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原本都在汴京住着,彼时崔氏声望低微。后来部分族人跟随襄武王迁居陇西, 想在陇西出人头地。只可惜襄武王到任不久便暴毙, 小襄武王纵情声色, 苛捐杂税,陇西子民被逼得生存无望才起义造反。陇西狼烟四起,多少人死在旱天血地里,族人能毫发无损地来到汴京,全靠晏绥暗中庇佑。 崔沅绾敛眸,念王氏忘恩负义,胡乱给好人扣帽子,心里一阵埋怨。 “娘,不是你说,夫妻一体,夫家便是我的家么?你先前叫我忍耐俯首,只为求得官人的庇佑,叫官人帮衬我崔氏,帮衬慕哥儿。眼下却说着我官人的不是,难不成是想叫我和离么?” 王氏见她冷脸,忙卑微解释:“你想茬了。我说这些是叫你……叫你……” 王氏支支吾吾,话到嘴边竟说不出口来。 崔沅绾叹气,劝道:“娘,你是我爹爹的妻,又不是那些不成器的族人之妻?他们要胡言乱语,便由他们说下去便是。族人迁居之前看我父不起,如今见我父仕途畅达,一番攀缘附会。他们的真面目,难道你还没看清么?他们说的屁话你也信!” “这几日住在玉津园,要是没事,就别来看我了。”崔沅绾从王氏手里拽出自个儿被捏红的手腕,“娘不是说,从出嫁那日起,我便是晏家的新妇,再不是崔家的二娘子。我与官人才是一家,娘还是不要空口污蔑我郎婿了罢。” 王氏显然是被她这话给气到了,见崔沅绾抄手审视着她,气急败坏,拽着崔沅绾臂上的褙子就想打她。 只是刚把崔沅绾给拽了过来,手还高高扬在半空,眼珠子滴溜一转,就瞧见晏绥阴森地盯着她,不知盯了多久。王氏额间冒汗,手就在空中僵了一会儿,最后无力落下,贴在身侧。 “不敢打喽,不敢打喽。”王氏叹气耸肩,“我是说,你背上趴了个臭虫。我一拽,它就掉了下来。你也知道,臭虫可不能打。毕竟,把它打死,自个儿身上也臭。” 或许是撒气未成的借口罢了,可崔沅绾每每面对王氏都会多想。她只觉着王氏这话暗藏讽刺。许是在她娘心里,她就是那只臭虫罢。 王氏在心火燃起时才会把她当成不懂事不听话的女娃,毕竟幼时她没少挨打。可有事相求时又把她当成果敢决断的智者,若她点头帮忙,王氏喜笑颜开。若她不帮,王氏便又会朝人抱怨她的不孝。 这种事崔沅绾早看惯许久,只是每每瞧见王氏在她面前低声下气地讨好乞求,她心里便酸疼不堪。再偏心,那也是她娘,是为了生她去鬼门关走过的亲娘。 “玉津园新来的几头会杂耍的象,娘不是没看过么?正好爹爹也要闲,不如你俩一起去看象罢。” 崔沅绾指向东南,叫王氏看崔发一脸神清气爽的舒坦样。 “我身子太乏了,先去歇息了。” 晏绥见她满脸忧愁的走了过来,忙把人抱到马车上,叫车夫朝住处赶。 “玉津园晚间有花灯展,你想去看看么?”晏绥伸手抚平崔沅绾眉头皱起的山川,轻声问道。 崔沅绾躺在他怀里,由着他把自个儿的衣襟往下拽。只觉在他怀里,那些烦闷都暗自飞走,只能想起那些欢乐光景。 崔沅绾点着晏绥腰间的玉带钩,轻声问道:“平日我说要去相国寺买些新鲜玩意儿,你都满心不愿,唯恐我走得远些。怎么今日这般好,竟主动提起出门游玩之事?” “因为你不开心。”晏绥啄了啄崔沅绾的嘴角,满脸惬意,任由崔沅绾那双软得无骨的手在他身|上煽风点火。 他这般直白地把崔沅绾的心事给戳破了来,并没有因为这些家长里短的杂事嘲笑陷在泥潭中的崔沅绾。眼眸里是难得的真诚心疼。 “不过无碍。”晏绥把她头上最后一根篦子给摘了下来,霎时青丝成瀑,乖巧地垂在晏绥面前。有几缕发丝飘过他的鼻梁,抚过他的喉结,怀中美人香甜浓郁的气息乍然迸溅开来。 “你失去的,我都会加倍补偿过来。你受过多少委屈,我便会给予多少偏爱。” 晏绥垂首嗅着她的发香,尽管把她的细腰紧紧箍在了身前,可仍觉着她如细沙,一不留神便会逃窜消散。 “你是我的渝柳儿,是我捧在心尖的娇莺儿。” 黏|腻沉重的热气打在崔沅绾耳畔,她觉着那颗心似是被晏绥紧紧握在手里一般,不然呼吸也不会如此艰难。 晏绥那双大手,原本只恭谨地放在她的腰上,可随着他的爱意流露,手指自下而上划过,点过玲珑身,最终停到了她被迫高扬起的脖颈上。 “渝柳儿,你睁眼看看这间车厢。” 崔沅绾听话地睁开了眼。她只一瞥,便看见晏绥那双布满青筋的手,骨节修长如一颗瘦削的青松,暗藏劲道。晏绥的手从来都是凉意的,可眼下那双寒玉冷冰似的指腹却泛着能将人燃烧殆尽的热气。 她脆弱的脖颈被晏绥掐着,晏绥心情愉悦,手只是贴着她跳动的脉搏。崔沅绾知道,晏绥在与她狎|戏,就好似主人在逗着猧儿玩乐一般。若是他想,他只要稍稍用力,崔沅绾便不会活着走出这间车厢。 只可惜晏绥不会,也不敢。崔沅绾在车厢内看见一四方案桌,上面摆着的是本该出现在床头的小匣盒儿与一桶签子。那匣盒儿里装的是鱼漂与猪膀胱,万万不该出现在马车上的物件。那桶签子她再熟悉不过,都是不该出现在此的花样。 崔沅绾只看了一眼,便心知肚明。她知道晏绥想做什么事。 这会儿马车正好经过一磕碜地,马车一晃,那桶签子就被掀翻在地。签子铺散一地,有两只签子滚到了崔沅绾脚下,恰是正面朝上,签上字迹清楚。 “是山羊对树,还是吟猿抱树,自己选罢。或是选不出来,那这两种都试试。”晏绥耐心地拨开她凌||乱的发丝,趴在她耳边说道。 他觉着崔沅绾应当感激这番行为才是,可崔沅绾心里早把他骂了八百遍。她真是可笑,竟把晏绥方才表明心迹的话听了进去。以为他变了,不再是那个专断蛮横的□□者,还在疑惑自己是否看低了他。 只恨心肠太软,痛失反抗良机。如今她只能被迫妥协,任由晏绥做这档不知羞的事。 “慎庭哥哥……” 崔沅绾拼命仰头,艰难呼吸着。呼气进气都成了最难的事,她彻底服软,叫了声晏绥最想听到的称呼。 “外面还有人……马车就快要到住处了……” 词不成句,可晏绥能从这只言片语中听出来崔沅绾的抗拒。 见崔沅绾还想开口辩解劝慰,晏绥心头不耐,耐心几欲耗尽, “我偏要在这里。” “渝柳儿,你是我的。除我之外,不能再有人欺负你。”晏绥眼神发狠,泄|愤一般,揉着崔沅绾方才被王氏捏红的手腕。 “就在这里,就在你受委屈的地方。” 晏绥说罢,蓦地想到昨晚的桃红艳李之景,只觉自个儿还有疏漏。 “嗳,你喜欢什么样的铃铛,改日我叫人再做一个。”说是铃铛,实则意有所指,二人心知肚明。 晏绥感到手背发凉,一滴泪划落,流入他的掌心里去。 屋内依旧点着冷香,香气萦绕。香气穿过车帘,传到车夫面前。 车夫听到车厢里传来一阵阵的铃铛晃动的清脆声,想是主子拿着什么轻巧物件在讨夫人欢心罢。 车夫不懂,为何主子特意吩咐叫他绕远路走,叫他走得慢些,绕着玉津园多走上几圈。 许是在车厢内与夫人浓情蜜语罢,毕竟燕尔新婚,小两口总该有说不完的话才对。 今日的风吹得人心里舒坦,车夫一面赶路,一面看着路两侧摇曳的杨柳。看得入迷,自然没注意到那被碾|磨得溃不成军的细碎声。 作者有话说: 有些补充知识放这里不合适(比如这章的山羊对树与吟猿抱树),发到围脖上啦!下更明天0点5分!
第35章 三十五:小官人 马车漫无目的地转着, 日斜西山头,崔沅绾才腿脚发软地下了车。脚一落地,身子差点歪了下去。幸好晏绥眼疾手快地把人拦腰橫抱起来, 从车里捞了件自个儿的薄斗篷披到崔沅绾身上,抱着崔沅绾大步往屋里走。 许是折腾得紧, 崔沅绾被晏绥轻手轻脚地放在榻上时,已经睡得熟了。 平稳的呼吸声打在晏绥耳边,他弯腰仔细给崔沅绾盖好被衾, 耐心把被衾四边都往里折了角。 崔沅绾喜欢侧睡,如一只小兽一般, 深眠时还会时不时地轻哼几声。只是爱踢被衾,若是不管,半会儿脚边的被衾便踢到了小腹上去。夏日贪热, 晏绥也由着她去。可秋日凉爽, 夜里难免返寒。若是着了凉,崔沅绾不好受, 他也心疼。 “睡罢。” 晏绥坐在床榻边,弯腰俯身在崔沅绾饱满的额上亲了一下, 随即抽离开来,不多做留恋。 秀云与绵娘得晏绥令从晏府里放了出去, 到玉津园伺候她家娘子。 早山与长空身姿矫健有力, 可心思到底是不必这些常居闺中的女使细腻。 晏绥推门出去, 秀云绵娘正在门外候着。 “待她醒了, 服侍她去沐浴。身子要好好洗洗。那药膏每日都抹着。” 秀云绵娘自然知道姑爷又折腾她家娘子了。晏绥不加节制,每每在崔沅绾身上留下青紫印记, 那处红肿处每逢恩|爱便没消下去过。每每在娘子面前抱怨, 娘子也不搭理。 望着晏绥离去的身影, 绵娘再忍不住,把秀云拉到一边,低声快语道:“云姐儿,你说姑爷与娘子做那事,时不时太过勤快了些。” “你不懂。”秀云敲着绵娘的头,戏谑一声。 “你也去找个会疼人的小官人,自然懂得这事的妙处。” “我可快找到了!”绵娘柳眉一挑,“方才来的时候,我见园内一亭子里坐着三位小官人,当真是气宇不凡。那三位瞧着年龄相仿,身材相似,跟哥仨一般。要是我此生能拥有这样一位郎婿就好。” “你这只想汉子的小娘子,当真是没出息。” 秀云拉着绵娘走远,一路嬉闹。 * 初八,玉津园几位当事小黄门把一盏盏重阳糕送到各贵人屋里。 王氏接过小黄门手中的重阳糕,低头一看那重阳糕正是文殊菩萨骑狮子样。王氏心中一喜,朝屋里正躺着小憩的崔发说道:“官人,快叫文殊菩萨保佑咱慕哥儿学业昌顺,仕途畅达。” 崔发撇撇嘴,低喃了句:“妇人疯语”。也不搭理王氏,转身接着酣睡去。 奈何王氏不依不饶,坐到崔发身上,一手拍拍他的背,一手还恭敬端着那盏重阳糕。 崔发被她磨得烦了,勉强睁开眼:“你看看你这样子,天天神神叨叨的。七夕我歇在姨娘屋里,要不是别人跟我说,我还不知道你那晚抱着文殊菩萨像睡了一整晚。养娘叫你放下你还闹脾气,说是文殊菩萨显灵,今晚入你梦,不肯叫旁人强占这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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