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是因着他的关系,这孩子对通晓医道的人仿佛有着天生的好感,此时便对这故事更生出期待来。 她这句话才出来,萧用霖和秦恪便知她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故事了。 只是两人都不免更是诧异,她怎会说这般正经的故事…… 萧曼等了一会儿才继续道:“那人医道精明,救死扶伤,又广施善举,有不远千里赶来求医的,他也来者不拒,甚至分文不取,当地百姓感其恩德,都尊他为救苦救难的神仙。” “这么好的人,果然和状元公一样。”那小儿眼中的光彩又亮了几分。 萧曼见这小儿这般崇拜秦恪,心中不免有些羡慕,只在心中叹了一声,可惜好人未必便有好报,但也不好戳破孩子的天真,看向他们问:“你们猜后面又发生何事了?” “是不是真的得道成仙了?”少年终于也是忍不住出了声。 萧曼摇了摇头:“医术可以救人,也会触怒人,没过多久便有人瞧不过眼了,向朝廷上书说他当年横行不法,收受贿赂,案子到了廷尉那里很快便坐实了,因为那人是做过官的,按先汉的律法,地方上不得处置,须得押解到西都,斩去双腿再投入监牢。” “啊,怎么会这样?”那小儿立时跟着急起来,“他既然肯治病救人,还分文不取,怎么会收受贿赂呢,这人一定是冤枉的。” “可不是么! * ” 萧曼像是很认同他,只是语声一转,蓦然变得凝重起来:“然而那罪证栽赃得极是巧妙,根本无从分辨,他只能伏法,被投入囚车,押赴西都。” “那可怎么办,怎么能叫人白白地受冤枉,难道就没人救他么?”这会子,兄弟两都急了。 “莫急,这人一生没有嗣子,只有五个女儿,其中最小的那个名唤缇萦,她一路跟随着囚车,服侍父亲餐风露宿,终于到了西都,随即泣血上书,说父亲在家乡行医救人,百姓称颂,纵然有罪,也该有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若是真的斩去了双腿,那便连这点希望也没了,按照先汉的律法,她愿意入身为官婢,终生为奴,请求赦免父亲的罪行。” 萧曼顿在此处,兄弟二人这次却没再说话,像是也被那小姑娘的孝行感动,半晌才道:“那到底救了他没有……” 她“嗯”了一声:“许是上苍有感,这份血书真的上达天听,文皇帝乃圣明之主,御览后感同身受,当即赦免了那个人的罪,并在当年下诏废止了斩人四肢的残忍肉刑,天下颂扬,这便是缇萦救父的故事。” 兄弟二人听到这里才长出了口气,那小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却问:“还真以为那人要被斩了腿……那也太可怜了,那个皇帝真好,可要是咱们的皇帝呢?他也会这般好么?” 萧曼不由一愣,不知这孩子怎么就想到了当今圣上,她神色一紧,赶紧道:“咱们陛下也是仁德之君。” 可也不能在这上头揪扯下去,于是她又将话锋一转,说道:“好了,这个故事就是告诉咱们,好人有好报!” 兄弟两相互看了看,然后重重点了点头,都深以为然。 “姐姐说得对!好人有好报,我们以后也要做顶天立地的好人!”两个孩子信誓旦旦,俨然一副男儿大丈夫的样子。 萧曼瞧在眼里,总算是松了口气,心里也有点小小的骄傲,觉得只一个故事就能让人竖立起正确的信念,当下心中也畅快了不少。 而书斋里的二人听到此处都不由摇头叹笑,尤其是萧用霖,从前他觉得女儿一身正气,眼里揉不得沙子是极好的事,可现下再瞧,却是觉得是不是自己从前是不是做错了…… 这个世间上,好与坏在有些时候真的分不清。 秦恪却是垂着眸,唇边的笑也坠了下来。 她应该都早就猜到了。 周邦烨是骆忆川杀的,追查此事的秋子钦又被骆忆川杀害,而骆忆川又算是他的下属…… 她又是如何想自己的呢? 其实不用猜都可以想见。 她郁郁的心结 * ,原来还是在他身上。 那丫头该是对他一片深情重义,所以才会这般纠结,如今他也不能还她一个活生生的义兄,这下子,他和她之间反倒是成了一个死局。
第58章 在疯魔的边缘反复试探 碧空如洗, 纤尘不染。 流散的云像稀薄的雾气,漫过湛蓝的天,有几片正遮在日头上, 笼纱似的掩去刺目的焦灼, 舒散地洒下温润的光。 萧曼坐在窗边,拿小刀将长长的竹节从中破开, 剖做几片,放在矮几上,只拿其中一片,手中的小刀平平地磔进去,匀着力顺势划过, 但听“咝咝”轻响,便削下窄窄的一条。 “哇,姐姐你好厉害。”趴在旁边的小儿看她手法纯熟,不由啧啧赞叹,却又好奇问, “就这几根真的能扎灯笼?” “那当然, 你瞧到后来就知道了。” 萧曼微笑应着, 垂眼并没分心, 手上不停,不一会儿便剖了三四十根竹篾, 都是四五尺长, 柳枝般软细细的一条。 她拿起来放在掌心仔细端详掂量, 觉得差不多满意了,便不再继续剖,先取了几根依着经纬横竖开始穿编。 小儿也越看越兴奋,抢着把竹篾往她手里递。 片刻之间, 灯笼已初具形态,上下略窄,中间大腹便便,圆润规整,虽然较殿檐下的风灯稍小些。 她编好灯壳,在上头涂满浆糊,外面糊上一层杏色的薄纱,放在一旁静凉。 小儿却有些迫不及待,抱着那还未做成的灯喜滋滋地把玩:“太好了,等这灯做好,我去拿给状元公看,他瞧了一定高兴。” 萧曼正把金箔折齐了剪彩花,听他说起秦恪,手中略顿了顿,但很快便道:“一个灯罢了,他怕是做得比我还好吧。” 这原是随口说的一句话,不想刚出口,小儿便连连摇头:“姐姐做的同别人的不一样,状元公那么喜欢姐姐,肯定也喜欢姐姐做的灯。” 萧曼抿着唇,也不知那人整日里都同这般小的孩子说了什么,竟然连孩子都能说出这番话来…… “他那样的人,就是不喜欢也不会搁在脸上。”瞧着满目温柔,谁知道那后头藏着的是什么心思。 “那倒也不是,前天状元公有道题我没答出来,他似乎就有些不高兴了。”小儿耷拉着脑袋,刚才的高兴劲儿也不见了。 “是什么题?我帮你想想。”她不以为意,随口又问。 小儿噘着小嘴,犹豫了半晌,才 * 望她道:“那……那我只告诉你一个人,我连哥哥都没说。” 他这神秘兮兮的样子倒让萧曼好奇起来,心想他定是孩子心性怕被人笑话,于是悄声保证:“好,那就咱们俩知道,我也谁都不说。” 那孩子这才像放了心,也学着她的样儿压着声音道:“姐姐,那我问你哦,要是有个人,你心里喜欢他,他人也不错,可要是有一天,嗯……他逼不得已做了坏事,你该怎么好?” 萧曼只听前两句时,耳根不知怎么着就有些烫,可到了后来那几句,却心头微凛,没留神手上顿了一下,剪刀的刃口正划在指腹上,登时钻心的一痛。 她“咝”声低哼,赶忙把手指放在口中,淡淡的血腥味儿在唇齿间晕开,脑袋也被冲得一激灵。 “姐姐,姐姐,你的手没事吧?”小儿被吓了一跳,抓着她的衣袖有些不知所措。 “我没事,不小心划了个口子罢了,不用担心。” 萧曼撕下两片竹衣贴在伤口上止了血,又拿棉纱包好,转回头来问:“方才那话真是状元公问你的么?” “是啊。”小儿点着头,目光还盯在她的手指上,“前日,哥哥跟人习武去了,状元公教我写字的时候说的。我本来想,书上说的是’有错就改,善莫大焉’,结果这么一答,他便摇头不高兴了,让我回去再想想,而且还说不能告诉哥哥,不许让别人帮忙……” 他说到这里,脸上便有些郁郁:“可是我就是想不出来,要么就原谅,要么就不原谅,哪里还有别的了,而且说了是自己喜欢的人……那,那不是劝他改过之后,就原谅了么?” 萧曼“嗯”了两声,脸上的笑也有些发僵。 这问题如果真是一道题,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见解,但还真就不难回答。 可是从秦恪嘴里说出来的,便不那么简单了。 她听得出这其中暗有所指,这个所谓还不错却又做下坏事的人究竟指的是谁,萧曼心下也知道,却又不敢肯定。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小儿见她呆呆不语,想着她先前的病症,心里也不由慌起来,更是连声呼唤。 萧曼回过神,略显尴尬地笑了笑,然后郑重其事道:“你千万记得了,这话是状元公和你的秘密,决不能再让别人知道,听他的,连哥哥都不要说。嗯,下次他教你读书的时候,要是再提起来,你就只说请状元公教导便行了。” 小儿似懂非懂地看着她,才刚应了一声,小婢便跑过来道:“娘子,骆家来人了。” 萧曼微蹙了 * 下眉,回应了一声“知道了”,让小婢陪着小儿,自己把桌上的刀剪利器都收好了,才起身出门。 一路到前院的花厅,就看有人候在外面,手里还捧了只不大不小的锦盒。 她一见那东西,当即便想起表兄骆忆川来,心头闪过一丝怪异感。 那人见她来,赶忙上前呵腰陪着笑脸道:“见过萧家娘子,小的是奉我家主子之命来给萧寺卿送些东西,请萧家娘子代收。” 原来是给父亲送东西,倒是自己想多了。 萧曼淡笑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道:“你请回复姨丈,都是自家人,就不用送东西这般客气了。” 那人却还是将东西往前递,萧曼退了一步,并没去接。 那人朝左右瞥了两眼,凑近低声道:“主子特意吩咐了,这东西还请萧家娘子亲手转交。” 都说明白了,不收东西,怎的还要硬塞过来。 “可是……出了什么事?”萧曼蹙着眉,觉得这明显像是存着什么意思。 她这般刚问出口,那人就苦着脸道:“我家公子失踪多日了……” 骆忆川失踪了? 萧曼心头突跳,不知怎的,就想起了秦恪,袖中的手又攥紧了两分:“怎的不去报官?” “咱们是平头老百姓,况且我家公子又经常随商队外出,所以……原不该来打扰萧寺卿的,毕竟大理寺最近也遭了火,萧寺卿也是忙得晕头转向,可是我家公子一直没信儿,这逼不得已之下,只好来求萧寺卿了,时间耽搁太久了,这一条人命啊……” 听着是谨小慎微地求恳,但其实却像是将所有事情都算计好了,求的并不是她的父亲,而是秦恪。 萧曼也不知道为何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可心里头就是有强烈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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