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猛地缩紧,将薄纱攥出一道印子。 不受控制。 顾南枝没法不去想,郁离为何会在那时流连烟花。 好在,晏如鸢没让这种厌抑情绪在顾南枝心中发酵太久,很快给出答案:“后来才知道,郁公子实有不得已的苦衷,为达某种目的,他甘愿自堕名声,这才有了时常光顾子夜歌舫的行径。” “不过他来也不是寻欢作乐,仅是与我对谈公事。”晏如鸢很快又补充,“许是与我投机,郁公子没几时日将此缘由诉于我知,打那以后,我成为郁公子的线人,由于子夜歌舫出入的都是些大人物,时时留意其亲疏动向、从他们口中套出郁公子所需信息,成了我担任花魁之余的家常便饭,我也乐得为郁公子成事献一份微薄绵力。” “怪不得他对京中事由知之甚深,”顾南枝松一口气,“原是有你从中帮衬的缘故!” 晏如鸢笑着颔首,又道:“今日叨扰,为的便是将事说开,以免郡主与郁公子因此生了嫌隙。” 情有可原,无可厚非。 但,顾南枝心中还是郁结! 应是须得隐藏身份,晏如鸢语毕欲辞,任凭顾南枝再三追问郁离出身,她也只是淡淡噙笑不语,走时不忘戴好斗笠,拜别顾南枝之后离开了顾府。 徒留顾南枝一个人越想越气。 ——什么嘛,说了跟没说一样!就这,一句“事出有因”便可打发,何须兴师动众地亲自上门解释与我听! 顾南枝瘫倒在紫檀镌花背椅中,只觉浑身千钧之力无处可使——从晏如鸢身上没感受到半点敌意,难道是她小题大做了?! “小姐!小姐——”春桃一溜烟跑到她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忙道:“公子…郁公子他,回来了!” “来得正好!”顾南枝闻言弹起,“省得我去找他了!” 说完,急如风火般冲了出去。 春桃讶然,觉着好一阵香风扑面而过,心里暗揣小姐定是有急事寻郁公子,不然也不会如此匆忙。 小丫鬟有所不知,急事确是急事,只不过是催得郁离“大难临头”的急事。 - 各方说话时骤雨初歇,仲夏时节疾雨迅猛,但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子已是雨过风停、云卷慢舒了。 郁离才踏进顾家府门,只道是雨过天晴,心情也跟着明媚不少。 殊不知,有人正裹挟着不输先前暴雨的滂沱怒气,飞速朝这边赶来。 只见一团红霞似的人影直穿廊道,在庭院中左腾右挪——顾南枝为了赶路不惜用上轻身之法——雨后地上留有不少积水洼畦,路过时若不仔细定会沾湿鞋袜,可小郡主根本顾不上这些,宁可鞋湿裙濡,也要用最短时间见到郁离。 “……阿…枝…?”郁离眯着眼睛不敢确认,眺着那人影离自己越来越近。 啪! 顾南枝脚步不停,一手拽上郁离手腕,扯住他往府内疾驰。 “哎!哎!”郁离骇然心惊,在绊了第三个趔趄之后方才回神出声:“慢些!……发生什么事了?…怎的如此急迫!!” “你今天非得与我解释清楚不可!” 顾南枝咬牙切齿,速度不减反增,直带得郁离跟头把式地形象全无。
第48章 即刻启程 “讲吧!” 书房内,红衣女郎抱臂匀息,斜倚雕柱,柳叶眼瞳瞪得滚圆,朱唇紧抿,清冷面庞更填三分愠怒。 “…………” 郁离进门时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将那青玉圆桌碰个人仰“桌”翻,堪堪站稳也是腿酸脚软,一颗心惊惧得七上八下,耳边立时传来质责的娇呵,昔日翩翩公子弯腰扶膝粗喘个不停,慌乱摆手,就连一个音儿也发不出来。 “年纪轻轻的,才跑了几步,郁大公子…不至于娇弱至此吧?”顾南枝发丝微乱、裙衫略散,可一双眸子清明得近乎透亮,大有与郁离“不死不休”的架势。 “……我的小姑奶奶…”郁离总算平复,使劲咽了口唾沫,“……若有得罪之处,小生在这里给您赔个不是……”又跌跌撞撞坠于桌前圆凳,哆哆嗦嗦翻杯倒茶,“…可就算‘死’,您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先别着忙!”顾南枝眼疾手快一把按住,“讲清楚再喝也不迟!” “……讲清什么?”郁离懵然抬头——这雅士擅文不擅武,突如其来的奔波,加之在顾南枝面前不设心防,两相之下搅得他头昏脑钝,面对诘问也根本不知其所云。 顾南枝不言语,保持动作不变,直瞪瞪与郁离对视。 还是郁离率先回神,几息过后恢复往日神态。 “嗤……” “你笑什么!” “思及乐事而已。” “…甚的乐事!”顾南枝语气咄咄。 “娇娘仙姿,柔荑玉暖……”郁离眼神灿若流光,似是不经意往下一瞥,“实乃天下第一乐事。” 顾南枝这才反应过来,有如被烫到一般缩回了手! ——适才情急不察,顾南枝左手手掌正正落于男人右手手背之上,此时经他提及,方觉掌心触感皮肉细嫩、骨节分明,自知行为有失,一张俏脸兀然涨得通红。 见她羞赧,郁离也点到为止不再寻她开心,自顾自斟满凉茶一杯,道:“如鸢来过?”而后一饮而尽,方能缓解耳热——这厮分明也是第一次与女子有此亲近之举,却硬要装出一副游刃有余的可恶样子来。 如…鸢……? 此之称谓狎昵刺耳,顾南枝登时发作:“好一个如鸢!你既有红颜知己,却为何还要来招惹于我?” 话至此处已是双目濡泪,顾南枝愤然喧道:“我真是看错你了!!” “什……”郁离顿感慌神,手忙脚乱起身站至顾南枝跟前,“……阿枝怎会这样想?我与晏如鸢绝非那…那种关系!” 不等顾南枝反驳,郁离赶紧又道:“实在是形势所迫、各取所需罢了!” “狗屁的形势!好一个各取所需!”顾南枝猛一拍桌,震得壶杯尽响,“我只知你与花魁相识甚久,竹兰之交更是投机!既已回京,又何须再与我纠缠,去寻你的如鸢岂不美哉?” 顾南枝越说越委屈,两行清泪倏地滑落颊边,说着便伸手去推,嘴里仍喊着:“你走!走便是了……我家里古朴冷清,远不比那子夜歌舫夜夜笙歌燕舞来的热闹!既容你不下,还留在这里徒增烦恼作甚?” 二人推搡时,郁离低低开了口。 “……我原姓姜。” 眼见心仪之人痛极落泪,郁离更是不忍,眼底有哀色涌动,一把捉住顾南枝推拒不停的双手,挣动中将两人距离拉得更近。 “你姓什么不姓什么与我何……干…?”顾南枝越说越没底气。 郁离垂眸瞧她,不动声色以手覆上她的。 姜?……那不是皇姓?难道……? 顾南枝茫然仰首,全然忘记推他出屋这回事,喃喃道:“…你…是皇室中人?” “先帝与宫女所出的庶长子,”郁离微哂,“阿枝心明眼亮,不妨猜上一猜。” “你眼前之人明明身份贵重,却为何甘愿与风月花魁为伍?你与他相熟,莫非……是他心性放浪、向来这般行事?” “当然不是!”顾南枝应声摇头否认,娇憨模样引得郁离粲然一笑。 “那会是什么…?”郁离放缓了声音哄她思考,极尽爱怜以指背拭去她脸上泪痕。 顾南枝慢慢定神,认真揣摩起来。 有史为鉴,自古以来,生在天家的庶长子地位尴尬,鲜少有能活过成年——原因无他,长子出身最是遭人忌惮,加之嫡庶有别,被嫡子寻由除掉才是常事…… “是…是……”顾南枝咬咬下唇,逼着自己说道:“…是为了活命?” “阿枝聪慧过人,正是此因。”郁离十分享受现在的姿势,温香软玉满怀,心底升起从未有过的欢喜,懒懒补充道:“父皇对我一点浮华甚是属意,几次三番欲传位于我……” “……啊?你你你…”顾南枝一下挣开,忙退至两三步开外,难以置信地望着他看。 郁离不禁莞尔,垂手背在身后,悠然道:“不过我志不在此,那时年轻气盛,一门心思变着法儿地抹黑自个儿,父皇、大臣他们自然就会放弃,只可惜没能未卜先知,竟因此事与阿枝你生出这档子误会来。” 他顿了顿,而后脸上表情更加恳切,殷殷说道:“这招儿虽轻贱了些,但我自认洁身自好,那些个乌糟从未沾碰,更是连想想都不曾,看在事出有因且坦诚相告的份上……阿枝可否原谅在下则个?” “嗯……”顾南枝不自然地别开目光,胸中不快弥消大半,“那…你不许再亲昵称呼旁的女子……” “却是为何?”郁离故意反问。 “因为我——”顾南枝慌忙住嘴,好险!差点将潜藏心事脱口而出…… “阿枝,”郁离沉声正色,面上再无半分笑意,认真道:“你可知我心意?” 顾南枝僵着身子不敢动,只觉心跳得愈发激烈,耳边隆隆,除了正说话的郁离,眼中再容不下任何事物。 “污名泼身、改名换姓,只因我穷极一生也要逃离皇城深宫。什么王位、封号,我全无兴趣。” “晏如鸢是我授意而来,我不是不怕你生气,甚至唯恐你再不理我,可与其躲躲闪闪,不如直截了当与你剖白,好好理清这个中缘由。” “我早已深陷泥潭无可自拔,与我一处,非但享不到寻常王爷的高爵丰禄,反而危险重重随时傍身——帝王疑心、朝野倾轧,随便哪样都能夺我小命。” 郁离深呼吸一气,顾南枝也听得认真,静静等待下文。 “本来以为,我浮萍一生只配潦草度日,直到上天让我遇见了你。” 郁离上前一步,似是还想去捉顾南枝的手,可他迟疑了一瞬生生停下,隐忍道:“一见到你,我便再也挪不开目光,世间女子何其多,可哪个也不及你率直纯真,之所以迟迟不肯吐露实情,是因为…我担心……机关算尽太聪明…若累得你受到牵连,我只怕不会原谅自己……” 说罢,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郁离,此时竟在嘴角勾出一抹自嘲的笑,看上去颇有些落魄王孙的意味。 顾南枝心中亦是酸涩不已,她一贯养尊处优,第一次听闻宫阙秘辛,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答复。 “也罢,我这样的人…实是不该强人所难,”郁离见她仍是不语,眼神暗淡下来,“与卿相识,三生有幸,接下来的路……” “接下来的路,与君共渡。” 郁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在原地,直到手上再次传来软玉似的温热。 ——顾南枝主动搭上他的手,目光坚定,一字一句说道:“我说过,只要你说,我就相信。” “至于所谓危险……嘁,我们顾家儿女,这天上地下还从未怕过什么!”顾南枝下巴抬得高高的,道:“再说了,还没查清刺杀你的势力到底是何方神圣,我怎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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