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照早在则天门前听过薛容与说的那些细节,自然不屑一顾:“你不如直说毒是下在我送去的杏子上的。” 在上清院的时候杨开元就告诉他薛家“阿姐”死于杏子过敏,且是因为“病重”才会被一颗杏子夺去性命。那时候杨开元就在试探他了。 杨开元笑了起来:“这么多年我一直想不通的事情是,裴韫早知薛家人吃不得杏子,为什么还要让你送杏子给薛家姐弟?那杏子上的毒,真的是下给容与的阿姐的么?” 当年杏子是怎么到的薛家的,没有人比裴照这个送杏子的更加清楚。可他的大父却从未提过薛家人会过敏一事,甚至直到两日前,他也才刚刚直到薛容与杏子过敏。 若杏上有毒,则毒害对象只能是薛家唯一能食杏子的镇国公主。可当时就连容与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对杏子过敏一事! “裴照,你以为你在容与面前能有多行的正,坐得直,你们裴家难道就干干净净么?” * 上林坊镇国公主府中,公主坐在后院的躺椅上,斜斜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江嬷嬷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她按着太阳穴,心思全然不在这上头。公主偏开脑袋,看向这个跟了她多年的使女:“你怎么了?” 江嬷嬷垂着头,就连公主这个亲娘都管不住郎君了,她一个下人还能如何,只能在自己心里头揪着,攥着。 “郎君她……好像出去了。” 公主斜斜看了江嬷嬷一眼:“她出去做什么?” “莫不是,去找裴家郎君对峙吧?”江嬷嬷说。 公主断然否认,“不可能。” 五年都在裴照身边安然潜伏下来了,她的女儿,不是一般的能忍。 “那郎君能去哪儿。”江嬷嬷委实想不透薛容与的去处,“公主,婢子总觉得,有些不安生。郎君出去的时候杀气腾腾,她身上还带着伤呢。” 公主支起腰来,皱着眉看她,似乎是她的焦虑也感染了过来。薛容与经常一言不发就出走,可这回却透着股不寻常来。 “她走之前有没有说什么?或者看了什么?”她问。 江嬷嬷摇了摇头。薛容与走得急,换了衣服就翻墙从后院出去了,拦也拦不住。公主连忙说道:“派人去搜,将阿兄留下来的虎贲都派出去!” 话音未落,却听见前头来报:“太常寺少卿薛大人求见!” 公主站起来理了理发鬓:“请大伯进来。” 薛仪手里拿着一卷文书,风尘仆仆地赶来,见公主站在院中,他便行了个礼,随后将文书呈上:“殿下,下官在太常寺整理卷宗时找到了一卷周询大人身前的手记,发现一些内容事关重大,请您过目再做定夺。” 他很少这样恭谨,公主连忙让江嬷嬷扶住他,接过那卷手记,摊开来,只看了两行,手便微微发颤,那薄薄的记事本便从指尖落下来砸在地上。 “一派胡言!”
第53章 .离开 “裴照,你以为你在容与面前能有多行的正, 坐得直, 你们裴家难道就干干净净么?” 杨开元的话一直在裴照的耳边回响。 当年薛家出事, 裴照还小,根本不曾往那筐杏子里想。可被杨开元那么一提点,他立刻明白过来。 是啊,他的大父怎么可能不知道薛晋杏子过敏呢, 为何又特意让人从河东捎杏子来送去公主府? 裴韫当时正是东宫太子太师,东宫百官之首, 若真是杏子带毒,那么毒害的对象,应该就是薛家唯一不会对杏子过敏的公主了! 毒害薛容与一事真是当时的东宫太子策划,那么裴韫确实是最有可能下手的人。利用稚子运送毒物入公主府, 无人会对时年七岁的裴照设防。而杏子又可以保证,这个毒物只会落入公主的口中。 而没想到的是,薛家姐弟并不知道自己杏子过敏,先行将那杏子吃下了。 但还是不对,既然如此,为何之后薛家事发,裴韫要这么急匆匆的辞官赶往河东,和东宫撇清关系? 公主府到目前为止, 只是猜测杀死真正薛容与的毒物在杏子上, 可是却没有证据。 可镇国公主也不是什么讲求证据的人, 当时真正的薛容与死后, 她认准东宫是主谋,直接用了手段使得太子废黜。若公主觉得裴家深涉其中,以她雷霆手段,断不会姑息这么多年,还放任薛逍遥假扮薛容与和他在国子监同窗五年。 薛逍遥肯定还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 他望了一眼晨光下熠熠生辉的宫墙,宫门前虎贲军的甲胄泛着森冷的银光。这银光让裴照陡然觉得自己孤立无援。 刚开始查案的时候,有大理寺众,有薛容与,有杨开元。 但现在案情进展到这等地步,越发一团乱麻,扑朔迷离,他身边的人却因为真相而一个一个抽离而去。 不,还有逍遥。裴照眸色一沉,往永泰坊奔去。 薛容与在佩姬的怀里安生了一会儿。 她本来就是个不安分的人,只怕是肠穿肚烂了还能有一丝力气大闹东海。稍微睡了一会儿,她便醒来,虽然人还是昏昏沉沉,但脑子里却依旧记得自己要去做什么。 但是佩姬将她一把箍住:“薛郎!” 她这声呼唤,早就不是人前那种娇滴滴的、欲婉转千回,惹人沉醉的撒娇,而是笃定的、让人难以拒绝的口吻。 薛容与回头看向她,一时有些错乱。 之前的记忆刚刚到她和裴照在张昴府前碰见,两人推了一会儿太极,然后…… 然后怎么就跑到了佩姬这里?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领口大敞,胸前的束缚一览无余,配合着腹部和肩膀的绷带,竟然有一种奇异的凄凉美感。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说:“裴日轮送我来的?” 佩姬沉重地点了点头。 薛容与拢着自己的胸口衣襟,问她:“他没扒我衣服吧?” 佩姬:…… 扒是没扒,但是,看裴少卿的样子,只怕也没这个扒的必要了。 “薛郎,你……”佩姬刚想说话,薛容与却急匆匆翻了起来,把衣襟规整规整好,立刻又要出门。 “裴少卿说这儿安全,让你千万别出去!” 她都晕倒在裴照怀里了,若再这样出去,被别人发现,可就没有那么便宜了啊! 但薛容与对自己的身体素质极度自信,她笃定道:“我得去确认一些事情,来不及了!” 佩姬一把抱住了她的腰身:“薛郎!不可!” 薛容与转过来,这么多年,无论她做什么,佩姬都是极力配合,从未出手阻拦过,今天却一反常态。 “佩姬,你做什么?”薛容与有些恼怒。 佩姬却犟了起来,将她拉拉扯扯地往床上拽。佩姬的身材比一般中原女子高大些,但也绝非薛容与的身手,只是薛容与此刻重伤虚弱,被她轻易地按回榻上,卷了被子裹住:“薛郎,外头危险,有什么事儿了,裴少卿替你顶着。” 听见这句话,薛容与愣了一下,但转而,突然扯出一个笑容:“他替我顶?他个子能有多高。” 话音未落,楼下传来一阵喧哗。佩姬听见了官靴踩踏木楼梯的声音。想起裴照临走之前说的,会有人执银鱼袋来向她禀告消息,但来人脚步声紧急,她将门边小窗推开一条缝隙去看,果然,是裴照亲自折返。 他此前说会让人带消息来,肯定是做了什么自己无法前来的准备了,现在竟然自己折返,只怕是事有变故。 佩姬朝着榻边提醒了一句:“裴少卿来了。” 言罢,她拉开了房门。 裴照的神色比前一趟来的时候更加苍白,他先是朝着里头望了一眼,薛容与的身影被榻边的幔帐挡住,看不真切,但还是能分辨得出她乖乖躺在那里,随后,他才挤进了房间。 “裴少卿……”佩姬的语气有些尴尬。方才薛容与的态度,让她觉得两人之间似乎有什么不对。 裴照知道了薛容与的身份,但薛容与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她该不该提醒下薛郎? 可裴照没有给她提醒的机会,他一进来,便说:“佩姬姑娘,我想同逍遥说些话,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佩姬望了一眼里头的薛容与,默默地退了出去。 榻上的薛容与此刻翻了个身子背朝外头,把自己裹得像是个化蛹的茧,闷着声音说:“你都知道她是我的人了,有什么还要避开她说的。” 若不是知道佩姬是她的人,而非普通妓子,裴照又怎么可能把她送到翠微楼来。 这裴日轮倒是贼精。 身后的榻面稍微沉下去了些许,是裴照坐了下来,他侧身去拨她的被褥,避而不答她的问题,只是说道:“你感觉好些了么?” 薛容与便也答非所问:“你不去查案,还把我拘在这里不让我去,干嘛?案子结了?” 裴照:“没有。但我也没法插手了。” 薛容与的身子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但声音里头还是保持着淡然:“连你裴少卿都插手不了了?多大的事儿呢……” 裴照手隔着被褥抚摸上她的肩膀,那处受了伤,他的手很轻很轻,声音也很轻很轻:“逍遥,洛阳一场大乱避免不了了,不若趁此机会,你出城去吧。” 薛容与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劝,惊得差点跳起来:“什么意思?洛阳再乱能乱成什么样?” 这几年,皇位更迭,洛阳能乱都已经乱过了,薛容与不还是活得好好的,怎么这一次,就得跟个落水狗似的逃出去? “洛阳乱了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裴照说:“杨开元领了虎贲围住了太初宫。逍遥,出城去吧,趁他们还无暇顾及到你。” 薛容与跳了起来,死死揪住被子:“你莫不是开玩笑的吧?六哥围了太初宫?你一定是在逗我玩的吧,裴日轮,这可一点都不有趣!” 裴照看着她的眼睛:“逍遥,如果你没有怀疑徐皇嗣,为什么要去张昴府上?你分明也已经猜测,张昴崔嵬根本没有中毒。” 昨天早上还在祭台下头信誓旦旦地说,她的小舅舅绝不可能做出杀害公主的举动,今天被证据甩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薛容与再在裴照面前装作不想承认的样子,也犟不起来了。 她收起了那副震惊的表情,神色冷淡地看向他:“好吧,你都知道了啊。” 裴照看向她陡然凉下来的态度,凑近了过去,问道:“那你为何还不出城?” 徐皇嗣和公主之间的信任已经破裂,徐录成身死,整个神都三足平衡被打破,大厦将倾,薛容与作为女扮男装的镇国公主之子,本就是在钢丝上行走,如今更是岌岌可危了。 薛容与却抬着脸问他:“我为什么要出城?出了城,我就能改变什么了么?” 信任的小舅舅和表兄依然背叛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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