人自扰。” 沈清棠将内务府送来的凤冠带去昭和头上,温声宽慰她,“如今我们已在陈国宫里,插翅也逃不出去,不如安下心来。今日,可是殿下与陈国太子的大婚。” 此事已定,不可更改。 沈清棠和着宫人一同送她出嫁。 只能送到宫道即止,会有陈国的轿辇来迎她。 昭和临走前紧紧拉着沈清棠的手,凤冠玉帘下看不见她的神情,只觉得她的手攥得极用力,不可抑制的微微颤抖。 她低声问沈清棠,“你说陈国和亲是狼子野心,想挑起两国争端。可是和亲不是好事吗?他要如何以好变坏呢?” 她想起了那盏要她性命掺有胡蔓藤的茶。 大梁要以她性命为由来攻打陈国。 那陈国呢?是不是也要以她的手行不义之事来借机对大梁生事? 昭和的心里从未如此的通透。 她好像什么都想明白了。从来没有什么独善其身,她自踏上了这条远嫁来陈国的路,这就是个必死之局。 沈清棠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拍了拍她的手,头一次与她说话这般温柔。 “殿下,去罢。” 昭和看着她洞悉一切的眼,慢慢松开手。 转过身,她仍旧是那个高高在上,傲视一切的大梁公主。 她坐上红缎围的八抬轿辇,经过冗长的宫道,到达宣光殿。 这是太子大婚的宫殿。 两边銮仪卫驻守,文武百官皆在。 昭和在万众瞩目中下轿,缓缓走去。 她看见慕容值身着大婚的衮冕之服,在宣光殿前的九十九级玉石阶下侯着,这是她未来的夫君。 她今后的所有,都将与他息息相关,包括性命。 他们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中,同牵大喜红缎,一步步,缓缓走上九十九级玉石台阶。 玉阶之上,大殿之外,等着他们的,是陈国的天子。 太子与太子妃行卺礼,共敬天地。 最后是一盏酒呈到昭和面前,宫人在旁边低声提醒她,“太子妃,这盏酒,该敬陛下。” 昭和垂眸,看着酒盏里澄净的酒液。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了那盏搁了胡蔓藤的茶。 这一瞬间,昭和恍然。 慕容值要借她的手谋害陈国天子,然后打着为父报仇的名义向大梁发难。 一石二鸟的好计谋。 几乎没有犹豫,昭和端过面前的酒盏,递去自己唇边,仰着头,一饮而尽。 这实在太过突然,两边的宫人都未反应过来。 倒是慕容值瞳孔骤然紧缩,他立即察觉出了昭和要做什么,大步上前,将喝了毒酒的昭和揽进怀里。 这是见血封喉的鸩酒。 昭和腹中瞬间天翻地覆的疼。 唇角也缓缓溢出血来,她仰着头,看慕容值不可置信的脸,轻笑一声,喃喃道:“我死了,你的如意算盘便落空了。” 她到底是大梁的公主。 如果注定要有一死,她只会心甘情愿为大梁而死,这是她身为大梁皇室,与身俱来的傲骨。 下一刻,一柄利刃从慕容值袖中滑出。 他借着去拉昭和的手,将利刃送进了她的腹中——不能让人知道她是因毒酒而死。 她只能是心有旁人,不甘心嫁给太子,在这宣光殿前自尽身亡。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 谁也不知道那玉石台上发生了什么,只听得慕容值难掩惊惧的一声喊,“太子妃——” 怀里凤冠霞帔的女子,手捂着腹,从他怀里缓缓坠下,无力瘫倒在地。 众人的眼看得分明,她腰腹间,赫然插着一把利刃。 昭和缓缓闭上了眼。 梁国的昭和公主死了,死在她与陈国太子慕容值的大婚上。 陛下派人去查。 得出的真相,是她自己偷藏了匕首在袖中,早已准备好了以死殉情。而那杯本该献给天子的酒,也是她一时胆怯,喝下去用以壮胆而已。 慕容值禀告天子,眉眼里都是悔恨,“儿臣在梁国就曾听过些风言风语,说昭和公主她一直心系旁人,儿臣之前只以为不过流言罢了。未料竟是真的。” 他添油加醋,将从前昭和与燕城的旧事说出。 又蹙着眉叹,“儿臣实在没想过,她竟有这般主意,在大婚这日以死来殉情。” 陈国天子年迈昏庸,受不得丁点挑拨,当即愤然起身,“好个梁国。两国和亲,本是遵照祖训。他竟送来这样的公主,做出这等事来羞辱我陈国。”
第171章 出宫 天子一怒,血流成河。 梁国随公主一同来和亲的宫人都被牵连,关押起来,等候发落。 沈清棠也在其中。 昭和的死讯传过来时她正提壶泡茶,听了这个消息手下微微一顿,连壶带盏俱摔去了地上。 碎瓷落地,满殿都是宫人吞声低泣,此起彼伏。 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梁国公主一死,她们这些随侍的宫人焉能苟活于世。 果然入夜便有人来,端来白绫和毒酒,让她们抉择。 宫人们大多都正值碧玉年华(指十六岁),如何甘愿赴死,哭喊声震天彻地。 也是徒然。 自有陈国的宫人在旁,强行按压着身子灌进去。再挣扎的,索性两个宫人扯着白绫往脖颈一套,用力勒住。 不消两下,方才挣扎的手便落了下来,气绝身亡。 宫人接连倒地。 整个殿里,犹如阿鼻地狱一般。 沈清棠面前也呈来一盏毒酒,两个宫人按着她的手,擒住下颌径直灌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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