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绥一想便知是晌午头折腾狠了,他刚沉浸下来,崔沅绾便娇|声求饶。知她一向经不起折腾,晏绥仔细给她抹着药膏。眼下见她这般困倦模样,心里一番心疼,又止不住甜蜜。大手抚着她睡得有些凌乱的发丝,轻声问道:“要我抱着去睡么?” 崔沅绾摇摇头,“刚睡醒,睡得不舒服,就不睡了。”说罢,愈发觉着耳边杂音小了下去。再仔细一听,外面那群浪||荡子的作乱声竟听不到了。 “外面怎么……” “我从行军帐里出来时听见这片吵闹不堪,那象也不堪其扰,垂首挠地。独那群混账玩得起劲。正好枢密院与三司的人在此,我与他们交代一番,那帮混账就安静下来。” 晏绥看出崔沅绾心头疑惑,出声解释着。见崔沅绾欲想开口再说些什么话,晏绥赶忙嘘了声。 “你再听听,外面是什么声。” 崔沅绾竖耳仔细听着,敛容屏气,生怕错过任何动静。起初是说话议论声,后来是一浑厚喊声,有人动了高声后,后来传过来的都是打板子的声音。 这声音崔沅绾听着熟悉无比,前些时候那群姨娘被打时,传来的就是这杖棍打在皮肉上,皮开肉绽的声音。 “你……”崔沅绾不可置信地从晏绥怀里艰难地抬头,话音颤着,“你叫人把他们都打了?” “是又如何。”晏绥见她一脸惧怕,心里舒爽难言,“即便背后有家族撑腰又如何,即便自己的倚仗都在此又如何。官家面前放声喧哗,聚众闹事,伤国象戏谑驯象人,是在天子头上撒泼。何况重阳临近,朝官肃穆庄重,偏偏他们的儿不长眼色。于情于理,都要惩治一番。” 说罢,见崔沅绾仍一脸不解,晏绥叹口气,拉着她坐到榻上。 晏绥向前倾身,把崔沅绾娇小的身躯环在自个儿跟前,灯烛摇晃,更衬得她秀色可餐。心头的野火又被这阵清风给点|燃,星火燎原。他本可以轻易把这衣襟解||开,丢到铺着层层羊毛毡的地上。 他把那桶签子放在案桌上,与案牍经书摆在一起,日夜琢磨其中的乐趣。他本可以邀崔沅绾沉沦到这方桃红艳李之中,本可以不顾她的意愿撷取弱水,可他破天荒地没有。 他竟心疼眼前的人,想着循序渐进,不能吓到她。 晏绥思绪混乱,他先前孑然一身时从未有过这般脱缰情绪。可他只是轻抚着崔沅绾的发丝,轻声问道:“你在担忧么?” 崔沅绾没有半分犹豫,点了下头。 “你是在……为我担忧么?”晏绥复问道。 崔沅绾偷摸瞥他一眼,竟莫名羞涩起来。她点点头,含义不明地唔了一声。 倘若晏绥知道崔沅绾正在心里把他这份难得的真情流露看做无端发疯的话,他定不会满面春风,不会在想如何把这颗荡漾的心剖出来给她看。 可惜晏绥早被崔沅绾装出来的这幅仰慕憧憬的娇媚样给蒙蔽进去,他垂首吻着崔沅绾微颤的眼睫,看笑得弯弯的眼眸,自个儿春心悸动。 “真好啊。”晏绥看她这般乖巧听话模样,止不住地抒情,“要是能日日在我面前说这些话就好了。”不知想到什么,原本痴迷的眼眸一瞬发狠,“你说,你能做到么?” 崔沅绾敛眸,任由他发疯。只是这般静默状更叫晏绥落实心中猜想,低头叼起崔沅绾脖侧一块软肉,小心厮|磨着。 他又不是饥不择食的狼,自然不会真的把这块肉给咬了下去。只是鼻息间甜腻的香气迷着他的心窍。他在想,倘若真的把怀中人的肉一片片割下来,炙烤或是烹煮,融入血肉里,那她就一直会听话,再不用叫他患得患失。 只是这般放肆的想法他从未说出口,反而循循善诱,一步步引着崔沅绾说出自己想听到的答案。 “你不是想念娘家陪嫁么?”晏绥揉着她发凉的指腹,把她的细手覆在自己的手下,仔细捧着,低头吹着热气。 “你多说一句这样的话,我便放一个人回来。如何?” 晏绥的语气正经严肃,崔沅绾却听出别的意味来。 “你把我的女使怎么了?”崔沅绾心头焦急,一下动了高声。 “嘘,嘘。”晏绥轻拍着她的背,见她惴惴不安,知是她把自个儿的话听进去了。 “那些女使,有二心。”晏绥攀在崔沅绾耳边叹着,“我用了点招,把她们的真话都催出来了。你要听么?” “那是我的陪嫁,你竟对她们用了刑罚?”崔沅绾身子被气得发颤,晏绥简直是胡作非为。天大的事若非他随口提起,想必就是那些女使死了,她也半点不知。 “不过是小招罢了,算不得刑。毕竟是弱不禁风的小娘子,我怎能在其身上擅用酷刑呢?”晏绥有心安慰她,可话意却似浸了盐水一般,一鞭一鞭地往崔沅绾心头上抽。震慑而不自知。 “她们都是与我一同长大没经过多少事的闺中娘子,能做什么忤逆事?”崔沅绾心头隐隐作痛,抬眸却见眼前男郎云淡风轻置身事外,恨意在阴暗处野蛮生长。 “眼下还不能告诉你。我保证,待到她们的嘴里再无半分假话吐出来,我便放人出来,把她们交代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你。”晏绥噙笑,忽视崔沅绾无能狂怒的模样,强硬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旁,轻轻蹭着。 “你再等等。”晏绥眯眼,享受着来之不易的惬意。 晏绥的聪明之处,从不是身处上位蔑视不起眼的下位者,而是擅于营造假象。他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痴情与忠心,他灌输的那些歪理潜移默化地影响周遭人。待到他们回过头来,都会称赞晏绥是万里挑一的痴情种,谁嫁他便是天大的福气。 他会先斩后奏。他先做狠事,继而跑到崔沅绾面前诉说自己的一腔深情,待到崔沅绾满心疑惑寻找突破口时,再把人扔到床榻上,握雨携云一番,她的气便消了。正如眼前场景一般,晏绥把她的女使折磨得死去活来,什么细节都不肯说。再俯首示弱,他心里清楚并得意,崔沅绾就喜欢这般反差模样。 “你知道我是为你好,对罢?”晏绥满眼深情,望着怔愣的崔沅绾,轻声问道。 崔沅绾压下心里盛满的不适,巧声道:“有二心的人,自然任凭慎庭哥哥处理。” 一番明里暗里的交锋,崔沅绾心累不堪。她在小心试探晏绥的心,晏绥也在试探她。崔沅绾自然知道惹怒晏绥的后果。她曾亲眼看见牢狱里,不该出现在此处的晏绥拿着烙铁,毫不留情地烫在牢犯身上。 晏绥一介文官,却精通暗器,拿得起长缨枪,端的起笨重□□。他的背上有几道刀痕,手指抚过,能感受到当时伤的有多重。 不像是靠科举胜出的状元郎官,更像是哪家暗处培养的死士走到阳光下,披上官服,成了端方学士。可先前遭遇晏绥闭口不提,纵使她再讨好,他也仍旧含糊带过。 “慎庭哥哥把我身边人都查了个干净,唯独漏掉一人。”崔沅绾攀着他的脊背,一下一下画着圈。 果不其然,晏绥止住动作,心里存疑。 “谁?”晏绥心里过着一张张脸,都在那方不见天日的狱里招着罪状,好似并未有遗漏。 “你啊。”崔沅绾叹着。眼前一片朦胧,她只能看见一个模糊不堪的身影俯身听着她溃不成军的话。 “等这阵子过去罢。”晏绥不似往常那般冷脸,反倒亲着崔沅绾的手,将她含糊不清的呓语都吞进腹里。 * 南郊祭天,泰山君保民康物阜。秋日凉爽五谷丰登,官家盎然,兴起游猎。这时候选得妙,祭天后游猎,正能赶上重阳佳节。游猎只是走个过场,官家倡导节俭爱万物,自然不能一昧猎杀野兽。贵人们真正要去的寻欢作乐地,还是玉津园,千亩园林,内有无数亭台楼宇,花鸟鱼兽,四季百景,皆在此园之中。 官家原本是想初八离开猎场,不过见皇子公主马上骁勇飒爽,心情大好,初七便收整一番前去玉津园享乐去了。官家与一众嫔妃自然先行离去,剩下的这帮贵女高官,按官轶从高到低离去。 崔沅绾跟着晏绥乘车离去时,正巧碰见被姬妾前呼后拥的夏昌。夏昌所在处嬉笑声几欲要冲破天去,崔沅绾坐在马车上,心里烦闷不堪。 见晏绥迟迟不见人影,崔沅绾心急地掀开车帘,问着一旁待命的早山:“官人呢?” 早山见她一脸急切,本想开口安慰几句,不过话没说出口,只是摇摇头,说不知。 “我下来看看。” 不经早山搀扶,崔沅绾便飞快下了车来。 官家命朝官只带一位家眷去玉津园,毕竟要去的人多,不止有权贵,更有市民百姓要去。夏昌妻待在家里看着孙儿,叫一众姨娘跟在夏昌身边时刻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姨娘本是初八要遣散回家去,如今官家提前走人,姨娘可满心不愿。谁都不愿放过难得与老爷相处的好机会,争着抢着,可叫夏昌犯了难。 崔沅绾蹙眉掩面,一副恶心模样。也不知这些姨娘用的都是什么脂粉,隔着老远都能飘过来,叫人浑身不适。 夏昌坐在藤椅上,优哉游哉地享受着日光,一言不发看着眼前姨娘相争的局面,置身事外,不管不问。 姨娘很快便互相殴打起来,谁揪着谁的头发,谁打了谁一耳光。就连一旁伺候的黄门郎都看不下去,催着夏昌赶紧做决断,莫要再耽误时间。 夏昌戴着金指环的胖手一指,“就她罢。” 被指到的那位姨娘脸宽身胖,胸脯几欲要垂到肚子上去。见夏昌选了自个儿,笑得比枝头的花还亮眼,跪在夏昌身边亲了几大口。 “老爷就是妾的再生爹娘!”姨娘在夏昌的脸上留下一个个猩红的印记,在姨娘堆里使劲炫耀。 夏昌嗤笑,“那是谁来着?我怎么看着眼生啊。是新来的十三姨娘么?” 小黄门心里骂着他健忘,面上仍点头哈腰地回道:“那是老爷的六姨娘小常氏,与二姨娘大常氏为亲姊妹。” 黄门一点,夏昌才慢慢想了起来。大常氏细腰细声,小常氏丰腴风情。先前他待这姊妹如二宝,常命二人晚间一起服侍,猫鼠同穴,不亦乐乎。后来倦了,两人都受到冷落。若不是黄门随口提醒,他差点把往日风流都忘了个干净。 “备车罢,就用那辆最宽敞的车。既然是六姨娘跟着我去,那就备上点好玩的。”夏昌把小黄门拽过来,把手上的金指环塞到小黄门怀里。 “拿上长阴方,那样才尽兴。”夏昌交代道。 小黄门心里觉着此人龌龊不堪,然面上仍低声下气地说是。转身离去才能重新活了过来。 夏昌过的日子实在是淫||靡,叫崔沅绾旁观一会儿就觉烦躁不堪,再多看会儿便是污了她的眼去,不忍再看。 看着夏昌肥肉颤动的样子,崔沅绾又想起福灵的话来。夏家能多年屹立不倒,自然有几分真本事。夏昌脑子里装的若全是不可说之事,官家也不会把他放在枢密院当长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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