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其乐融融的氛围戛然而止,每个人脸上尽显慌乱,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仓房走水了!请诸位大人稍安勿躁,待在宴厅内不要走动!”正门猝然闯进几名狼狈下人,冲着门里吼了一嗓子又匆匆离开。 此言一出无异于平地惊雷,众宾客一下炸了锅。 “什么?!” “走水了?周大人呢,有没有人看到周大人去哪了?” “好好的怎会失火?哼,朝中多位重臣齐聚于此,定是有人故意为之,意图陷我等于死地!” “我可不想待在此处等死,我要回家,告辞!” 眼看着人群纷纷站动起来,子夜歌舫的舞者乐师也都惶惶欲走。 “诸位镇定!且听在下一言!”紧急时刻,顾南枝的大哥——顾北原从男宾席中挺身而出,“宴厅周边空旷,并设有蓄水大缸若干,留在原地不无错处!” “固然有理,可万一情况不明、火情严峻,我等岂不是坐以待毙?” “大人还请静心定气,”顾北原走上高位,面容坚毅目光炯然,朗声道:“当下起火点、火势如何尚不明朗,周府下人忙于救火,疏于照顾也属正常,贸然妄动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众人信服地点头,只是彼此对视仍有顾虑,呼吸间能嗅到淡淡焦烧味,一女向前一步,弱弱道:“敢问这位郎君,你可有应对之法?” 这些贵胄养尊处优已久,遇到急事拿不定主意,见顾北原出头都望着他看,已然把这年轻的郎君当作救命稻草。 “女郎莫怕,”顾北原镇静自若,环顾四下人群问道:“在座可有与周大人走得近的,可知他周府仓房在何处?” “我知道!”一年轻后生举手应道,“仓房在东北角处,而宴厅位中偏西,两者颇有一段距离!” 此言一出众人稍有安心,顾北原接着道:“情况特殊,还请诸君各回各席,清点附近相识宾客有无离席不在者,我顾家尚武,人群中来去的能耐还是有的,由我二弟前去打探火情,大家只需耐心等待即可。” 只见顾西川冲人群一抱拳,脚不沾地掠了出去。 众人见状依言照做,又听顾北原安排那些无措的艺人原地待命,在场每个人虽仍心慌,但好在都知礼讲义,乱中有序地安定了下来。 周家安排的席位有一是一乃是对号入座,缺了谁少了谁一眼便知。 “顾家郎君,无人缺位,除了,除了周大人和……”高位一人迟疑着开了口。 “王大人但说无妨。” “唉,和令尊啊!”王大人忧心忡忡道:“这这,敝人光顾着与同僚对饮赏舞了,实是不知他们二位何时离的席哇!” “无碍,多谢大人挂怀,一切等我二弟回来再做考量。”顾北原面上不显,仍是维护宴厅秩序,可一双鹰目总是透过纱帐眺向厅外。 不消一会儿,顾西川带着几位周家家仆回来了,只道是天干物燥,仓房堆的杂物又易燃,起火时宴厅因花魁到来气氛推至高潮,下人们也都聚集于此以防贵客众多应接不暇,也就疏忽了对偏僻仓房的看顾。 正当家仆汇报火情,称京城潜火兵业已到位,火势得到控制之时,无人注意一个人影从伶人队伍中悄然离开。 是郁离。 郁离仗着站在队末,厅内人人都注意着前边儿,恰给了他趁乱离开的机会。 他猫腰快步从旁而出,不料一人从厅边侧跨一步,正正挡在他面前。 “…………” 一双樱桃粉红的皂底圆口绣鞋,再往上看是绣着大朵白山茶的妃色华贵裙服。 顾南枝静默不语,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倒要看看你在耍什么花样! “啊哈哈哈……”郁离见避之不过,边讪笑着边直起身子,对着顾南枝恭恭敬敬作了一揖,“贵女吉祥,挡了贵女的路罪该万死,小的这就告退……” 说罢竟转身欲走。 “啪!” 顾南枝眼疾手快擒住他手腕,将郁离扯在原处。 月影初照,廊下柔光,夏夜软风似挟着远方火气,将两人面颊都吹得微红。 “贵女还有什么吩咐?”郁离眉眼仍是含笑,“走水之灾尚未平定,为了您安全着想,还请贵女回厅等候……”见顾南枝只是拽着不撒手,无奈又道:“这位贵女好生大胆,可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小的拉拉扯扯,别玷了贵女名声,男女授受……” “男女授受不亲,”顾南枝握着他手腕的手不自觉收紧几分,“您在落梅县一路背我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个?” “哎哟哎哟!”郁离故意吃痛惊呼,可顾南枝依旧不为所动,他便讪讪收了声势,心道果然瞒不过去,认命般顺势凑近低语:“呃……一别数日,郡主近来可好?” “你!”顾南枝有些恼怒,终是放开他,抿了抿嘴压着嗓子道:“这里人多眼杂,这笔账先记着!”她听着厅内议声喧哗,又看看远处人影奔波,道:“你怎么到这来了,可是此事有异?” “前一个问题说来话长容后再议,后一个问题嘛……”郁离整整衣袖,“据我线报,近期有人想对顾将军不利,加之听闻周大人近日总在朝上跟顾将军不对付,又一反常态地邀请对头参宴,我放心不下,于是混进来看看。” “我爹?”顾南枝难以置信,下意识瞪得柳目圆睁,“周大人?与我爹不和?……喔,也难免,我回来那天累得他侄子受了好一顿皮肉之苦,记恨我爹…好像也是应该的……” “不全是因为这个,”郁离不禁莞尔,解释道:“周大人城府极深,你大哥也在查他。” “你知道的倒多,所以,你这是要去哪?” 郁离见她对自己境遇不闻不问,心知“寒青君幕僚”的身份在小郡主面前怕是要立不住了,刚想回答,就瞧见一披金戴银的妇人步入厅内,端庄雍容地跟众宾客告罪宽慰,猜测着应是周夫人无疑。 顾南枝和郁离站在檐下不起眼角落,正好能将宴厅情况尽收眼底。 “还能做什么,探查火情咯,”郁离回过头来,重新直视她眼睛,“如今周大人和顾将军下落不明,我担心有人趁火行不轨之事。” “担心我爹?堂堂东朝从一品武将?”顾南枝凉凉望他一眼,“谢谢您这份心了,不如多分点脑子想想如何继续哄骗于我吧!” “……”郁离一时无语,终是道出一直想说的话:“阿枝今夜昳丽,就是比之星月,后者只怕也要黯然失色。” “数你嘴贫!”顾南枝的脸肉眼可见地红得更盛,想到什么轻飘飘怼了一句:“噢,怪不得你惯会哄人,原来是跟妓子窝里学来的!” 说到这顾南枝心底腾起一股无名火,刚想接着发泄,却听郁离急急反驳:“误会误会!我没有,真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日后我自当解释清楚,现在……还不是时候……” 郁离急得连连摆手,水色衣袖翻飞,又因某种原因不想露出真面目,将随之微微飘起的面纱压下盖好。 顾南枝还是窝火,刚想拂袖而去,就瞧见两条不同方向的廊道上各走来一人,定睛看去刚好一男一女:男人管家打扮,行色匆忙;而女人却安步当车,朝着这边款款而来。 “他们是谁?” “应是管家和……周大人的妾室?” 二人不约而同放下彼此“恩怨”,重新留意起场面动向,眼看着姗姗来迟的男女即将走进宴厅之中。
第33章 偏房血案 “惊了诸位大人尊驾还请恕罪,小的是周府管家何三!”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穿着不同于其他小厮的中年男人点头哈腰地走了进来。 “你们周府好生无礼!发生这么大的事,竟劳动人顾家郎君主持大局,你身为管家偷懒耍奸,该当何罪?”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何三装模作样自赏两耳光,而后毫不犹豫跪倒在地不住磕头,“小的最近闹肠胃,一直……咳,这才误了大事,还望诸位大人体谅人有三急,放小的一马,放小的一马……” “起来吧起来吧!”出言责怪的钱大人自恃身份,不屑苛责别人府上的管事,“走水事险,你家周大人到现在也没露面,我等担心他的安危,还不赶快安排人手遍府寻找?” 等找到周翰,定要将你擅离职守之事告知于他,看他不罚你的!钱大人将后一句话埋在肚里,睥睨着何三,没挂什么好脸色。 听到“你家周大人”几字,何三僵硬了一瞬,表情刹时如遭雷劈,随即又恢复常态,起身同时接连应声,本就微驼的后背弯得更低,下去张罗搜寻事宜了。 周夫人是个能稳固大局的,当着外人面没说什么,转而接着安抚众人,随着小厮接二连三前来通报,众人既知火势渐弱,悬着的心也就慢慢落回肚里。 只是,直到火情稳固,周翰、顾渊二位大人都不曾露面,实在是令人挂心不已。 顾南枝和郁离同站在人群之外,将管家何三的异相看了个一清二楚。 “他有问题,”顾南枝压低声音,笃定道:“来时莫名慌得厉害不说,自家主人失踪,他却只是……害怕?怎么一点也不急?” “阿枝言之有理,”郁离视线始终黏着何三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管家之后应还有一女子,且再听听她的说辞。” “嗯嗯嗯,郁公子风流倜傥,一双水玉剔透似的的眸子只盯着女子瞧,旁的什么都顾不上呢。” “……还望郡主大人大量,忍耐到事情结束,郁某定会将一切内情苦衷如实奉告……”郁离被她噎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软声柔调嘟囔一句:“郡主此言,听得草民心肝脾肺都要碎了……” “不跟你一般见识!”顾南枝哼气出声,别过头不去看他,头上簪着的步摇悠悠轻晃,流苏垂坠的两只小巧金燕恰似你追我赶——这番光景正正落在郁离眼中,整颗心仿佛被什么击中,绵酥柔软得一塌糊涂。 正当郁离还在回味心动砰然之际,宴厅内却传来不和谐的声音。 “贱婢,你来做什么?”周夫人不顾场合冲口骂道:“现眼的东西,还不滚回去!” 众宾客这时已回位安坐歇息,只等主人周翰回来,由他宣布宴会结束,再离去才算礼数周全。而子夜歌舫的人不必白白在此浪费时间,除郁离外已然全部有序离开。 闻声,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门口袅娜而入的女子,继而纷纷眼前一亮。 “夫人莫动气,”那女子颇通礼数,先后朝着上座、男席、女席的方向次第福身行礼,“奴的住处临近仓房,因担心火势蔓延,这才自作主张来人多处避难,还请夫人宽恕则个。” 说完,她便直挺挺跪在周夫人跟前,低头垂目时睫毛微颤,一缕青丝顺着鬓边滑落至腮,更显楚楚生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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