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江星阔也没了顾忌,瞿先生点火他扇风,势必要将这个案子查个干干净净了。 状纸虽是递给临安府了,他们却只能跟在江星阔身后嚼渣,余下几个女娘都被江星阔抢先搜罗起来,强逼她们伺候的男子也一个个画影图形下来,有一女娘言及自己曾在外头认出其中一男子,听旁人说他是城南朱员外的幼子。 诸如此类倒被掀出好近十人,其中有为官的,有经商的,总之是千行百业的男子,但凡逮住机会,都免不得狠狠糟践女娘一把。江星阔管他是谁,统统抓起来审个遍。 许是难得办案没人阻塞,又许是李氏嫁妆里的一根素洁玉簪终日插在岑开致的鬓上,一对羊脂美玉双环静静躺在她的妆奁里,还有一斛粒粒饱满如丸的珍珠,又许是江星阔衣襟下藏着的一块蛇形玉勾。 江星阔的心情很好,不怎么熟悉他的人都能发觉的愉悦。 只不过,今日这份愉悦受到了一点损坏。 “为什么审了这么多人,始终查不到那牵线的‘老鸨子’啊?”泉九最后一个看过口供,十分不解的挠挠头。 “介绍客人都靠口口相传,飞鸽递信,办事的别院又记在一个瞎眼老翁名下。”秦寺正说着,觑了江星阔一眼,见他垂眸沉思,就问:“大人在想什么,不妨说不出来,让大家也都参谋参谋。” “抓起来的人,都没什么要紧的。”江星阔来了一句。 秦寺正咂摸他这话的意思,道:“确是,富,不过小富,官,不上七品。” “会不会,但凡见过‘要紧’的客人,那些女娘已是死人?” “或许,可大人,咱们办案要看实证,不好假想预设,说不准就这些人呢。站得再高一些,地位身家都来之不易,明哲保身还来不及,哪里会做这些龌龊事?” 江星阔虽觉秦寺正此言也有理,但心中还是疑窦丛生,再度翻捡开那本名册,上头有三十二个名字,其中十二人已经死了。 “大意了,不曾尸检。”江星阔喃喃道。 泉九道:“大人,你大不大意都没差别,一目了然的自尽,又是女体,没人家肯叫仵作尸检的,便是瞿家阿姐的尸身,咱们也没检着。” 三人一时沉默,案子虽办得如火如荼,人也抓了不少,可能安上不过是一个通奸之罪,杖刑流放尔。江星阔想挖的,却总是抓不住踪迹。 江星阔想着心思,一路上任由马儿闲庭信步的随走,也不知走了多久,马儿停下了,喷一喷响鼻,那意思,下来! 食肆的幡子飘在眼前,江星阔就瞧见岑开致和乔阿姐站在一处,两人皆抬头瞧见他。 “怎么了?呆呆的,有心事啊?”岑开致笑道,躲过马儿亲昵的磨蹭。 乔阿姐费劲看着江星阔,他不都这样一张脸吗?哪看出有心事啊? 食肆的晚市向来歇得早,门已经上了一半,示意不再招待食客。 乔阿姐识趣的避进铺子里,只听见岑开致问:“要用膳吗?” 江星阔道:“你用过了?” 岑开致摇摇头,她方才出去结了几间酒馆的账,细水长流的卖糟鱼,获利倒也不少。 阿姥她们随便吃了些菜汤饭,带着阿囡去瞿家玩了。 “那今日你也歇一歇,咱们出去吃吧。” 岑开致微微笑,将一缕被风吹散的发丝挽到耳后,“那我梳洗一下。” 虽然江星阔不明白她有什么地方需要梳洗,但还是点点头。 夜来得安静,街市瓦子换了另一重气质,想起比白日的平凡热闹,夜晚的临安更加肆意动人。 江星阔在井沿坐着,正对着岑开致房间的窗门,他没什么别的想头,就是跟她走进来,搬了水和草料喂马,随后寻个能第一眼瞧见她的地方坐下等着。 日落月升,房中点起一盏油灯,女娘的影子映在窗户上,对镜比着首饰,衬着衣裳,简简单单的几个动作,叫他不自觉畅想起婚后晨起为她描眉梳妆的闺中乐事。 江星阔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看自己宽大的手掌。 描眉?是否要先练习一下? 可若是练了,技法太过娴熟,她会不会多想? 江大人若知晓自己这双舞刀弄枪,弯弓射鹰的手,偏偏学不会画眉,回回尝试都只得两条歪曲毛虫,还不如娇娘天然的眉毛秀丽,就不会在此苦思冥想,连岑娘子开了房门都不察。 粉白绣鞋抵在官靴上,江星阔蓦地抬头,见到一张笑盈盈的面孔,美若月下芙蕖。 岑开致正要说话,忽然腕子被他一拽,整个人俯下身去,又被他揽进怀中,含住了檀唇。 上次与江星阔亲热,险些叫阿囡觉察,又害得她一连半月梦中皆是他。 岑开致心中微微忐忑,有些分神,就觉江星阔止住动作,贴着她唇问:“不喜欢?” 他摸到岑开致腕子上一对玉镯,嘴角轻勾,又听见她轻喘着道:“喜欢的。” 她也只说了这三个字,就又被吻得不知时日了。 岑开致虽恍恍惚惚,但肚子饿着,总是要叫的。 “吃什么?”岑开致好生无奈,闷头埋在江星阔胸前问。 “秋来,福海楼有蟹席,你贪鲜,可喜?” 胸口的脑袋点了点,岑开致闭着眼抬起头,问:“两个人怎么吃得下蟹席?” 月光温凉,唇上被轻轻一啄。 “大席二十二道菜,中席十二道,小席八道,能吃完。”
第51章 蟹席和薄荷茶 福海楼的生意素来很好, 此时正是客来客往的时候,岑开致和江星阔挺有几分口福,楼上刚空出一个雅间。 “爷,已经在收拾了, 您稍待。”小二笑得热络, “您就两位, 那就吃个小席面吧?” “菜色是自选还是既定?”岑开致问。 “有两套菜, 一套以全蟹为主, 一套以拆蟹为主。” 岑开致转脸看江星阔,道:“我不耐烦吃那整蟹, 可拆蟹又怕不新鲜。” “娘子说笑了,江大人在这,我就是刚补了只豹子胆, 也不敢叫您吃那断腿不吐泡的死蟹啊。再说了, 我们福海楼的蟹宴以淡鲜为多, 不用香料遮掩,新不新鲜的, 一尝就知道了。” “那好, 就来一套拆蟹。” 岑开致扯扯江星阔的衣袖, 眯眸笑, 那意思, 好大的面啊,江大人。 “好嘞。”小二高声传了菜,正要引着两人往楼上走,门口就又进来一对人。 另有小二上前招呼, 没还开口呢, 就听见那女娘唤道:“岑娘子!” 岑开致听出是谁, 转身就瞧见嘉娘和荆方。 “你们也是来吃蟹的?”嘉娘问。 岑开致点点头,荆方见了礼,笑问:“可有雅间?” “雅间要等一等。” 嘉娘微微蹙眉,有些不悦,她咬着唇看岑开致,岑开致想清静,又明白江星阔定然不喜与他们同桌,便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一笑。 嘉娘又觑了江星阔一眼,素来没什么表情的一张脸,眼神落在岑开致身上,却柔软的好像一块丝滑的缎子。 荆方脾气顺和,就笑笑道:“那我们就等一等吧。垫肚的点心来一些,莫太多了。” “要吃点心我来福海楼作甚!?”嘉娘莫名气燥,嗔怪起来,软绵绵含刺的,听起来倒也不是很讨厌。 “有一房客人已经喊结账了,至多一炷香的功夫。”小二赔笑道。 嘉娘的脸色这才好看些,看着岑开致与江星阔一步步往走上楼,江星阔单手背在身后,另一只胳膊却虚虚的环着岑开致,生怕上下急奔送菜的跑堂碰了她。 嘉娘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失落,倒不是说她此刻就厌弃了荆方,喜欢上江星阔了,而是好比一个人,素来只喜欢吃面白又甜的豆馅蒸包,见给上了一碟肉馅的水煎包便十分不满,嫌臊气油腻,弃之不肯食。 可未曾想有人喜欢这肉煎包,当着她的面吃得津津有味。而水煎包竟也有她不曾觉察的妙处,她只瞧见了煎后金黄的焦壳,就觉得这包子发硬,却不想翻过过来之后上层还是暄软的,亦蒸亦煎,半脆半嫩,她吃不到那滋味,却隐隐闻见了肉香,瞧见那人吃得满口汤汁,餍足后藏不住的甜蜜,十分满足的样子,心中有憾。 蟹宴的东西是齐备的,上菜很快,嘉娘见到是方才引岑开致去雅间的小二,便招了招手,道:“他们点了什么?” “拆蟹的小席。” 嘉娘轻轻一哼,转而对荆方掩口道:“到底是好东西尝得少,不知要点全蟹才能食得鲜货呢。若不是姓江的难相与,咱们倒可以拼一桌,我又不会叫他请客。” “我瞧他们俩,像是岑娘子做主。” “什么意思?你是说岑娘子也不想与我同桌食蟹?” “倒也不是,只不过夫人与江大人毕竟曾是夫妻,岑娘子出身寒微,如今攀上了江大人,对夫人自然有几分提防。”荆方随口闲话,笑盈盈的说。 嘉娘皱眉想了想,道:“不会,我觉得岑娘子不是这样小性的人,许是情正浓酣,只盼着两人独处呢,不想我们来掺和罢了。” 荆方一愣,很快笑道:“那娘子就不想与我独处了?” “都老夫老妻了,自与他们尚未婚许的不同。” 嘉娘略叹气,从前阿爹千百个不许的时候,她觉得与荆方在一块多有滋味,简直是生亦可以,死亦可以,如今在了一块,他虽体贴入微,但却过于端方守礼,描眉玩闹点到即止,床帏乐趣缺缺,太过端方收礼,满口保精养气,连个孩子也没给她,嘉娘倒是吃了不少苦药,该不该给荆方也补一补? 嘉娘偷偷打量着荆方,唉,翩翩公子的面孔,她还是喜欢的,只不过,又觉寡淡了些。 “钟大人。”门口新进来几人,为首那人荆方似乎认得,上前行礼。 嘉娘不甚在意,随手拣起一个小饼,福海楼临近中秋的小饼年年都是玫瑰豆沙味,她都懒得掰开一尝,遂丢回盘里。 “雅间收拾妥了,请贵客随我来。”嘉娘闻言起身,等着荆方来搀她。 门口那一行人中也有人问,“可有雅间?” 小二答无,还说至少要等上个一盏茶的功夫,不如在大堂中用屏风隔断。 “我们有要事相商,大堂人多口杂,不可。”其中一人道。 小二有些为难,为首那人瞥向荆方,目光不似请求询问,倒更像傲慢诘难。 荆方浅笑道:“那雅间就先腾给钟大人吧。” 嘉娘闻言气结,一瘸一拐的朝这边走来。 “荆方,你!” 荆方只作未闻,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嘉娘眼圈都气红了,费劲迈过高高的门槛,招了轿撵往家中去了。 荆方看着轿子远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让小二打包一份蟹席来,他要带回去吃。 嘉娘负气回家时,岑开致的席面刚好上齐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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