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街是戚家染坊,想去看看吗?” 何镜眸子一亮,立即点头说想。穿了这么多年戚家的衣衫,他还从未见过制衣的场景呢。 朱红大门后,狭窄幽静的青石板路映入眼帘,许是前些日子下过雨的缘由,墙角处布满青苔。 瓦檐上挂着排灯笼,再往前走,沿着墙角处摆放着数盆山茶,颜色从白至深绯,许多花瓣上还挂着水滴。 见何镜驻足观赏,戚如穗看了眼他发间的花,轻声询问,“喜欢哪种,我一会让人送几株到院里。” 何镜抿唇摇摇头,“我不会侍弄花草,它们在这开的好好的,若被我养死岂不可惜。” 几株花草而已,养死再换新的便好了。 戚如穗未将想法说出,二人走过一处拐角,一抹鹅黄轻纱被风吹起,眼前景色豁然开朗。 何镜停住脚步,哑然看着眼前的景象,眸中尽然是惊艳。 “哇……”就连阿言都仰起头,小声感慨。 白墙红瓦内,屹立着一排排足有三人高的木架,上面挂着各色轻纱,宛若一个巨大的迷宫。 微风一吹,那薄如蝉翼的轻纱吹到何镜身前,戚如穗抬手替他挡住,“这些是刚染色的素纱,需晾晒几日才可进行下一道工序。走吧,前两日刚到了批绸缎,去选些你喜欢的花色。” 何镜收回目光,跟着戚如穗朝深处走去,可是愈往里走,他愈是惊讶。 数不尽的高架,上面晾晒之物却不同。绫、罗、绸、缎,依次按照品次颜色排开,光是颜色便能细分几十种。戚如穗见何镜感兴趣,便同他讲起其中差别。 “公子。”阿言惊呼一声,指着身旁的锦缎,“这不就是你身上穿的吗。” 何镜转头望去,发现颜色果然相同。他今日穿了套霁青色衣衫,上面绣着水色云纹,腰带白玉挂衬,更显温柔娴静。 只是这布匹才刚染好花色,还未由绣郎们裁剪缝制。 恰逢几个男子谈笑声传来,他们拨开布匹,惊讶过后便是好奇,他们瞧着这位京中来的少主君,眸中尽是新奇。 其实一个年轻男子开口,“少主君可喜欢这云纹?” 何镜点点头,有些不明所以。 只见男子捂唇一笑,“这是我绣的,小姐说你偏爱云纹样式,特意交代每件衣裳都要改花样呢。” 何镜闻言一愣,转头看向妻主,而戚如穗偏过头去轻咳一声。 “琼郎,让你们几个去取线,怎还、” 布匹再次被掀开,只见一个莫约三十上下的男子走出,下一瞬又停住话语,恭敬问好。名唤琼郎的绣郎朝他一笑,俯身行礼后便离开。 “小姐与少主君怎来了?” “陈叔,我来领何镜挑些衣裳,快入秋了,夏季衣衫也该换换了。” 戚如穗说着领何镜走出,只见高架之后还有一片空地,阴影处摆着纺车,做工的绣郎们见有人走来,纷纷放下手中活看向何镜。 这位京城来的少主君,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何镜被盯的羞涩,连步伐都僵硬许多。 “不知少主君喜欢什么颜色?” 何镜想了半晌,只说都可以,他没什么很喜欢的颜色。 恰逢铺子有事,何镜令戚如穗莫要担忧,他选完衣裳便回去。 戚如穗走后,陈叔从柜子最高处拿下几卷布匹。 “这些是小姐特意为少主君留的,若竹公子几次欲要,小姐只说等您选完再说。早闻少主君生的标志,今日一看果然如此,这些料子穿在少主君身上定是极好看的。” 何镜颇为羞涩,他由陈叔为自己测了尺寸,最后却只选了一半,将若竹惯穿的颜色留给了他。 等待时,何镜忽而撇到一抹勾了金丝的正红色,熟悉的绣花令他停住动作。 陈叔看了看那布料,了然一笑,“少主君可是觉得眼熟,这就是裁制少主君嫁衣时用剩的料子。” 阿言出声疑道:“可是少主君的嫁衣不是在京城制的吗?” “少主君不知吗?”见何镜神情茫然,陈叔解释道,“少主君的嫁衣是小姐回江南染坊选的料子,就连尺寸也是小姐亲手改的。” 何镜惊讶抬眸,显然是不知晓此事。 婚期紧急,戚如穗不想委屈何镜一丝一毫,她策马回江南,依照记忆里何镜的身形,几夜未眠。终在婚期前将喜服制好。 戚如穗回来时,桌上只剩了一半布匹。 “那些可是不喜欢?”她疑道。 何镜摇摇头,声音紧张,“若竹喜欢那些颜色,我便想给他留着。” 戚如穗可会觉得他不知好歹? 可是他亦不想因自己嫁来戚府,便将原本属于若竹的那一份占了,他万万不想因此影响了他与若竹的情分。 原来是这样,戚如穗笑道:“本就是给你留的,如何处置皆可。” 何镜这才松了口气。 回程时他明显有些累,连额角都冒出细汗,终于在一处长廊,戚如穗将何镜抱起。 “这条路没人,你不必担忧被人看见。” 何镜嗯了声,指尖轻揽着戚如穗,耳尖绯色就未消过。 翌日一早,何镜起身便发觉院内有些动静,而本该睡在身侧的妻主也不见了。 他匆忙起身,推开房门。 花瓣飘进屋内,只见院内放着大片山茶,而戚如穗站在中央,怀中抱着一株开的最艳的,转头对他笑的温柔。 “怎醒的这么早?可是吵到你了?”戚如穗放下花束,走到何镜身旁替他揉着腰身。 “累的话再休息会,时间还早。” 想到昨夜荒唐,何镜脸颊飞快浮上绯色。 少年人初尝□□,食髓知味。这几日的戚如穗与何镜,确实过得极为荒唐,却又甜蜜。 阿言见此忍不住偷笑,摆手令院里小厮退下。 听闻京中公子娇贵,他们最初也以为少主君同传闻中一样难伺候,皆打起十二分精神做事,生怕新主子不开心便要打骂一番。 可几日后便发现,少主君不仅生的像仙子一般好看,性子更是温柔大方,从不苛责为难过他们。 那年新婚燕尔,戚如穗极为宠爱何镜。 她并不拘着对方,领着人游遍江南,泛舟湖上,见过蝶谷的花,也饮过甘泉果酒。 只是夜间偶尔,戚如穗会摩挲着他的胎记,神情不明。 她知晓何镜新婚夜是初次,那封信不过是罗轻风恶心她的手段,她并不想怀疑何镜。 那段时间,戚小姐宠夫传闻江南皆知,何镜更是一跃成为江南最人人艳羡的男子。 何镜本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 直到罗轻风来寻他,她将何镜拦下,强硬抓着他手不松手。 她絮絮叨叨了许多,说这些年对何镜忍耐的爱意,说已攒够了军功与银两,不再是以前的一穷二白的小将军,又说戚如穗的捷足先登。 最后见何镜不说话,罗轻风死死掐着何镜手腕吼道:“何镜,她不就是花十万两买了你!我再赎回来不就是了!” 何镜手腕生疼,他愣愣看着眼前癫狂的女人,头一次对罗轻风感到陌生又恐怖。 他努力扯回手腕,“我已经嫁人了,你莫要来纠缠我。从前我唤你声姐姐,是因为外祖母,今日开始,我便当不认识你。” 何镜怕罗轻风再发疯做出什么,趁着女人愣神时转身跑回屋内,只觉得被罗轻风握过的手腕十分恶心。 他令阿言烧上热水,将那身衣裳直接扔了,洗了个身子才觉清爽。 晚膳时,戚如穗看着何镜新换的衣衫与未干的发丝,还有他刻意隐藏的腕上红痕,沉默半响才开口。 “你下午去了何处?” 何镜愣了瞬,柔声道:“妻主,我哪也没去,与阿言在院中喂鱼来着。” 他知晓妻主不喜罗轻风,他既已决意与罗轻风断绝关系,又何必说出来惹妻主不快。 可何镜不知晓,下午那时候戚如穗就站在墙外。 更恐怖的是,戚如穗只将二人对话听了一半,压根没听见何镜最后那段话。 “妻主?怎么了?”何镜隐隐不安。 戚如穗安静凝视着何镜,最终夹起何镜为她盛的菜,笑着说没什么。 猜忌的种子无端种下,便只会越来越严重。 彼时二人成婚已有大半年,何镜腹中却迟迟未有动静。文声月表面不显,内心却急得不行,寻了好几个大夫为他诊治。 饮药,针灸,引着妻主用些易受孕的姿势,这些何镜都做过。从一开始的羞赧紧张,到后来怀疑自己的身子是否真的不争气,不然怎么快一年都未怀上。 每次阿言见到公子小腹上针灸的痕迹,都心疼的偷偷抹眼泪,偏生公子还笑着安慰他不疼。 戚如穗每次见何镜饮药,都要冷着脸将药倒掉,只说让他莫吃乱七八糟的,孩子一事顺其自然便好。 恰巧那两个月戚如穗忙的脚不沾地,江南多水患,库里的布匹淹了大半,就连刚收的棉花都受了潮。 也是那个时候,何镜发现戚如穗身旁多了一个男孩。莫约十五六的年岁,笑起来煞是可爱,几次他都在前厅见过对方。 饭桌上,何镜抿了抿唇角,装作不经意道:“妻主,白日那位公子是?” “临州衣铺掌柜的长子,这次随她娘来江南,顺便商讨对策。”戚如穗温声解释。 何镜抿了抿唇角,放下筷子,“他既跟着她阿娘来,为何日日都在妻主身旁?” “他日后要接手临州的铺子,跟着我也是为了学习。” 何镜紧抿着唇,一张美艳的小脸藏着委屈。 戚如穗这几日本疲惫不堪,还是去哄何镜,“你想多了,我同他都没说过几句话,你若是不喜,明日我让文溪去带他。” “是我想多了,还是妻主觉得我想多了。” 何镜心间莫名觉得委屈,他忍住眼泪,只仍下这句话便起身离开,连戚如穗唤他都不听。 那是何镜第一次使小性子,也是两人初次发生嫌隙。 何镜知晓自己做的不对,以他的脾气秉性是不该做出这般行为的,可不知为何,白日他就是莫名忍不住,后来偷偷哭过一场后也知自己做错。 他如今已经嫁人,怎还能同小孩一般乱吃飞醋,何况他又没与妻主单独同处一室。 那天夜里,何镜惴惴不安坐在床上,想着一会如何去哄妻主。可是那夜戚如穗却没来。 成婚一年,她第一次没宿在朗月阁内。 何镜从入夜等到天亮,他茫然的眨眨眼,不顾阿言劝阻朝前厅走去,在看见只戚如穗与那男孩的背影时,没忍住红了眼眶。 何镜终于与戚如穗争吵起来,他甩开戚如穗的手,不肯听任何解释,只在半夜偷偷流泪。 文声月自然也听说了这事,妻夫间关起房门吵几句无事,可若是闹的府内皆知便是另一番场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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