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水声打破了这窒息的死寂,达慕沙神情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李幼如草草穿上衣服,披散着还散发湿气的头发便掀开帷幔走出。 达慕沙无语凝噎半晌,才道,“…为何不叫人来服侍,怎能让他同你留在同一屋内。” “军中不比在宫里,没那么多讲究,再说我也不在意这些。” 虽然早知他们的关系,但此刻又再次亲眼经受到刺激,达慕沙感觉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只能捂着隐隐作痛的侧腹问:“可有伤到哪儿?” “没有。”李幼如看着他捂住的地方,想起来达慕沙从马上跌下来了,“你的伤需要我瞧瞧吗?” “…不必了。”达慕沙别过眼。 他道:“你手下那个叫做胡威的军医已经给我上过药了。” 李幼如刚点了点头,便感觉到头发被身后人拢在一处,回眸就瞥见了阿敛另拿出干净的绸布细细替她擦干还在淌水的发端。 她对阿敛露出浅浅的笑意,而后才回过头来和达慕沙说话。 将这次所行遇到的事情简要同他说了一遍,又提出他们比慕容家的军队更快一些到此,也是因为察觉到了娄旭那边可能已经知晓了事情败露的可能性。 临走前达慕沙看向李幼如,忽然说:“那一箭,是你救下了我。” 微生家的军队虽然能解围,但是却无法挡下上官获锦当时已经离弦的玄羽箭。曾经他只在传闻里听过李幼如之前箭术曾胜过上官获锦的事迹,却未曾亲眼目睹过。 李幼如迟疑了一瞬才点头。 “待平判结束以后,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情,以漠北王的名义或者是……” 达慕沙语速极快道:“你的兄长,你好好想想吧。” 他临走前深深看了眼微生敛,而后才离开了营帐之中,徒留下李幼如在原地垂眼看向自己的双手。 “阿游今日早些歇息。”阿敛走到她身前半蹲下身,轻轻勾起一抹笑容道,“无论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所以你不需要在意旁人如何想,只要做你想做的便好。” 李幼如被带到营帐最里面的床榻上躺下,被盖也被阿敛严实盖好了。 “你要去哪儿?”她问。 阿敛回答:“我出去同元雅说些军务上的事情,很快就回来。” “…好,你去吧。” 微生敛俯身亲了亲她面颊,又见她亮晶晶的眼睛一直注视着自己,忍不住多亲了一次她光洁的额头,在李幼如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努力让自己从温柔乡中离开。 一步三回头的走出营帐之后,他脸上原本亲昵羞怯的神情又因为看到外面的人而冷了下来。 “你别瞪我,我也只是来传个话。”微生元雅耸了耸肩。 达慕沙道:“我们现在需要娄旭下一步棋的消息,他占据着观星台,国师现今也生死不明。” 见微生敛露出了那又如何的神情,微生元雅才轻咳一声解释说:“我们虽然抓住了上官获锦,但是他的嘴很难撬开…” 军营中对待这种人多得是手段,此刻会突然提出来,显然是情况有变。 “他也不是完全不配合,有个条件。”微生元雅眼神示意他要保持冷静,“他要求见公主一面。” “微生元雅。”微生敛语气极为危险。 微生元雅赶忙摆手,“这不是先跟王上和你说吗,我没有自作主张答应。王上,臣可是清白的。” 达慕沙冷哼一声,“还不是因为你们太无能,竟叫他现今一句有用的话都没交待。” 被斥责的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保持沉默。 “上官获锦和她的联系不多,甚至当年还是手下败将,现在却提出这种要求,为什么?”达慕沙皱眉问。 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阴谋? 微生敛却道:“阿游不会见他,他说与不说战争也会继续的。”他眼底带着可怕的凶意扫过两人,仿若是感知到危险袭来随时可能会暴起的野兽,死死护着身后需要被保护的事物。 达慕沙面带不悦,但也没有反驳。 敏锐察觉形势变化的微生元雅道:“既然如此,那臣再想想法子……” “不必,我答应。” “!”三人同时惊讶回首,没有意想到李幼如披着外衣正站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将他们所说的话都听见了。 “阿敛,你会和我一起去,对吧?”李幼如问。 想要拒绝却又无法拒绝,微生敛脸上浮现出略带几分无奈,他的心也早被紧紧拿捏着。 上官获锦被关押在层层守卫把守的地牢内,只有在开关门的时候才能有烛火的光亮从门缝间一闪而过。 “听说你要见我。”李幼如看着一副极为凄惨模样的上官获锦被困在了笼门内,她心中掀不起一丝波澜,面上也十分平静,“现在,你该说的便说吧。” 烛火在她身后微生敛手中,将地牢内的情况都照得十分清楚。 上官获锦久久凝视着李幼如,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只有你能做到,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仍然没有变。” “李幼如,你还是你。如我当初所说,没有人能轻易放弃弓箭,即使你不承认。” 他话语里的疯意再明显不过,而李幼如透过烛光照亮的地牢,清楚瞧见了他断了一臂的模样。 对于善用弓箭的人来说,没了一支手,不仅仅是残废了,更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 “…你还是说正事。”李幼如道,“我还可以为你说情,留条生路。” 那边沉默了许久之后才有了响声,像是努力去握那已经不存在的臂膀,“我现今这般不人不鬼的模样,同死了又有什么差别。” “如果你真的想死,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选择死法,两军交战前祭旗如何?” “大人还没有输!”他吼出声。 李幼如淡淡道:“你如此忠诚为他效力,想必他也重视你,若我让他以退军观星台为条件换你回去,他应当也会考虑一下。” 上官获锦立即说:“不可能。”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 李幼如反问:“为什么不可能。” 他不答,便由李幼如接着替他说了,“娄旭过去重视你,因为你是漠北神射手又是上官家的人,他要拉拢世家支持少不得你。但以现下的局面,能代替你的人也并非没有。” “大人为成大事,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上官获锦仍咬牙反驳,“我决不会成为拖累他的人!” 李幼如毫不意外他说这样的话,“其实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我实情,但我仍旧来见你了,你知道为什么?” “……” “因为我要亲眼目睹你们悲惨的结局,你以为先前我说的话是在可怜你吗,很可惜,你们就算是死上一百一千次都无法平息我曾受到的伤痛。” 上官获锦微睁大了双目,见到李幼如起身朝栏杆一侧走来,感觉心中仿若被什么狠狠挤压住,瞬间喘不过气。 “在你对着墙上的弓说话的时候,可有曾想过今日的局面。应该没有,因为你们自认是高高在上的掌权者,手里握着他人的生死。” 过往的记忆涌入脑海,上官获锦明白了那一日摄政王府内所听到的声响并非是自己的错觉,而是错过了一个绝佳抓住李幼如的机会,甚至因此丢失了最为重要的信函。 “那一日居然是你……”他喃喃道,猛然抬起眼也瞪着李幼如,“你根本不明白我们都经历过什么!为了爬到现今的位置我们付出了什么!!” 李幼如歪着头忽然便笑了,“那是否我付出的比你们多,就可以不顾你们的性命,踩在你们所有人头上了。” “阿游,不要动气。”微生敛忽然牵起了她的手,将她从栏杆前往回拉,“他不值得你再费心神。” 李幼如叹了一气,渐渐那股恨意在两人手掌交叠的体温中逐渐消散。 “我没事了,话也说得差不多了。”她临走前回首看向上官获锦,轻飘飘丢下最后一句话,“刚刚和你说笑的,没了一支手的你对娄旭来说早就是枚弃子了,你就慢慢感受自己腐烂的感觉吧。” 上官获锦扑上前撞在了栏杆上,“李幼如,李幼如!你别走,你回来!” 可惜离开的红发女子连怜悯的眼神都不会留给他,只有拿着烛火的绝美容颜的少年露出了修罗般的神情。 微生敛道:“当时我应该将你另一支手也砍下。” 上官获锦百般讽刺,“宁石清可真是有个好儿子,竟有你这么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丧家之犬也只能在此吠叫了,期盼你在地狱之中活得长久。” 门一开一关间地牢再度陷入了无尽的黑暗里,只有守在门外的守卫能听到里面时不时传来渗人的尖叫与哭喊。 几日后,微生元雅同他们报告上官获锦终于透露出的一些消息,又花了些时间确认了其真实性。 慕容家的军队已经驻扎在了王都附近,随时可以听命进攻观星台。 终于结束一切的曙光近在眼前,李幼如站在城墙之上看向落日余晖,余光间瞥见了远远的有个人也站在城墙的另一侧。 “你白日去哪儿了?”她问。 微生敛缓步走到她身边,“去了趟摄政王府。” “那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了吗?” 李幼如见他摇了摇头,并不意外,“娄旭是宁可将东西毁掉也不会让人觊觎的。” “我听说他手里有一把你曾用过的长弓,也被他带走了。” “…那把弓叫流光,是我八岁生辰拿到的礼物,第一次从名义上的生父那处得来的东西。现在看来,也许并不是他自愿想送我的。” 得到流光弓的那一日,她只十分欣喜于这份生辰礼物,却没有看懂李二公子眼底复杂的情绪。 李幼如道:“我后面当掉流光时,虽然心中很不舍,但为了逃亡仍然毫不犹豫抛弃了它。” “我似乎没有资格再说那是我的弓。” “阿游,那你就将他送给我吧。” 李幼如眨了眨眼,似乎不确定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你想要流光吗?” 有微风拂过他如绸缎般光亮的青丝,橘光与揉碎的金辉映在少年如画的侧脸,他深深凝望着同样染上落日辉光的李幼如,轻声道:“嗯,我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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