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拖着残败躯壳走出来,他毫不迟疑地迎上去,在卫九手里抱过十七,话语里没有一点责备之意,只是轻柔道:“回家吧。” 回家吧,仿佛十七这一趟入宫只是贪玩,玩累了,自然就回家了。可惜十七不这样认为,她挣脱奉华的怀抱,倔强道:“我上次说过——” “说过什么?我忘了。”奉华不由得她反抗,把她抱上华丽装饰的马车,命人立即回中都去。 马车上并不拥挤,反而很宽敞,容纳三四个人都不成问题,奉华却只靠着十七而坐。他动作很轻,眼神却很犀利,他盯着十七脸上发紫的指印,又瞧到手臂上包裹严实的纱布,一猜就猜中是被人掌刮和用火钳所烫的伤,脸色阴沉,问道:“是谁干的?” 十七不说话,别过头去。 “胡卉?”奉华托着下巴,认真地冥思,一个眼眸回转的霎那他就猜到,“她的婢女。” “是谁要紧吗?”十七躲着,挪了一步背对着他。她的衣袖子拉的很低,刻意遮住手上的红绳环。她不能让他看见,否则她连这唯一和顼元有联系的东西都保不住了。 奉华轻叹,不再勉强。 马车跑得很快,日夜兼程换了几次马匹,才两天时间就回到中都紫辉园。紫辉园正门的金麒麟威风神武,这里依然金碧璀璨,一切如旧,什么都没有改变。 十七在水月轩休息了两个礼拜,除了手臂上的烫伤还未痊愈,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她拿着铲子在院子里挖泥,好一会儿挖出一坛梨花白,擦干净泥巴后拧着就要去找卫九。 雨花长廊上几个夫人正坐着聊天,说起奉华动身上京这事时还是醋意满天飞,滟夫人最是气恼,与姐妹们诉苦道:“那夜少爷宿在我这儿,都还没睡熟呢,徐管家就来禀告少爷说那丫头出事了,少爷急的即刻就走了。你们说说看,少爷宿在我们这的时间掰着手指头都数的过来,她偏偏那时生事,真是要气死人了!” “可不是嘛,听这儿的仆人说,少爷以前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要什么有什么,最好的东西头一份往她的水月轩送,她偏偏还不知足,与少爷翻了脸。”芸夫人碎嘴道,“换了我们这些人,要是少爷有一丢丢喜欢我们,我们可就烧香拜佛了。” 柳夫人嘿了一声,驳她道:“你怎么说话的,少爷怎么就不喜欢我们了,起码少爷喜欢我,我喜欢什么花,喜欢什么颜色,喜欢什么玉器,少爷都记得呢!” “对,少爷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芸夫人翻了个白眼,切一声,“少爷那么多妾侍,没有一个生孩子的,要是你这么得他喜爱,怎么不见你生个孩子出来?没个孩子还好意思说少爷喜欢你?” “你说起这个我就恼,你说咱们每个人圆房后都喝补气益胎汤,都一年了,怎么都没有动静呢!”柳夫人用力合上梅花真丝扇子,气呼呼道。 聊得正兴起,滟夫人突然喊停道:“你们看,谁来了?” “我道是谁呢,竟然是她,身子好全了么!”芸夫人嗤之以鼻道。 十七听到她们在聊自己,反而大方地走上前去,微微一笑,“几位夫人好。” “你回来了,我们不敢不好啊!”芸夫人说完,滟夫人和柳夫人便掩嘴偷笑。 十七也笑嘻嘻的,“刚才我听到你们说孩子的事,莫非你们想替少爷生孩子了?我可有好法子,立刻见效,要是事成,你们每人给我两锭黄金,如何?” 几位夫人你看看我我看你你,还是滟夫人清清喉咙道:“你能有这么大方?” “你们对我敌意这么深,要是我不给你们点好处,你们能饶了我?”十七把酒放地上,手脚并用教她们道,“同房时呢,要拿个软枕垫在臀部下方,尽量翘高一些……” 几个夫人听了耳根子都红了,都想不到十七不经人事居然懂这个。正听十七说着呢,柳夫人突然紧张起来,连忙给旁边的芸夫人使了眼色,芸夫人往柳夫人所指处一看,吓得站了起来,脸红彤彤的,细里细气道:“少……少爷……你怎么来了……” 十七僵在原地,然后动作迅速一收,抱起这坛子梨花白就跑。奉华无奈,也跟着追了过去,拉住十七道:“怎的跑这样快,身子好全了?” 十七诶了一句,侧身闪躲,并不看他,亦不答话。 奉华却是展颜一笑,“见你会闹也会笑,我就放心了。” 说罢,经过她身边径直走开了。 卫九刚巧目睹全过程,一边摇头一边前来,他捧过十七怀里的酒坛子,瞧着奉华落寞的背影道:“他问你话,你一个字也不说……十七,你不该这样对他的。” “不是我故意不答……”十七靠在长廊边上叹气,远眺纯粹干净的千鹤湖,默默道,“而是我无颜再面对他,所以才会一字不说的。” 我不会随你走,即使我要死在宫里,荒野里,沙漠里,我也不愿在你身边呆上一个瞬间。 那时她把话说到绝地,与死生不复相见没有任何区别,今时今日却仍然靠着他而活,叫她有何脸面再与他说话? 十七总以为他为人寡情薄幸,但他对自己居然还有几分真心,这让她何等难堪。 “你总对春秋的事耿耿于怀,所以他对你的好你自然视若无睹,其实春秋……罢了。”卫九难得开解十七,话说到这,只见他薄唇微抿,不再往下说去。 十七又怎么会让他轻轻带过,“春秋的事有隐情?”她突然生出个异想,扑到他面前道,“她没死?” “你忘了?是你亲手埋葬的她。”卫九垂目瞧她期待的神情变成失落,心有不忍,于是又补了一句,“要是你想知道此事内情,你何不去问他,他必定告诉你。” 十七“唔”一声,摆摆手一扫旧事烦恼,眨眨眼笑道,“旁的不说了,我挖出这坛梨花白,你不许不喝啊,不然我可没什么好东西还你哦!” “就你小气,借了月银不还拿这破玩意儿来抵,我丑话说在前头,这只当利息,银子我还记着。”卫九不理无赖的她,拿了酒就走。 十七不依不饶,一边跟在卫九身后一边吱吱喳喳个没完没了,“你才小气,就那么点月银你出个任务就搞定了,说不定巴结你的人给的钱还多,你就只揪着我不放,小气鬼!诶!怎么越走越快了!别啊!我在这快闷死了,你什么时候出任务带我一个嘛!” 卫九烦不胜烦,脚步说停就停,十七刹不住脚步,直挺挺撞上他的脊背,把他用力一推,他手里拿梨花白顺势落地,好好一坛子酒洒得一点儿也不剩了。 十七急得跳脚,抓住卫九的衣袖要他赔,然而卫九云淡风轻,大是无所谓,她一跺脚干脆就地坐下,像小孩子一样揉着眼睛哇哇大哭。 “你赶紧起来,在这撒野多难看!”卫九用身体遮挡十七,可没什么用处,她又换了个方向继续闹腾。 十七越说越大声,“你赔我酒!我酿的好酒就那么几坛,居然让你摔坏了!赔我赔我!” 卫九急忙伸手堵她的嘴,压低声音道:“别像个小童一般,人来人往的,看见了又要说你闲话!” 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十七的头左转右转的让卫九无从下手,她扬声道:“我不管我不管!要不赔酒要不带我出任务!” “嘿!我说你这机灵鬼!我赔酒行了吧?”卫九无法了,唯有妥协道。 十七却不要,顶嘴道:“你赔的酒有我酿的好喝吗?赔不起好酒你就赔钱!” 卫九万般无奈道:“你变着法子来销账啊!好了别撒野了,那月银算了,不用给了行了吧?” 十七哼道:“你那几个破月银就想买我的好酒?你做梦!” “……”卫九头都被十七闹疼了,也是服了这奇女子,但还是忍不住嚷她道,“出任务行了吧?啊?快起来,你这样像话吗?” 十七嘿嘿一笑,兴奋地跳起来,拍拍卫九的肩膀一脸得意地嬉笑道:“从小到大这招都能治你,百试百灵!说好了啊,你要带我出任务,可别反悔!” 卫九狠狠地往她脑袋戳去,“知道了!不过还是要等你伤全好了,我才能带你出任务,明白了吗?” “是!小的明白!”十七对卫九深深一揖,哈哈大笑,又拉着他往回走。 “干嘛?去哪?” “喝酒啊,这坛碎了,我还有别的呢!” “冷十七!” 十七朝他吐了吐舌头,拉着他往水月轩走,对她来说,身边也只有卫九一人了。
第73章 奉华身份 十七的伤势全好,手臂上烧成的伤口上的结痂也脱落了,留下了骇人的疤痕。她沐浴后站在铜镜前看了许久,总觉得太过丑陋,便立刻穿上衣服。 照卫九所说,要跟随他出任务也可以,不过先得去书房见奉华。她衣服素颜,不饰珠翠,也不穿花俏衣裳,只一条素净的珊瑚色长裙,在外套上一件白狐毛披风,只身往书房去。 奉华的书房在紫辉园最上方,她记得从前问他,书房这样多书,要是下雨淋湿了如何是好呢?他却是一笑置之,无甚在意。 今晚她走上一层层镶彩石描古兽的阶梯,再到奉华的书房。书房里点着明亮的灯光,他已经在里头等着她。她在门前站了许久,几次深呼吸之后还没有推开门,眼眶就先湿润了。 旧物勾起缠绵回忆,往事漫上心头,以前还小,不懂事,她总喜欢在他书房光滑的地上乱涂乱画,弄得满地都是黑乌乌的墨水,他一进来就踩到鞋子满是黑块,她就看着他无奈的样子笑啊笑。 后来她再长大一些,就喜欢拿他书房里的书册看,一看就是一整天,也不整理,看完了就往地上一扔,把书房弄得乱糟糟的,他还是不生气,一本一本收拾好,没有说过一句责备她的话。 只是那一个晚上,她为了春秋的事找他,求他,他就生了气,生了大气。十七到现在还不敢想起那晚他的样子……她至今还觉得可怕。 十七吸了吸鼻子,摸一把眼泪,调整好情绪,还是推开了没锁上的门。奉华正低头画着什么,头也没抬起就知道十七来了,温柔道:“来了?坐吧。” 十七低下头,声音小得几乎不可闻,“我站着就好。” “与其站着,不如来看看,我的画技还和以往一样么?”奉华放下笔,扭转一圈手腕关节道。 十七上前,在与他还有三步距离的地方停下,伸脖子瞧了瞧,他画的是中秋夜跳舞的她,淡淡的泪妆,秋水明仁,丹唇蛾眉,月牙连珠长纱衣,殷虹紫阳花月华长裙,连发髻上的紫玉簪,一样不少地画上了。他对她的一切,总是记得清清楚楚。 “少爷的画技与从前相比没有半分区别。”十七收回目光道。 奉华一笑,上下再看一遍画卷,“上次见你就是在中秋那晚,我尝试画了很多次,这次最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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