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往院内比了比手。 “二姑娘请跟属下来。” 青梨打量了几番眼前的人,目光落在他腰间佩剑上,认出来是伴在俞安行身边的元阑。 她接过小鱼手中的食盒,跟在元阑身后进了院子。 说来,这还是青梨第一次踏进沉香苑。 虽沉香苑和椿兰苑离得极近,但之前一直无人居住,院门紧阖,青梨虽屡屡路过,却从未见过院子里头是何光景。 过了院门,正中的庭院里略略可见几点山石,匠人心思细腻,堆作了个玲珑的园景。 院子里没有多少价值千金的名贵花朵草木,倒是随处可见一簇又一簇的绿竹和芭蕉,即便已至秋日,入目也依旧是一片郁郁青翠,风过,枝叶摇欹。 青梨眼前莫名便出现了俞安行隐绰的身影。 俞安行的身姿站得端方笔直,恍若高山悬崖之上傲挺的青松,这院中淡雅的景致倒很是贴合他的气质。 至了紧闭的房门前。 元阑步子放缓了许多,脚步声几不可闻。 他抬手,轻叩了叩门。 “世子爷,二姑娘到了。” 过了半晌,屋内才响起了俞安行的声音。 “进来。” 清朗的嗓音穿过厚重的朱漆镂花门板,隐隐绰绰传了出来。 青梨的心莫名提起一瞬。 竹帘掀起又落地,元阑悄然退下,还顺手将房门也一并给带上了。 门扉厚重,隔绝了外面的日光,屋子里头的光线在刹那间便黯淡了下来。 靠门处,五层的金博山香炉内正熏着淡香,缥缈洁白的雾气从刻镂着山峦峰石的炉盖间隙透出,是一片云雾袅袅的景象。 屋内极其安静,能听得见窗棂外一声又一声清脆的啾啾鸟鸣。 内室设起了一方六曲水晶屏风,绘着写意的山水和花鸟。 木质的边缘上镶嵌着点点珍珠玳瑁,参差错落间起伏着细腻的光泽。 屏风上隐隐绰绰映出俞安行模糊的影子。 青梨能感受到他从屏风后头若有似无轻轻瞥过自己的目光,呼吸骤然便轻了一息。 她提裙绕过屏风。 落脚时只觉步伐过于柔软,一低头,才发现里间地上铺着一层质感柔软的薄毛茵毯。 略微惊诧间,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青梨循着那道细微的声响,正见了半倚在榻上的俞安行。 他正垂眸专注看着手中的书卷,侧颜的轮廓俊朗。 许是在屋里的缘故,俞安行未戴冠,只用发带简单束了头发,有一缕墨发堪堪垂落胸前。 身上披着的单薄衣衫也有些松垮,微敞的领口处,可看到分明的锁骨线条。 往下,目光所及,胸膛上的肌肉纹理若隐若现,似乎蕴藏了一种别样的力量感,同他面上的温润不同。 比之昨日里的一丝不苟,眼前的俞安行自成一派随性淡雅的风韵。 面色虽有些苍白,但容颜依旧俊美无俦。 不似病人,倒像个隐休在人世间的谪仙。 长指再翻过一页,窸窣的动静搅乱了青梨的思绪。 她收回视线,掀开食盒,鸡汤的香味随之溢出。 “听说兄长昨夜里染了风寒,这是我今晨刚熬好的鸡汤,补血养气,兄长趁热喝。” 青梨说着,将食盒里装着的汤盅端了出来。 素手轻抬间,正好露出了一截莹莹的纤细皓腕。 瓷白的肌肤细腻得好似一块品质上佳的美玉,光线萦绕着,浮现出一层淡淡的清光。 俞安行忽然抬目,视线缓缓从皓腕纤指上擦过。 将手上的书卷搁下,他一步一步走到青梨面前。 瓷盅里盛着的鸡汤汤底清澈,隐约可见油光,却又不过分油腻,几点葱花在其上飘浮点缀,香气清淡,一点点随风递进鼻息。 可见确实费上了一些心思。 “这是妹妹亲手熬的?” 青梨点头。 俞安行勾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熬汤这些事情,让厨房里的丫头来就好了,妹妹何需亲自动手。” 他身高腿长,低下头看着人时,目光好似也带上了压迫的重量。 沉沉的,令人难免有些心慌意乱。 青梨水葱似的指尖紧张得蜷缩了起来。 不过只一瞬,她便恢复了自如,唇边带上柔和的笑意。 “我心里实在是忧心兄长,怎么能借由丫鬟之手。他人熬的,到底也比不过我自己亲自做的……” “是吗?”俞安行低头,看她微微颤动着的眼睫,忽而便低笑了一声,“妹妹倒是有心了。” 他背光而立,长睫微垂,有细碎的阴影抖落到眼底,温润的眸光好似带上了一丝危险的意味。 青梨下意识垂目,避开了他的视线。 她的眼睛很干净,再怎么逃避,俞安行仍旧轻而易举便捕捉到了她不自然躲闪着的眸光。 薄唇轻轻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方才那一拨人大张旗鼓来沉香苑吵闹了一遭,是为了往他身旁塞一个心莲。 那她呢? 揭开汤盅,俞安行拿起一旁的汤匙。 青梨的目光不自觉便落在他纤秾合度的手上。 他的手也长得好看,指节分明,修长如玉,衬得手中的汤匙也分外精美起来。 汤匙微动,俞安行轻轻搅动着圆滚躺在汤底的几颗莲子。 小匙时不时碰上盅壁,发出的声音清脆徐缓,藏着按捺的压抑。 迎上青梨略带期望的目光,他端起那盅鸡汤,手上却不知怎的一个不稳,那脆弱的白瓷汤盅毫无征兆地便径直摔到了地上。 “啪——”的一声脆响,汤盅应声碎裂。 青梨的心跟着一跳。 俞安行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眉心蹙起。 “我一时手滑,妹妹莫怪……” 他眉头紧紧皱着,语气里满是自责。 眸光里却闪过一丝得逞的趣味。 青梨听出了他话里的自责之意,不作他想,她相信他是无心之失。 可这鸡汤毕竟是她亲手熬了许久的,就这么摔了,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失落。 却是不能在俞安行面前表现出来的。 青梨将手上的帕子递给了俞安行,让他擦擦手。 “没事,好在兄长没被烫到。” 俞安行慢悠悠接过帕子。 好看的长眸微眯,目光落在青梨因着失落而微微下垂的眼尾上。 慢条斯理地用帕子仔细擦干净了手,俞安行才扬声唤了元阑来收拾,一直守在外面的小鱼也跟着一道进来。 看到地上的碎瓷片,小鱼面上有些心疼,不禁小声嘟囔了起来。 “这可是姑娘特特熬了一个早上的鸡汤,怎么就这么摔了……” 青梨在背后轻扯了扯小鱼的衣袖,小鱼自知失言,赶忙止住了话头。 对上俞安行的视线,青梨冲他扬唇一笑。 “我明日再给兄长送过来。” 左右她也寻不到什么好的借口,正好可借着这契机再来沉香苑里多走动几番。 俞安行颔首淡应了一声,长眸仍旧看向她。 她说着这话时,本微垂的眉眼在这时上扬了起来,面上带着的笑意明朗。 但俞安行知道她的情绪并不高。 有风吹乱了青梨鬓边的碎发。 她不经意抬手,将那绺不安分的墨发挽至耳后。 宽袖滑落间,手背上那几点惹眼的红印便也跟着露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约(修) 【八】 俞安行的目光停在她手上。 元阑顺着自家主子视线望过去,自然也瞧见了青梨手背上的红点。 “二姑娘的手……莫不是方才被烫到了,属下这便去找些药膏来。” 说着,便到一旁的矮柜里翻找起了药膏。 青梨颇有些慌忙的将手放了下来,连声说用不上药膏。 “这点痕迹,过几日自然便会消掉了。” 一旁的小鱼听了,却是忍不住小声絮叨了起来。 “方才在椿兰苑时,姑娘便不让奴婢给您上药,眼下在沉香苑里又不愿拿药膏,日后若是真留了疤,可怎么办才好?” 主仆两人窃窃的交谈一字不落地入了俞安行耳中。 眉梢轻挑,落在青梨手背上的视线多出了一丝探究的意味。 目光上移,他对上她的眼睛,薄唇缓缓绽开来一个微笑。 “妹妹这手,是怎么伤的?” 听了他的问话,青梨有些局促地将手往后缩了缩,这才小声应了。 “……是刚才在小厨房里熬汤时不小心被溅到的。” 听说是为了给俞安行熬汤才被烫到的,一旁找药膏的元阑愈发卖力了起来,很快从最里层里寻出来一个小瓷瓶。 俞安行接过,递到了青梨眼前。 小瓷瓶的瓶身上细细绘着几朵兰花,通体的白衬着简洁的蓝。 同眼前的人一般,高洁雅致。 “这是宫里御赐的玉颜膏,祛疤痕印记最为有效的。” 青梨听了,一双美目微微睁大,摆手推拒。 “宫里御赐的药膏……这般贵重,我不能收。” 俞安行沉沉看了她一眼,低低笑一声。 “不过一瓶药膏罢了,妹妹的手最为紧要。” 青梨最终还是收下了这瓶玉颜膏。 主仆二人从沉香苑离开。 元阑将地上汤盅的碎瓷片收拾干净,回身的时候看到了青梨同小鱼两人穿过回廊的影子,还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 “二姑娘倒是真有心,送了亲手熬的鸡汤过来。” 窗畔,俞安行静静望着远处青梨离开的背影。 许久,方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句。 “是吗?” *** 又再过了一夜,俞安行的风寒仍旧未能好起来。 老太太心里着急,差人将京都各医馆里的大夫都寻了个遍,折腾了整整一宿,却都找不到奏效的法子。 倒是府上有一小厮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个消息,说是听人谈起京都城里新近来了个姓秦的神医,无论何种疑难杂症,只要经了他的眼,保管能药到病除。 偏生那神医是个性子怪诞的,只窝在自己的一方小小医馆里,纵是再如何位高权重的权贵亲自去请,也绝不轻易到府里替人诊脉。 国公府里的小厮来来回回往那秦神医的医馆跑了好几趟,全都无功而返。 老太太无法,只能给还在病中的俞安行派了马车,又再遣了四五个机灵强壮的小厮一路跟着,方才放心让他出了门。 载着俞安行的马车未多做停留,很快便驶离了国公府门前的大街,急急往城中医馆的方向去了。 今日的天色不太好,阴沉沉的,秋风卷着落叶呼啸着从人身上拂过,一改昨日里疏朗的风和日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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