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姝低声问道。 她看着温九,他穿着藏蓝色的太监服,身形高大颀长,昳丽俊美的脸上有一圈红痕,瞧着像是被人打伤的,于她的问话也是置之不理,她知道温九还在为那日她赶走他的事生气。 “姝妃娘娘问你话呢,你这是什么态度?!” 身后传来东冶的声音,夹带着冷厉的训斥。 蔚姝看见温九眼皮波动了一下,心里咯噔一下,生怕温九再说出什么话来惹怒东公公而受到惩罚,便转身对东冶道:“东公公,本宫能、能向你讨要这个奴才吗?” 她拢紧袖中柔夷,甚是紧张。 万一东公公真不答应,她又该如何救温九? 东冶看了一眼温九,复而又看向蔚姝,问了一句:“娘娘为何点名要他?莫不是与他是旧识?” 他笑看着蔚姝,可眼角的余光接触到主子冷冽的视线时,又转了话锋:“罢了,娘娘既然想要,奴才岂能不允。”又抬头对谢秉安道:“你日后便跟着姝妃娘娘罢。” 谢秉安垂着眸,声音冷漠清寒:“奴才领命。” 东冶:…… 自家主子在他跟前自称奴才,那就好比一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随时要了他的命。 这活真不是人干的! 蔚姝正愁如何回答东冶的话,又听他这般说,便道:“那便谢谢东公公了,不知东公公接下来要带本宫去哪儿?” 或许,要看谢狗在哪,东公公才能带她去哪儿。 东冶道:“奴才该问的都问完了,娘娘可以回乐明宫了。” 问完了? 蔚姝想到这一路过来,东公公好像没有问什么实质性的问题,不过,即便问了,她也答不出来,看着东公公与几名宦官离开此处,直到周围彻底没人后,她才敢转过身,一双杏眸怒瞪着温九,软糯的嗓音还夹带着颤栗:“我不是让你离开了吗?你怎地又进宫来了?!” 谢秉安掀起眼帘,看着眼前身姿娇小纤弱的女人,想到她昨日在牢中面对真实身份的他时,态度是那般冰冷且仇恨,似是恨不得亲手剐了他。 他垂下眸,避开蔚姝此时明澈好看的杏眸:“想来便来了。” 蔚姝心底顿时漫上来一口怒气:“我们回乐明宫说!” 她不由分说的拽起温九的衣袖,一路拉着他往乐明宫走,步子走的极快,全然没有看到身后之人眼底裹挟着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 回到乐明宫,蔚姝对云芝道:“将门关上,你在外面守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其他几人靠近寝殿。” 云芝道:“是。” 寝殿门关上,殿内瞬间暗下来。 这一路走来,蔚姝后背都被薄汗浸透,鬓边的碎发湿哒哒的黏在肌肤上,脸颊被太阳晒的绯红,也因为走的太快,这一会呼吸还有些急促的紊乱。 她坐在绣墩上,双手搭在腿上,试图缓解自己酸胀颤抖的双腿。 须臾,抬起头看向温九,却发现对方就站在她对面,垂眸凝着她,他的眸漆黑深邃,冷俊的眉峰微皱,身形颀长挺拔,只是……身上的太监服着实让蔚姝心底不是滋味,她抿了抿唇,忍下心中的忧虑,问道:“你是怎么进宫的?告诉我好不好?” 她的声音很软,阳光穿过窗棂格子稀稀落落的洒在她身上,在她的脸颊上落下柔美的线条,看着女人鬓边的香汗,听着那尚未平息的呼吸,谢秉安的眸色逐渐暗下,寝殿中的空气似乎也多了几许香甜旖旎的气息。 他垂下眸,声音多了几分暗色:“我自己进来的。” “你疯了?!”蔚姝豁然起身,即便已经猜到了,可听到他亲口说出,仍是有些难以置信,不由愤愤道:“皇宫比尚书府要危险的多,一个不小心就会没命,你怎会如此想不通要往龙潭虎穴里跳?!” 谢秉安抬眼看她愤怒的小模样,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挑着几分难以察觉的戏谑:“娘娘不是要入宫享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吗?为何还会说这里是龙潭虎穴,再者,娘娘早已与奴才划清界限,奴才因何入宫,又干娘娘何事?” 他到现在还记得小姑娘那日决绝无情的一面,可真够狠的。 也够没良心的。 蔚姝:…… 她泄气般的坐回绣墩上,垂头丧气的耷拉着脑袋,杏眸里泛起潮雾洇湿,一会儿的功夫眼泪就漫出眼眶,挂在眼睫上欲落不落。 可怜极了。 “我……” 蔚姝刚开口又止住话声,压抑不住的哭声如决堤的水坝一发不可收拾,泪珠子簌簌的往下落。 安静的寝殿里顿时响起女人的啜泣声。 谢秉安:…… 他取出锦帕递过去,垂眸看了眼蔚姝发髻上的海棠簪:“哭什么?” 蔚姝泄愤似的,粗暴的拿走他手里的锦帕擦眼泪,抬起湿漉漉的杏眸控诉他:“你入宫也不我与说一声,还好意思问我哭什么?!” 她快要气死了! 当初就是为了保护温九,让他离开尚书府这个火坑,才说下那般绝情的话,谁曾想他竟然又跳进皇宫这个大火坑,而且、而且…… 蔚姝垂下侵染着泪意的眼睫,在温九的小腹下凝滞了几许,头顶倏地传来一道清寒的声音:“娘娘在乱看什么?” 蔚姝抿住唇,抬眼撞上温九清冷的凤眸:“温九,你、你的身子……” 她实在言不出口。 谢秉安眉峰微微挑了一瞬,漆黑的眸看向别处:“如娘娘所想的一样。” 蔚姝浑身一震,手中锦帕掉在地上,看着温九搭下眼帘不再看她,顿时心底生出一种难言的愧疚。 怪她。 都怪她。 如果不是她,温九怎会变成身体残缺的宦官? 她以为那日说了那般绝情的话,温九早就离开了长安城,亦或者是回到鬼市,怎么也没想到竟是进宫了。 从凤仪宫回来后,蔚姝便将自己关在寝殿,不准任何人侍候。 暮色暗下,李酉将廊檐下的灯笼挨个点燃。 支摘窗半开,蔚姝安静的坐在窗前,失神的望着夜空上的弯月。 她不知温九为何入宫,可他落得个身子残缺的下场,恐与她脱不了干系,她愧对温九,心中也甚是心疼他,他在鬼市本就步履艰难,险些丢了性命,眼下又进到宫里,比鬼市还要凶险万分。 既然老天爷让她又遇到了温九,这一次她拼尽全力也要护着他。 用晚膳时,蔚姝只让温九与云芝在跟前侍候着。 许是因为她成了皇帝的药引子,身子需得好好养着,是以每日三餐都极为丰盛,云芝在边上侍候着,温九站在另一边,脸上带着黑色面具,面具下的薄唇平抿着,从晌午他们二人说完话后,温九再不曾多言一句。 蔚姝让云芝现在外面候着,待殿门关上后,她笑看着温九,朝他招了招手:“温九,快过来,我们一起用膳。”她夹了好些膳食放进一旁的空碗中,一会的功夫堆积如山:“这里的饭菜可比尚书府的好吃多了。” 谢秉安垂首低眉:“娘娘是主子,奴才岂能失了规矩与主子同桌而食。” 蔚姝捏紧筷子,看着眼前低眉垂目的温九,心尖泛起密密麻麻的酸痛,当初沉默少言,清冷且矜贵的温九好像在入宫后就变了。 她起身走到他身前,抬起头看他,洇湿的杏眸里清晰的倒映着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姿:“温九,在我这里,你永远都不是奴才,以前不管发生过什么事,就让它过去吧,以后在乐明宫,我也会像在绯月阁时一样护着你。” 谢秉安好整以暇的问:“若是陛下要杀了奴才呢?娘娘该如何护?” 蔚姝怔住,看着温九认真的神色不似开玩笑。 寝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谢秉安搭下眼皮,狭长的眼睫遮住了眸底的冷嘲。 “那我就用这条命来护住你。” 耳边传来女人娇软却又坚定的声音,像是一道擂鼓在他心头重重敲下。 谢秉安掀起眼帘看她:“娘娘说什么?” 蔚姝道:“我现在是陛下的药引子,就连谢狗都不敢碰我,可见我的血对陛下来说有多珍贵,陛下若是想杀你,那我就舍了这条命,拉着他,咱们三个一块死。” 谢秉安:…… 他倏地笑出声,好看的唇形衬的纹路复杂的黑色面具都耀眼了许多。 蔚姝皱眉:“你笑什么?” 谢秉安敛了笑意,低沉的声音比方才轻柔许多:“娘娘先用膳罢。” 蔚姝本想说让他一道用膳,只是话还未来得及说,便见温九已经坐在椅上,悠哉的吃着她方才夹在碗中的饭菜,吃了两口,淡声道:“的确比绯月阁的粗茶淡饭好许多。” 蔚姝:…… 这才是她认识的温九,嘴里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 蔚姝坐在椅上与他一起用膳,她夹了一块鸡肉放进温九碗中:“快尝尝这个,味道和当初杨家府邸的厨子做的很像,温九,我给你说,我外祖父他们没出事之前,我恨不得天天去他们府上蹭饭,我让外祖父把厨子给尚书府,他老人家还不愿意,非要让我天天往杨家跑,为了这事,我还跟外祖父生过气,说他是个小气鬼。” 她说了一大堆,谢秉安安静的听着,这一幕好像又回到了尚书府的时光,耳边总是少不了女人聒噪的声音,渐渐地,竟是离不得那道娇软软糯的声音了。 “温九,你在听吗?” 蔚姝偏头看他,杏眸澄澈明亮。 谢秉安抬眼看她,幽深的目光却不受控制的落在蔚姝微微张开的红唇上,唇珠/圆润,唇畔/粉嫩,那细小的/黑暗中,有一小截浅粉擦过唇畔,空气中再次漂浮起浅淡的海棠花的味道,他眸色陡地暗下,隐藏在瞳眸之下的暗//欲像是破土而出的嫩芽。 见春萌发。 谢秉安垂下眸,看到蔚姝纤细白皙的脖颈上泛着刺目的红痕,心底突生上来的浮躁忽然间平息,他颔首道:“我在听。”心不在焉的吃了两口菜,又续道:“你外祖父如此做,不过是想日日盼你过去陪他用膳罢了。” 蔚姝点头:“你与我娘说的一样。”她没了胃口,放下筷子,双手支额道:“如果我当时能明白外祖父的用意该多好,这样还能多陪陪他老人家,不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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