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将军!哈哈哈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女儿都长这么大了?闺女长得真俊,怪不得我家臭小子天天翻来覆去地念叨!” ——大叔你谁啊!想跟我爹套近乎别拐带上我好么? 听到这里,守护神般跟在身后的两位兄长终于动了,一左一右走上前来,默契十足互打掩护,几句话就让这人自觉主动换了话题。话题总算离开自己,顾南枝一下释然,面上也跟着轻松不少。 “怎么样,许久不参加宴席,小南枝可还习惯?”顾西川故意落下一步,等顾南枝跟上。 “不怎么样……”顾南枝小声嘟囔,“头沉得很,还叮叮当当的,感觉自己是一棵结果儿的山楂树。” 顾西川暗暗发笑,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她鲜少盘起的发髻,满心想着“我家妹妹真漂亮”之类。 他却也没说错,回京后首次参加宴席,顾南枝今夜衣裙、首饰、发式皆由顾夫人亲自把关,稍有不搭便要推翻重配,把她好生折腾了一顿,这才得了个“艳压群芳”的满意造型。 周府里往来丫鬟个个穿红着绿,举手投足间巧笑倩兮,将一波波宾客牵领进厅。 一路复杂曲折的木质廊桥,顾南枝漫不经心赏看着沿途园景,拐过最后一弯后宽敞的周家宴厅显现人前。 四面通风垂幔帐,当中漆金八窍香炉袅袅升烟,随着夏夜凉风悠然飘摇,再看席上金杯银盏、珍馐佳肴,衬得人间夏至宴恍若仙境。 宾客不绝影影绰绰,顾南枝被引向女席,顾渊走去上座,顾北原、顾西川两个哥哥去往男席,毕竟久居京城,大大小小的集会宴局无可避免,一家人轻车熟路地分别入座。 还未开席,顾南枝就被案几上各色美食吸引了目光,尤其那一盘冒着热气的炙肉,外皮焦酥、内里软嫩多汁,切成四方小块堆在精致银盘中,坐下瞬间便有浓郁肉香升腾扑鼻,刺激得人涎水直流。 “她是谁?瞧这没见过世面的穷酸样!” 尖且细的女声在耳畔炸响,刺得顾南枝一阵牙酸,皱眉看去,说话人却是一位娇娇贵女。 顾南枝见她面露不善,令人不喜的嫌恶眼神上下逡巡,后知后觉指向自己鼻尖,犹豫问道:“……你说我?” 周围闺秀见状都看了过来,窃窃议论着两者身份,一位是京中有名的富商之女孙采薇,另一位却面生得很,姓甚名谁也不得而知。 “是呀,大家都是相熟的姐妹,除了你还能有谁?”孙采薇与顾南枝邻坐,咂舌朝两边哂道:“瞧瞧,无名无姓不说,竟还是个痴傻的!真不知如何得的请帖!” 今年该我背时?怎么走到哪都有人找茬! “哦。” 开宴在即,顾南枝不想引起风波,对孙采薇的挑衅充耳不闻。 “你……!”孙采薇本擅逞口舌之利,顾南枝的无视显然让她一拳打在棉花上,气得柳眉倒竖拔高了声调:“哟!都来看看!也不知这是谁家的小花儿,怎么连句话都不会说,别是个哑巴吧!” 转过来的视线越来越多,顾南枝想装作看不见都不行,终是不堪其扰地出声了。 “初次参宴?” “什么?” “我说,你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宴席?” 孙采薇故作镇定,扯了扯短襦衣摆,下巴一抬高傲道:“自然不是,我爹爹经常……” “那你上榻不知道脱履?”顾南枝声线清冷,虽不含轻视之意,但仍将众人目光引向孙采薇。 周家宴会形制一同顶级,男女席位左右分开,主人与若干上宾并坐上座,单人单席,礼仪沿用旧制:入席须摘帽脱履,跪坐于软垫,待主人致辞后净手、祝酒,方可自行享用美馔。 孙采薇慌了,四周女郎足上皆是雪白罗袜,只有自己仍着绣鞋,灰黑的鞋印在米白色竹榻上格外显眼。 “啊?我,我……自然是知道的!”孙采薇红了脸,手忙脚乱褪下鞋子,却不知如何安放,局促地拎在手里,惹来周遭议论声更甚。 孙家祖上经商发家,终于在孙父这代积攒万金,一跃跻身京城上流人士,但商毕竟是商,在正儿八经代代传承的世家大族面前,任你家财再多,免不了还是低上一等。 再加上顾南枝身份不明,保不齐是哪只不爱叫的金凤凰,其余女眷深谙明哲保身之道,自然不敢出言相助,生怕一个不小心便得罪了谁。 只有这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孙采薇不懂什么叫“独善其身”,初来乍到就敢大耍威风,好在碰上的是心不在焉的顾南枝,才不至于面子、里子都丢尽。 “看那儿,”顾南枝面色如常,跪坐的身形挺拔如青松,冲着案几左侧角落随意一指,“有个暗盒是放鞋的。” “哦…哦……谢谢……”孙采薇颊上似有火烧,红得像能滴下血来,忙不迭按照顾南枝指示照做。 此时,周边嘈嘈话题已由“怎会有女子直盯着肉看”,转变为“啧啧,暴发户就是暴发户”了。 孙采薇无地自容,捧起桌上放着的水碗喝了一口,试图掩饰尴尬。 不料,原本只是嘁嘁咕咕的私语声顿时连成一片哄笑,孙采薇急得身形微颤,不知又做错了什么,求助似的环顾四周,却只能在一双双美目中看到满满讥诮之意。 若能未卜先知顾南枝接下来的举动,在一开始时孙采薇说什么也不会争强故意为难她。 “咕咚。” 哗声顿起,顾南枝竟效仿孙采薇,也当众饮了一口净手碗里的水! “夏季炎热,口渴难耐也是人之常情,”顾南枝掀起眼皮,状似不经意扫视一圈,“夏至宴快开始了,各位闺秀收声吧。” “闺秀”二字咬得重,令众女面上都有些不自在。 “周翰大人到——”顾南枝话音刚落,周府下人的传告声响起,这才平定了女席上的小小插曲。 远处一人入主高位,五短身材顶着一张憨态笑脸,竟与那佛家弥勒相有几分神似。 场内哄声渐息,周翰开场便是一番长篇大论,顾南枝素来不在意这些,特特在入座时就挑了个偏僻位子,此时更是听不清也望不见,就等着净手、祝酒的命令一到,她就能吃个过瘾了。 “周某话不多说,请在座诸位净手举杯,共享夏至夜宴!” 周翰一声令下,身侧宾客纷纷动作起来。 “看我,”顾南枝挽袖将手悬在水碗之上,撩起清水淋在手背,濯洗三次后换手重复动作,而后捡起碗下垫着的薄巾擦干水渍,“愣着干嘛,净手啊。” 孙采薇叼着下唇,眼中蒙上厚厚一层水雾,一声不吭地有样学样。 “祝酒即倒酒举杯候着,看主人饮下再饮。” “……谢,谢谢……”孙采薇嗫嚅道谢,面上表情仍是沮丧。 半晌,全部仪式结束,众人动筷,互与相熟邻座把酒言欢。顾南枝不再理会身旁若有似无的目光议论,筷头直奔炙肉,夹了块添进口里嚼着。 其实,早在孙采薇口出恶言之前,顾南枝就注意到那边凑成一圈的女眷,她们低声嚼舌自以为声音不大,可顾南枝五感敏锐不说,长期探案已习惯对身边事物多加留意,自然很难无视那些不友好的眼神。 孙采薇之举,无非受人怂恿,再加自身愚笨,哗众取宠意图融入贵女话题,顾南枝剑走偏锋算是小惩大诫,长个教训免得日后祸从口出而不自知。 宴会冗长,好在再无人叨扰,顾南枝乐得清静,风卷残云消灭了眼前食物,珍馐入口饱腹,稍稍缓解了小郡主对某人的琢磨惦念。 虽不至于茶饭不思,但一有空闲,便总想分出二三分心神去想去猜。 郁离如今……身在何处?又行何事? 正当顾南枝杵着桌案略略走神之际,不知周翰在上面吩咐了什么,门外忽然走进一行人,有男有女,整齐划一的水色服饰,除中间簇拥的绝色女子外,其余人等皆用轻纱遮面。 故弄玄虚! 不过是些歌舞助兴,穿得再水灵也是靡靡之音,顾南枝愈发意兴阑珊,想象着即将响起的乐声就昏昏欲睡。 她的席位中排靠后,正对上乐师队伍最后一排,只不经意的一瞥,便再挪不开眼睛。 ——角落里,一双再熟悉不过的桃花眼越过人群与之对望,两道目光在空中遥遥触碰,仅一瞬,那人撇开眼神,专注横笛在唇,吹响一曲《凤求凰》。 顾南枝身子一抖,差点跪坐不稳,及时撑了一把桌案才不至于歪倒在地。
第32章 仓房走水 郁离? 顾南枝使劲揉了揉眼睛,不死心再看,可那人却似躲着她,总是巧挪身形借他人遮挡视线,教她怎么望也望不真切。 “姐姐……也喜欢赏乐舞?”孙采薇坐着无聊,几番纠结决定找顾南枝搭话。 “尚可。”顾南枝目光灼灼,侧了侧脸问她:“这群人什么来头?” 孙采薇见她肯搭理自己,顺势打开了话匣子:“子夜歌舫的舞女伶人,上京城里专供上位人士取乐的青楼,里面花娘个个德艺双馨,尤其那花魁更是金贵,没点身份地位根本请不动她,周大人今夜得她青睐献舞助兴,定能在各家大人面前得意好一阵儿呢。” 东朝民风开化,礼教对女子的束缚松缓,女子的身影出现在更多寻常行业,连带着雅妓的地位水涨船高,不仅很少被人诟病,甚至还有附庸风雅者以此为荣。 “中间主舞的女子……便是…所谓花魁?”顾南枝这才将目光落在场中起舞的女人身上。 此女花容月貌,眼角一抹勾人魂魄的殷红,柔时如飞花旋地,刚时似惊鹤振翅,翩跹而舞刚柔并济,韵律极美,足见其舞技精湛。 “正是花魁晏如鸢,”孙采薇答道,“不知俘获了多少王孙公子的心,听闻早些年间,就连皇宫里也有人时时惦记这朵花儿呢!” 顾南枝没接她话茬,贝齿下意识咬住嘴唇,尝到一点口脂的甜腥气。 朝夕相对了这些时日,郁离的仪貌体态顾南枝早已稔熟于心,就算没有,他那傲然而立的身形在一众摇头晃脑的伶人中也是脱颖而出的存在。 鹄峙鸾翔,姿容端庄,同自己素来保持的一样。 思绪之间,歌舞声不断,丝竹乱耳中始终有一缕笛声清远悠扬。 她想不通,郁离怎会混入歌舞伶人之中,与那子夜歌舫的花魁为伍? 更想不通他明明已经瞧见,却为何还要躲着自己! 周遭的人言私语渐远,曼妙舞姬也似不见,此时顾南枝眼中只剩下隐隐绰绰的一道人影,按捺心情等待歌息舞停,而后定要追出去找那人问个究竟。 “走水了——走水了——” “铛!铛!铛!铛!” 厅外,阵阵击锣震声突兀响起,廊道上脚步凌乱,周府上下忽而乱了套,男男女女的惊叫喧哗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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