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却漫漫说不,“昭仪适才那样高兴,一提回宫,就如此愁眉苦脸的,本王怎能忍心送昭仪回去。” 啊,这话说的......千扬觉得同齐王在一块儿,心都要跳得不均匀了,三言两语就搅得她大喘气儿。这个人,瞧着真正经,仿佛多揣度他的言下之意,都是她小人之心,可偏偏又这么爱语带双关...... 这可不行,千扬下定决心要比他更坦荡。 齐王说:“不若这样,本王着人请禁军替娘娘回宫报平安,您且安心逛,顺手给官家捎件礼品回宫,到时候,官家见您惦记他,想来也能体谅您的心意,便不会怪罪了。” 千扬觉得可行,周延邺那人,容易上头,却不难哄,多说两句好听话,应当就能消气吧。她扬唇几欲说好,眉眼又一黯,“那也不成,我没带银子。” “算本王借给昭仪的。” 行吧!千扬爽快答应下,总之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再有第二回 了,今夜得尽兴了才够本儿。 昂扬地迈了两步,齐王朝斜前方的招牌一指,“‘桑榆布行’,上京城里很有些名气,昭仪去瞧瞧么?” 宫里头女使的衣着不打眼,即便今日上城楼示天恩,也不过一件端稳的青色夹袄,里头对襟衫搭细褶裙,料子都是好料子,却无甚显著特征。千扬低头打量了眼自己,觉得没必要换衣裳,“您瞧着好就行,我在外头等您。” 齐王往布行里迈步,也不容她驻足,“那不行,女孩儿家在外头等男人试衣裳,哪有这样的事?昭仪......你也去挑一身。适才的城楼下的事惊着你了,换身打扮,也算是压压惊。” 大约是周遭人多起来,不好再一口一个“昭仪”、“本王”,齐王径直改了称你啊我的,随意中带点儿破戒的亲近。 千扬有点儿无措,但佯装不觉,他愿意送,那便落落大方地说好吧。 布行掌柜的隔老远就瞧见这一对儿齐全人了,男的衣着华贵,那女孩儿呢,更生了副叫满天华彩都逊色的好样貌,见人走进,忙热络迎上去。离近了一打量,心里头的震惊更甚,毕竟看了一辈子的衣裳布料,会看不出这蟒袍纹饰里的名堂?这是位货真价实的贵胄啊! 掌柜的当即挂出无比恭谨的笑,先囫囵说了通吉祥话,又小意问:“二位想看些什么呐?咱们店小,却有满城最好的料子,您二位放开眼来挑。若没见着合意的,也只言声,但凡是江宁织造出过的花样子,小的都能给您寻摸来。” 齐王打眼一扫,随手指了件衣杆子上的外袍,伙计上来替他比划了番大小,还凑合。又将千扬牵上前来给掌柜的瞧,“给这位......小娘子,挑身最合适的衣裳。” 掌柜心知重头戏来了,满口应承,领着千扬往成衣架子上看了圈,每件拿上手一比划,都能叫他说出花儿来。千扬看得眼都晕了,只觉得都大差不差的,便也随意指了身,却给齐王拦了下来,问掌柜的,“有没有更好的?” “有有,有的,”说着往里间去,不一会儿,献宝似的捧出件衣裳给二人瞧,“这可是最好的云锦,您瞧这绣活,像不像盘金绣?嘿嘿,这是咱们民间顶好的手艺、顶高的智慧,假的乱不了真,却也别有风韵,您说是不是?” 千扬直看得脸色一变,“掌柜的,您这衣裳不犯忌讳?”乍一看,未免也太像皇后袆衣了吧? 掌柜的忙撇清,说绝没有,“皇后袆衣藏青地滚朱红边儿,上头正宗的盘金绣尽是龙凤及神鸟,咱们这儿哪敢呐?您瞧,色泽差一道,天青地衬木槿色,绣活儿也定然不敢用金线,没一丝犯忌讳,也就图个富贵吉祥的好彩头。”说着宝贝似地抚着那衣料,眉开眼笑地往千扬身上比,“您生得好,身段也再标致没有,这颜色干净又鲜亮,上了您的身,真是再相配不过啦。” 千扬还没说话,齐王先颔了首,“就这件吧,你去换上,看看喜不喜欢。” 掌柜的亲自打起帘子,引二人往西首梢间里去换衣裳,屋子里两架屏风当中央隔断,左右两边各换各的,瞧是瞧不见,却丁点儿声响都可闻。 掌柜的丧眉耷眼地笑,“实在对不住二位,东梢间里头有客在,您二位若觉不方便,便稍待一待,等那边厢客走了,小的即刻来请您过去。” 等来等去,等到多早晚!一晚上的功夫,那经得住这样消磨。千扬着急去外头逛,便摆手说不必了,提着衣裳就往右手边走,“就这儿吧,咱们都快些。” 那屏风齐千扬脑袋高,可在齐王那儿,就只遮到肩头,一霎眼,虽说不上居高临下一览众山小,可那边厢乌发隐隐绰绰地掩着雪亮肩颈,轻易便能瞧得真真儿的。 她真是好大的心眼!齐王只多瞥了一眼,便唬了一大跳,忙背过身去,专心脱着他的绛纱袍。可那景象却就这么积黏住了,在眼前挥之不去,伴着身后窸窸窣窣的衣料声,莫名闹得他心浮气躁,领口的扣子解了半天愣是没解开。 见了鬼了,齐王难得在心头骂了句脏话,深深吐纳了口气,定下神,终于将那身朝服剥下来,换了寻常外袍,快步走出去。 掌柜的见他出来,很有眼色地兜来了个包袱,赔笑说:“您原先这身,攥手里多少碍事儿,没得耽误了您同小娘子的上元佳节。不如先存在小店,赶明儿叫个随从来取就是了,保准儿替您看得好好的,不掉一根丝线。” 齐王允了,将朝服递出去,顺带递了个足两的银锭,待人走干净,又一人在门帘前来回踱步。 有些心焦,也不明白是在期待些什么。眼下的情形分明顺着他料想的方向走,却又好像哪条道儿上都岔出去个一星半点儿的,不知最后会领他走向何处。 隔着帘子,窸窸窣窣的动静听大不清,屋子里萦绕着熏衣料特有的香气,这一刻,有种出尘绝世的宁静。满城的热闹都隔得老远,隐隐能辨出隔壁铺子的叫卖声,酒足饭饱的儿郎呼朋引伴,齐整如鼓点的步履点地......嗯? 齐王神色一凛,掀帘就往里冲,低低喊了声“昭仪”防她吓着,什么也顾不得了,径直往右边儿屏风后头去,一把将人揽住。 千扬原以为齐王是在催她快些,没承想他一阵风似冲进来,可她才将原先的行头褪干净,身上只挂了件中衣呢!惊得面无人色,齐王却将地上的衣裳一扫荡,起身顺手捂住她的嘴,“别喊,别怕,咱们得找个地方藏身。” 一面四下里环顾,一面揽着她往里退。这时候连千扬都听见外头的吵嚷了,有人冲进了布庄,还不少,得有十来号,进来也不发话,只左冲右撞地掀家伙什。 千扬骇然回望,“是不是来抓我回宫的禁军?” “不是禁军,”齐王忙着找藏身处,言简意赅地解释,“穿的不是军靴。” 实在没处可去,唯独角落里一架乌木落地壁橱,拉开一看是空的,勉强能藏下两个人。齐王当机立断,握住千扬的腰一抬,便同她藏进了壁橱内,飞速将门阖上。 变故发生得太快,千扬此刻都没太回过神儿,惘然听着外头掌柜的请那群歹人收手的哀求,半晌问齐王:“您有仇家吗?” 齐王微微摇头,“手段如此粗野的仇家,没有。” 那只能是冲着她了。千扬没多费功夫,就知道是谁伸来的黑手,毕竟这世上会力气来要她命的人也不多。她咂了下嘴,“这会儿想想,其实太后她老人家的手段也并不是太烂,就瞧这一日,大清早范家亲信上书,傍晚操纵太学闹事,夜间又趁乱盯上了我......环环相扣,黄雀在后,简单粗暴却有效。” 千扬啧了声,笑得嘲讽:“适才太学闹事的时候,这群歹人说不准也混迹于其中,要不是遇着您,我可能已叫人趁乱踩死啦。” 齐王听罢,拍拍她的背,“想报仇吗?” 千扬怔了怔,扬头对上齐王的视线。四目一相对,阴谋诡计霎时飞到九霄云外,千扬似乎才意识到,眼下的场景有多暧昧。壁橱空间实在太小,勉强挤进两个人后压根儿转不开身,齐王生得高大,需得略略弯着腰,此刻双手还在她腰上圈着,她整个人几乎是嵌在他怀里。 不敢闹出大响动,所以适才说话都是拿气声儿贴着耳,这会儿醒过神来,再不敢说话了,一动不动靠在齐王的胸膛上。 齐王却没她的自觉,依旧冲着她耳边吹气,“昭仪有什么想法,本王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千扬此刻不敢有任何想法,连忙摇摇头。可她一定是慌了,因为齐王吟咏起来,“昭仪冷吗?” 是啊,冷,她衣裳换了一半,眼下只着件单薄的中衣,屋子里虽燃足了炭火,可依旧止不住牙间打颤。他的手太要命了......力道恰到好处地贴在她腰线上,往下一寸就要攀上那起伏的弧度......一件单衫能遮住什么?他掌心的温热丝丝入扣,稍动一动,若别处也能挨着...... 千扬被自己的想法吓傻了,只能祈求这位爷千万别再吱声儿了,他却很安然地继续道:“昭仪别怕,就算他们冲进来,本王虽不能一人手刃了他们,可带着昭仪跑脱,还是能办到的。” 周延邺也成天地说“有朕在你别怕”,可不顶用,一出接一出的闹剧,千扬已经不太信了。男人不能光会夸海口,可齐王的保证不一样,听着就令人信服。 眨眼间,外头的喧闹愈发迫近,掌柜的告饶声已经到了梢间门口,“真没什么年轻小娘子在这儿......您瞧啊,上元夜相好的郎君娘子都上河边看灯赏月,哪个在今夜买布料啊......您行行好,别砸那屏风......” 不顶用,下一刻就听见屏风架子放倒在地的声响。看来是逃不过去又一场奔走了,千扬垂头看看角落里的衣裳,又抬眸看看齐王,得亏您记得替我捞上衣裳,不然穿成这样跑上街,还不如不跑...... 千钧一发的当口,响动忽然停住了,歹人的一个同伙进来说了句什么,一群人听罢,转身就朝外头冲。 待人走远了,掌柜的在屋里张望,试探喊了声“王爷”。齐王顿了顿,还是推开壁橱门,将千扬掩在身后,曼声朝掌柜的道谢。 这简直是无中生有,掌柜的张大了嘴,那壁橱里头怎么还能藏两个人呢,得扭成榫卯了吧!好歹醒神儿给这位贵人回话,“委屈您二位了,万幸有惊无险......不过您那朝褂,怕是寻不回来啦,适才小的见事态不好,叫伙计偷偷溜出去丢在了后头巷子里,也是天神菩萨保佑,真将人给引走了......您二位先收拾收拾,完了赶紧往回走吧,保不齐歹人还要去而复返呐!” 原来是掌柜的机灵,还能瞬间便忠奸,真能处。齐王又给了重赏,算是赔这布庄叫人砸得一地鸡毛,等人退去,才冲壁橱说:“我在外头等昭仪。” 这回很快就等到她出来,身上却还是穿出宫的女使装扮,将那件肖似凤袍的宝贝还给他,“闹了这样一出,是游不成街啦,我还是得回宫去。衣服还您,可惜了了,没穿上,还弄成这样,花了您不少银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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