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至此,她哽住哭泣。 谢秉安放下双箸,用指腹揩去她眼睑下的泪:“别去想让自己自悔的事了。”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蔚姝能闻到温九身上淡淡的松柏香。 她哭声顿住,眼睫颤了颤。 眼睑下属于温九的指腹带着薄茧,轻轻擦过她的肌肤,带起一丝久违的异样酥麻,与当初在尚书府温九为她脖子涂药时的感觉相似。 蔚姝的心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着,搭在桌沿边的柔荑因为紧张用力攥紧,手背微热,蜷紧的手指被外力轻轻松开,耳畔传来温九低沉磁性的声线:“娘娘还想再伤了自己的手心?” “我、我没有。” 蔚姝垂下眼睫,脸颊到耳珠都漫上了浅浅的粉色,看着温九握着她的手,她觉得自己的指尖都是烫的,连带着身子都窜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悸动。 “你松、松手。” 蔚姝挣扎,低着头不敢看温九,生怕被他看出异样。 谢秉安的指腹在她手心的指甲印上轻轻摩挲,感受到手心的主人不安的挣扎时,轻抿的唇角扯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他的手逐渐往上,落在女人纤细的手腕上,腕上包裹着白色细布,细布下是他昨日用匕首划过的一道伤痕。 “别碰这里。”蔚姝轻轻捂住自己的手腕:“疼。” 谢秉安眉峰紧皱,指腹在细布上划过后便收回手:“待会我给你伤口涂些药,会好的快一些。” 蔚姝恹恹的摇头:“郑公公今后每日都会来乐明宫对我割腕取血呈给陛下,那药我用着也是浪费,你且留着罢。” 她看了眼支摘窗外的天色,咦了一声:“说来也怪,今日都这个时辰了,郑公公怎么还没来,莫不是不需要我的血了?” 话刚落下,外面便传来李酉的声音:“娘娘,郑公公带着人朝乐明宫的方向过来了。” 谢秉安将他用过的碗筷收起,对蔚姝道:“待会郑公公来问我是谁,你便告诉他,我是东公公派过来的。” 蔚姝疑惑:“为何?” “郑公公不会插手巡监司的事,你告诉他我是东公公派来的,他便不会多问。” “咦?”蔚姝微眯着杏眸看温九:“你怎会知道这么清楚?” 谢秉安斜乜着她,眉心拢着一缕嘲讽:“谁都知晓巡监司是谢秉安的地盘,郑公公即便是皇帝身边的人,也不过是个仰人鼻息的奴才罢了,亏得你还是杨老将军的外孙女,这点关窍也看不明白?” 蔚姝:…… 她瞪了眼温九,就知道从他嘴里别想听到顺耳的话。 殿中只燃了几根蜡烛,显得殿内光线昏暗不明。 郑公公领着一名拿着托盘的小太监走进殿内,一眼便看到站在蔚姝身后的面具男人,眉头微皱,问蔚姝:“娘娘,老奴记得,不曾给乐明宫拨过这个奴才,他从哪来的?” 蔚姝的手搭在腿上,按照温九之前的嘱咐,回道:“是东公公今日派到乐明宫的。” 郑公公看了眼那人脸上的半张面具,微微眯眸,想来是掌印派了此人来监视姝妃娘娘的,应是怕她出个差错,再害的陛下失了药引子。 他了然道:“原来如此。”紧跟着又续道:“娘娘做好准备,老奴这就动手了。” 见郑公公拿起托盘上的匕首朝她走来,蔚姝瞬间绷紧身子,想到锋利的匕刃划破肌肤的疼痛感,她就忍不住红了眼眶,左手腕的伤口现在还在隐隐作疼。 她正犹豫着要伸出哪一只手,眼角的余光陡地暗下。 温九挡在她身前,藏蓝色的太监服汇入她的瞳眸中,只听他道:“郑公公,掌印有交代,割腕取血一事交由奴才来办。” 郑公公点了点头:“也好,咱家也怕手上没个轻重,再伤着姝妃娘娘。” 蔚姝:…… 这一匕首下去,是深是浅都是伤,有何区别吗? 谢秉安接过匕首转身,高大挺拔的身躯挡住了郑公公的视线,李酉站在蔚姝的左侧,正好也挡住了另一个小太监的余光。 “拿碗。” 清冷的声线低且沉。 李酉领命,拿过托盘上的空碗接在蔚姝的手腕下,蔚姝的身子绷得紧紧的,低头紧咬着下唇,左手用力攥紧,腕间的手筋根根绷起,昨日被划过的伤口看着已有愈合之像。 谢秉安看了眼蔚姝发髻上的海棠花,唇边抿着一缕难以察觉的柔意,他握住蔚姝的手腕,锋利的匕首却在自己的左手腕上迅速划过。 血顺着伤口流进瓷碗。 蔚姝猛地抬头,震惊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温九,心尖就像被一团团棉花死死地堵住,泛着绵绵的痛意。 谢秉安掀了下眼皮,不动声色的朝她使了个眼色。 看着温九面具下漆黑的凤目,蔚姝抿紧唇畔,又谨慎小心的看了一眼旁边的李酉,李酉低着头,好似眼前的事他压根看不见。 蔚姝氤氲在眼眶里的水雾落下,在心疼温九的同时,心底又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药引子的血必须是她的,可今日却换成了温九的,万一陛下喝出个好歹来,她和温九都得死。 血流了半碗,谢秉安用指腹沾上血在蔚姝的伤口上轻轻涂过,他用衣袖护住手腕,转身将匕首交给郑察,李酉也将半碗血双手递过去。 郑察将盛着血的瓷碗放在食盘上,看了眼蔚姝满是鲜血的左手腕,笑道:“娘娘好好养着身子,老奴明日再来。” 蔚姝:…… 天天这么半碗血,再好的身子也遭不住。 她抿紧唇畔,脸颊上的泪痕与薄颤的身子让郑察没有怀疑,直到郑察离开,蔚姝才哭出声来,她握住温九的手臂,催促云芝:“快去拿剪刀和细布来!” “你坐这别动。” 蔚姝拽着温九坐在椅上,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李酉,似是知道她要说什么,李酉先一步开口:“娘娘放宽心,奴才曾经受过杨老将军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如今奴才有幸侍奉在娘娘跟前,自当尽心尽力,乐明宫的事,奴才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 言罢,转身离开了寝殿。 蔚姝心中记挂着温九的伤,不疑有他,轻轻撩开袖子,看到温九的腕上横着一道伤口,皮肉外翻,一小会儿的功夫血就糊满了袖边,比她的伤口可重多了。 “谢狗伤我时都没这么深。” 她哭的一抽一抽的,泪珠子滴滴滚落:“你怎么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 谢秉安掀了眼皮看她:“没控制好力道。” 云芝拿来细布与剪刀,又急急忙忙的打了一盆热水,看到温九手腕的伤,吓得直皱眉头:“这要是割在小姐身上,怕是都能把小姐的手给割下来。” 蔚姝身子一颤,眼泪流的更凶了。 谢秉安睨了眼同样哭红眼的云芝,又听云芝道:“不行下次郑公公来了,小姐就让他在外面候着,奴婢放自己的血给陛下,奴婢身子好,不怕流血。” 蔚姝摇头:“不行!” 她不能为了苟活,将身边在乎的人都推出去为她挡命,想到一件事,她又问道:“温九,陛下若是喝了你的血……” “无事。” 谢秉安止住她的话音,续道:“我略懂些岐黄之术,日日以血为引的药方,不过都是些骗人的把戏罢了。” 蔚姝怔住,忽然一个可怕的念头袭上心头,她怔怔的看着温九:“温九,你、你说会不会是、是谢狗干的?李道长从未见过我,怎知我的血能成为陛下的药引子?莫不是谢狗故意要将我磋磨死,是以,暗中与李道长联手欺瞒陛下?” 谢秉安:…… 他垂下眸,回了两个字:“不知。” 蔚姝愤愤道:“一定是这样!那谢狗一定长得凶神恶煞,丑陋无比,所以才带着面具不敢示人,哼!心恶毒,人也是个恶毒的!” 云芝在边上附和道:“小姐说的对!” 谢秉安:…… 处理完温九的伤已亥时末刻。 云芝给蔚姝的脖子与手腕上也上了药,看到蔚姝腕上换了新的细布后,谢秉安才起身离开,见他要走,蔚姝急声问道:“你做什么去?” 谢秉安:“如厕。” 蔚姝:…… 她红了脸,就连耳尖上也漫上来淡淡的粉色,软糯的嗓音又轻又低:“李酉给你收拾了一间罩房,你日后就住在那。” “嗯。” 谢秉安开门走出去。 看着缓缓关上的殿门,蔚姝松了一口气。 夜色浓深,巡监司内烛光灼灼。 谢秉安闲散的坐在椅上,指腹摩挲着左手腕上包扎好的细布,暖黄的烛光将他的半张侧脸映在明处,眼角眉梢布上了从未有过的温情。 东冶站在原地,垂首低眉,心里忍不住的啧啧起来,心想着等明日见了潘史,定要把主子今晚的反应尽数告诉他。 当初主子说过不在意蔚小姐的,可现在呢?生怕被蔚小姐知道了掌印的身份,故意扮做小太监待在蔚小姐身边,就连乐明宫里的下人也都是巡监司的人,这是彻彻底底的将蔚小姐归属于他自己名下了。 他想起一件事来,敛了心思:“主子,奴才有件急事禀报。” 谢秉安:“说。” 东冶回道:“今日廉阜来找奴才,说郑察发现了他在承乾宫的动作,想要除掉他。” 谢秉安的指腹细细碾磨着细布边缘,鼻息间似乎又萦绕出一丝淡淡的海棠花的味道,独属于那个女人的气息,他懒散的掀了下眼皮,问:“他在承乾宫几年了?” 东冶道:“三年了,这三年他笼络了不少承乾宫的人心,被郑察察觉到,怕廉阜夺了他的权,便想要除掉他。” 夜幽静深黑,唯有外面时而响起蝉鸣的叫声。 谢秉安捻着细布的动作轻柔缓慢,狭长的眼尾挑着几分凉薄:“那就让廉阜顶替郑察的位置罢。” 东冶眉头倏地一跳,看来郑察三番四次的为难蔚小姐,将主子惹怒了,这世上怕是留不得他了,这日后整个承乾宫与长明宫也都在主子的手中了。 谢秉安将一封信函放在案几上,指尖轻点:“交给李醇览,郑察的事他知道怎么做。” 见主子离开巡监司,东冶跟上去,疑惑皱眉:“主子要去哪里?” “乐明宫。” 东冶:…… 他就多余问! 蔚姝提心吊胆了一夜,生怕皇帝出个好歹,东厂的人再将她与温九抓入诏狱去,一夜辗转反复,天色将明时,她更没了睡意,索性披衣下榻,在殿外吹吹凉风醒醒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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